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思萬緒梗在心頭，她煩躁地將那鐲子擼了下來。

    陳西瑞今天休息，沒閑著，幫周姨把陽臺那一排花澆了水，隨后去傅宴欽的健身房慢跑了半小時。

    十點多的時候，乍然想起冰箱里還冷藏了一串糖葫蘆，趕忙取出來，糖漿已經(jīng)快化了。

    小番茄齁甜齁甜的，她在陽臺的懶人椅上坐了坐，回想大學(xué)里的那段純潔美好的過去。

    她心思一動，解除雙向屏蔽，點進(jìn)了吳濯塵的朋友圈。

    朋友圈僅三月可見，他只曬出了兩張自己在健身房的照片，秀腹肌，秀肱二頭肌，順帶著秀一秀手腕上的石英表。

    她放大細(xì)看，沒看出手表是什么牌子，但是有一點幾乎可以達(dá)成共識——男人公開發(fā)sao，指定是心里有人了。

    這明顯就是秀給愛慕對象看的。

    陳西瑞咬一口小番茄，照著自己的腰腹摸了摸，胖出來的小肚子到現(xiàn)在都沒收下去。

    再這么自甘墮落地胡吃海喝，下次偶遇前男友，沒準(zhǔn)兒他八塊腹肌春風(fēng)得意，懷里摟著一高挑美女，人模狗樣地說：“老婆，快看，這就是當(dāng)年跟我處對象的小學(xué)妹，一頓飯要吃四兩米飯，現(xiàn)在真是越長越富態(tài)了。人生啊，胖的不去，瘦的不來，還是你更適合我?！?/br>
    她必然無言以對，只能尷尬一笑，狼狽逃竄。

    “哎。”

    她從犄角旮旯里搬出體重秤，膽戰(zhàn)心驚踩上去。

    毫無驚喜發(fā)生，最近伙食太好，又胖了兩斤。

    烏羨妮打來電話約她逛街，陳西瑞本來意愿不強，轉(zhuǎn)念一想，多動動有助于減肥，簡單收拾下準(zhǔn)備出門，走前將那鐲子重新套回了手腕。

    碰頭地點定在之前經(jīng)常光顧的一家咖啡館，烏羨妮知道她不愛喝咖啡，提前為她點了抹茶牛乳和栗子蛋糕。

    跟著老板耳濡目染，多少對這姑娘的口味略有了解。

    陳西瑞淺抿一口牛乳，滿嘴的甜膩，嗓音也甜：“你怎么知道我今天休息？”

    “我猜的，打電話碰碰運氣?！?/br>
    陳西瑞沒多想，“嘿，你猜得真準(zhǔn)。”

    烏羨妮瞧她一身平價服飾，深秋的北市，早晚涼如水，簡單的衛(wèi)衣牛仔褲，倒是挺能抗寒，“上次添的那些衣服，怎么沒見你穿啊。”

    “他不讓我穿。”她嘴一瓢，胡說八道。

    “??？”

    陳西瑞呆滯兩秒，緩緩綻出個笑：“其實是我衣服太多了，沒顧得上穿，等天再涼些，我就把你給我挑的那件皮草穿出來。”隨即又夸，“姐，你眼光就是好?！?/br>
    拇指翹起，點了個贊。

    通透的綠光，吸睛耀眼，想忽視都難，烏羨妮撈起她胳膊，“好東西，傅總送的？”

    “嗯。”

    她在香港參加過一次伊斯特拍賣會，當(dāng)時是想入手一塊翡翠當(dāng)作母親的生日禮物，因此做過一些功課。

    這姑娘手上戴的應(yīng)該是玻璃種的帝王綠翡翠，如此頂級的水頭和顏色，沒有八位數(shù)根本拿不下來。

    烏羨妮回憶跟陳西瑞的第一次碰面，那時是在藍(lán)鳴灣，她來送衣服和避孕套。

    以為只是曇花一現(xiàn)，沒想到卻是一朵永生花，經(jīng)久不萎。

    “翡翠養(yǎng)人，戴著吧，小心別磕了碰的。”

    陳西瑞細(xì)瞅那鐲子，狐疑地說出心中想法：“他說這鐲子是假的，我覺得他在騙人?！?/br>
    烏羨妮笑：“他在逗你玩?！?/br>
    “那這個得多少錢??？”

    “我猜……值個三四萬吧?！?/br>
    陳西瑞嘆了聲氣，直來直去地表示：“有那老些錢都夠買一個卡地亞手鐲了，好歹是大牌，大家都認(rèn)識，花三四萬買這綠油油的……不瞞你說，我媽的泡腳盆跟這一個色兒。”

    烏羨妮撲哧一下，差點喝嗆了，“回頭讓傅總給你補個卡地亞?！?/br>
    “我不要他補，我就是抒發(fā)一下感慨。”

    兩人轉(zhuǎn)場換到商場七樓吃午飯，等餐的功夫，聊起彼此工作現(xiàn)狀，烏羨妮說她不當(dāng)助理了，陳西瑞順嘴就問：“你是辭職了嗎？”

