左下肺呼吸音偏低，考慮是胸膜炎。

    “你家里有什么人嗎？”陳西瑞問女孩。

    “我一個人住?！?/br>
    “光靠聽診，判斷不出什么，最好是去門診掛號拍個胸片。”

    “沒事兒的jiejie，我這邊已經(jīng)不疼了?！?/br>
    “跟我來?！标愇魅饹Q定好人做到底。

    女孩思量著錢，問了兩遍拍胸片貴不貴，陳西瑞說不貴，領她去掛了個普通號，后來的檢查費，她直接幫女孩給墊了。

    結(jié)果出來，血象正常，胸片提示有少量胸腔積液。

    陳西瑞打電話問劉仕文在不在病房，然后領著女孩又去了趟呼吸科病房，來來回回折騰了兩趟，已經(jīng)快到中午吃飯的點了。

    劉仕文在他自己辦公室，陳西瑞敲門進去，把那胸片拿給他看。

    “住院做個全面檢查吧，這么小的孩子，按理說不應該有胸腔積液。”

    “會是ca嗎？”

    “應該不是，我在臨床工作這么多年，很少見這么小的孩子得肺癌?！?/br>
    陳西瑞懸著的心稍稍放下：“那就好，我去跟她溝通溝通?！?/br>
    “這你家什么人啊？”

    “你就當是我老妹吧。”陳西瑞一上午都沒喝水，嗓子里火燒火燎，“有一次性杯子嗎？我倒點水?！?/br>
    劉仕文給她拿了一個紙杯，陳西瑞接完水，咕咚咕咚喝掉了大半杯，趁此機會，跟老師抱怨：“這年頭找工作太難了，我投了十幾份簡歷，只有三家進了院面。”

    “不錯啊，還有abc三個選項呢?！?/br>
    “你知道那三家為什么要我嗎？”陳西瑞心累，“因為他們急診科缺人，饑不擇食了。我一想，還是算了吧，病房的夜班好歹還能躺會兒，急診的夜班，那真不是人干的?！?/br>
    劉仕文不明白這姑娘為什么要死磕在北市，這地方房價高交通擁擠，喘口氣都費勁兒，“其實可以往你老家那邊試試。”

    “我大一時候的夢想就是留在附屬醫(yī)院，等我讀了研，發(fā)現(xiàn)真的太卷了，不得已給夢想打了個折，現(xiàn)在我的夢想就是留在北市，已經(jīng)夠湊合了，不能再打折了。”

    陳西瑞難得這么正經(jīng)，句句都是打心眼里的話。

    劉仕文聽得一笑：“找著了嗎？”

    “還好有家三甲肯要我，通知我下個月體檢，到時候再說吧?！?/br>
    “那還行，呼吸科？”

    “不是，是icu?！?/br>
    “……”

    陳西瑞聳了聳肩，無可奈何道：“沒辦法，只有重癥和急診兩個選項，權(quán)衡之下，還是重癥吧。”

    劉仕文笑道：“好好干，別給我丟人?！?/br>
    “放心吧，絕不有辱師門?！?/br>
    聊了會兒天，陳西瑞從劉仕文那兒順走了一瓶牛奶，出去時，女孩還傻乎乎地站在走廊上。

    “我剛才問了我老師，他說最好還是住院做個全面檢查?！?/br>
    女孩的清澈眼神里寫滿了惶恐與不安，陳西瑞看出她是不舍得花錢，“我加你個微信吧，你有事兒就找我，我就在這家醫(yī)院上班。你住哪兒？”

    “我住在三元橋那邊。”

    兩人走出住院部，陳西瑞想幫她叫個車，女孩連連擺手說不用。

    幸好雨停了，太陽撥開云日，路面的積水反射著日光，這天氣真像翻書，一會兒陰一會兒晴。

    揮手作別后，陳西瑞走出去一段，突然停了下來，回頭望過去，那小姑娘迷茫地蹲在路邊，眼神里的黯淡光芒令她感到十分難過。

    陳西瑞折返，低頭瞧著女孩：“我家就住在這附近，你衣服都濕了，跟我回家換套衣服吧?！?/br>
    女孩抬起頭：“不用了jiejie?！?/br>
    陳西瑞一把將她拉起來，“就在前邊，走幾步就到了?！?/br>
    到了觀瀾公館，陳西瑞解鎖進屋，從鞋柜里給女孩拿了一雙干凈拖鞋，女孩怯生生地打量房子，不敢進來。

    周姨聞聲走過來，看著女孩問：“這是？”

    “路上碰到的小姑娘，跟我挺投緣的，還是我本家呢?！?/br>
    周姨笑笑：“那我多燒幾個菜，進來吧小姑娘。”

    陳西瑞趿著拖鞋去衣帽間，找了一套自己的衣服褲子，還有沒穿過的內(nèi)衣內(nèi)褲，又拿了條干凈毛巾，領那小姑娘進了客臥的衛(wèi)生間，“這邊有熱水，你先沖個澡?！?/br>
    陳彤彤沒用過淋浴，她租的房子沒有衛(wèi)生間，上廁所都是在房間解決，第二天再提著痰盂倒進公共廁所，這里的一切對她來說，精致得讓人忐忑。

    陳西瑞手把手教她，“掰到這邊就是熱水，我就在門外，你要不會，就喊我?！?/br>
    “謝謝?！标愅劭舭l(fā)紅。

    陳西瑞笑了笑：“客氣啥。”

    吃完飯，陳西瑞幫著周姨收拾碗筷，門鎖咔噠一聲，她立馬跑出去看，果然是傅宴欽回來了。

    男人看一眼坐在客廳沙發(fā)上的女孩，表情微愣，不自禁皺了下眉。

    陳西瑞解釋：“這是我半道上遇到的小姑娘，衣服都濕了，我?guī)^來換件衣服。”又對女孩介紹，“這我男朋友，你就喊‘叔叔’吧?！?/br>
    陳彤彤局促道：“叔叔好?！?/br>
    傅宴欽嗯了聲，直接進了書房，陳西瑞感覺這小姑娘像只小貓，見到生人就會應激，盡量柔著聲說：“你先坐著，我找你叔叔說點事兒?！?/br>
    旋開書房的門，陳西瑞嘿嘿笑了笑：“你怎么回來了？”

    傅宴欽拉開抽屜找東西，看都沒看她，“陌生人你都敢往家領？”

    “就一小姑娘，手無縛雞之力的，我是看她挺可憐的，還沒成年就出來打工了。”

    傅宴欽拿出一個文件，打開翻了翻，沉聲：“以后留個心眼?！?/br>
    “你怎么回來了？”

    他揚揚手里的文件，“回來拿個東西。”

    “你回公司不是經(jīng)過三元橋嗎，她家就在那兒，你就順道稍上她?！?/br>
    “我不給人當司機，你幫她喊個車吧?！?/br>
    傅宴欽急著走，走前親了親她，陳西瑞一次又一次地覺察到，這是個非常冷漠的男人，缺乏基本的同理心。

    女孩沒呆多久，陳西瑞叫了輛車把人送走，然后回屋補覺。

    睡前翻了翻陳彤彤的朋友圈，這小姑娘目前在工廠流水線上班，生活泛善可陳，倒是挺喜歡看書的，經(jīng)常分享讀后感，上星期發(fā)了條狀態(tài)，想吃草莓。

    她鼻子酸酸的，可能最近真是母性泛濫了，見不得小孩兒受苦。

    窗簾緊閉的房間內(nèi)，光線昏昧，身體陷入柔軟蠶絲被中，陳西瑞睡意漸濃。

    這時，微信上突然跳出一條消息。

    努力生活的彤彤：【jiejie，謝謝你，衣服我洗好了還你。】

    siri：【不用還了，你留著穿吧，我最近胖了，那衣服嫌小?！?/br>
    努力生活的彤彤：【jiejie，你叫什么名字？】

    siri：【我叫陳西瑞，你有空還是來住院做個全面檢查，胸腔積液可大可小，關(guān)鍵是要把產(chǎn)生積液的原因找出來。先觀察吧，看看積液能不能吸收?！?/br>
    努力生活的彤彤：【嗯嗯，有空我就去?！?/br>
    這話明晃晃的是敷衍，陳西瑞嘆口氣，叮囑她一句：【要是有事兒，你就在微信上找我，別跟我客氣。】

    第51章 不速之客

    買來的那盆山茶花, 這兩天開始狂掉葉子，周姨說是水澆多了導致悶根，陳西瑞不懂養(yǎng)花, 干晾了它幾天, 情況一天比一天糟糕。

    那盆花一直擺在書房的窗臺上，見證了她和傅宴欽交頸纏綿的恩愛時刻，陳西瑞覺得有點可惜，網(wǎng)友說“愛人如養(yǎng)花”，反過來何嘗不是一個道理，好好一大姑娘，明媚鮮艷地嫁進來，最后卻落了個紅顏凋敝的下場。

    渣男嗎這不是。

    陳西瑞自我檢討：下次可別沒事兒去逛什么花鳥市場, 也別去禍害人大姑娘。

    畢業(yè)撞上了規(guī)培結(jié)業(yè)實踐考試, 陳西瑞沒顧上安慰小茶花，轉(zhuǎn)頭忙她自己的事兒去了。

    最近壓力很大，網(wǎng)購零食成為她的一種解壓方式, 周姨三天兩頭地幫她簽收快遞, 主臥的零食小推車又擺得滿滿當當。

    某天照鏡子，陳西瑞發(fā)現(xiàn)自己好像胖了一圈, 鏡子里的女人, 頭發(fā)蓬亂，眼神無光，活像一個好吃懶做不求上進的二奶。

    想當年她走的可是元氣颯爽路線，那馬尾辮一甩, 迷得前男友就知道呲牙傻笑, 這才過去幾年啊，怎么就成了這副顧影自憐的怨婦樣兒。

    “哎, 我胖了。”吃飯的時候，陳西瑞沒敢多吃米飯。

    周姨說，這叫幸福肥，她嘿嘿笑了笑，心說幸福什么呀，獨守空房快半月了。

    很多事情的發(fā)生都是毫無征兆的，陳西瑞整理好病歷，點開外賣軟件，想吃頓好的犒勞犒勞自己，也不枉這段時間以來的辛苦。

    拇指在屏幕上劃拉，突然畫面一黑，“劉仕文主任醫(yī)師”七個大字出現(xiàn)在來電顯示上。

    師父來電，陳西瑞畢恭畢敬地接聽。

    向來淡定的劉老師這次聲音有點急：“你那個meimei情況不太好，有空嗎，有空就過來看看。”

    “哪個meimei？”話剛脫口，她立馬就明白了，“有空有空，我這就過去?！?/br>
    陳西瑞一抬屁股，匆匆忙忙地跑去呼吸科病房。

    陳彤彤躺在病床上，正吸著氧氣，面容憔悴，呼吸急促，喘著大氣。

    劉仕文說：“從急診送過來的，左肺已經(jīng)基本聽不到呼吸音了，剛才給她做了胸部ct，左側(cè)大量的胸腔積液，縱膈偏向右側(cè)。”

    陳西瑞理清了因果，胸腔積液迅速生長，將女孩的整個左肺壓癟，相當于左肺徹底罷工，只有右肺在工作，而且胸腔積液太多，壓迫到縱膈和心臟，導致了呼吸衰竭。

    科里醫(yī)生在床旁給女孩做了胸腔穿刺引流術(shù)，減輕肺和縱膈的壓力。

    放完一袋800ml的淡黃色胸腔積液，陳彤彤的氣喘癥狀緩解了不少，呼吸也沒先前那么費力，甚至還有力氣扯出個笑，喊了聲“jiejie”。

    陳西瑞替這小姑娘暗暗揪心，不自覺拔高了音量：“我不是讓你有事兒就在微信上找我嗎，怎么拖成這樣才來醫(y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