    “沒有，申請轉(zhuǎn)崗了?！?/br>
    “終于受不了了吧，跟傅宴欽在一塊工作是不是特窒息？”

    烏羨妮低頭回復(fù)工作群消息，應(yīng)她一句：“那倒沒有?！?/br>
    餐廳燈光柔和，陳西瑞頂著一張幾近素顏的臉，向?qū)Ψ酵虏郏骸八恼瓶赜艽?，還喜歡俯視別人，合著全世界就他一個聰明人，我們都是笨蛋?！?/br>
    烏羨妮擱下手機，看向?qū)Ψ侥菑埣庇谡艺J(rèn)同的臉，客觀評價：“平心而論，傅總是一個不那么剛愎自用的領(lǐng)導(dǎo)，做事有他自己的節(jié)奏，也愿意傾聽別人的意見?！彼恍?，又道，“最關(guān)鍵的是，他還舍得給員工發(fā)錢?！?/br>
    陳西瑞敷衍擠出個笑，無聊地東張西望，意想不到撞見了一對正吃飯的男女，以為是自己眼花，抻著脖子看了又看，確認(rèn)就是她的兩位恩師。

    白老師可能是被辣到了，漲紅著臉咳了兩聲，劉老師一臉的緊張兮兮，又是遞紙又是給人倒水。

    陳西瑞低下頭，鬼鬼祟祟給劉仕文發(fā)微信：【老師，57床那位大哥，今天還在走廊唱歌嗎？】

    劉仕文瞥一眼突然亮起的手機，心道這小姑娘真是陰魂不散，關(guān)鍵時刻總要來刷一波存在感，【我堂堂一個主任，成天管這種破事兒？】

    siri：【我前天兇他了，我怕人家投訴我，請您幫我看看吧！[跪地][跪地][跪地]】

    劉仕文：【看不了，我今天不在醫(yī)院?！?/br>
    siri：【您今天休息？是去相親嗎？】

    劉仕文：【跟你有什么關(guān)系?！?/br>
    siri：【哈哈，我隨便問問的。】

    劉仕文懶得搭理她，陳西瑞沒忍住樂出聲來。

    烏羨妮問：“傻樂什么？”

    “看見了兩熟人?！?/br>
    烏羨妮順著她視線看過去，是一對不認(rèn)識的男女，轉(zhuǎn)了話茬問她：“搬傅總那邊去住還適應(yīng)嗎？”

    陳西瑞點頭：“適應(yīng)，非常適應(yīng)，衣來伸手飯來張口，上班走路十分鐘，下班還能在大浴缸里泡澡?！?/br>
    “睡眠怎么樣？身邊多了個人，這方面適應(yīng)嗎？”

    “……”陳西瑞假模假式地說，“他睡主臥，我睡客房，我倆不睡在一塊?！?/br>
    烏羨妮挑眉，“原來你倆沒睡在一塊啊，這是鬧矛盾了？”

    “我倆沒有矛盾，他對我有大恩，我非常敬重他?！标愇魅鸬兔柬樠?，細(xì)若蚊鳴，“不睡在一塊主要是因為他…他睡眠比較淺?！?/br>
    逗這姑娘玩可真有意思，烏羨妮眨巴兩下眼，“他對你有恩，那你想過報答他嗎？”

    陳西瑞抬起頭，眼神有些迷茫：“我想過，但他好像什么都不缺。”

    “那就盡可能滿足他的要求嘛?！?/br>
    “滿足要求……”陳西瑞沉吟了一會兒，好似悟透，“我明白了?！?/br>
    吃完飯，陳西瑞打道回府，半路給傅宴欽打電話。

    那邊接得很快，她直奔主題：“晚上大概什么時候去你家吃飯？”

    “嗯？”男人的嗓音低沉隨意。

    “嗯什么嗯，少裝蒜，我不信你沒聽清我在說什么。”

    董事長辦公室里，傅宴欽轉(zhuǎn)了轉(zhuǎn)椅子，唇角帶著薄薄笑意：“在哪兒？我過會兒去接你?！?/br>
    “我在你家大平層里。”

    “六點鐘小區(qū)門口見?！?/br>
    “我偏要六點零五分出現(xiàn)！”她利落掛斷。

    五點五十分，陳西瑞打扮得花枝招展站在小區(qū)門口，保安見了她還打了聲招呼：“陳小姐等人啊?！?/br>
    她笑容燦爛：“是的！”

    天色漸黑，華燈初上，沒一會兒，一輛黑色大奔開到她跟前。

    陳西瑞把拎在手上的見面禮放到后備箱，然后拉門坐進(jìn)副駕，傅宴欽看她一眼，“安全帶系好，起步價五百?！?/br>
    陳西瑞頓了頓：“好久沒打車了，的士界已經(jīng)通貨膨脹到這種程度了？”

    傅宴欽拽她一把，把人往自己這邊扯近了些，側(cè)身過去親了一口，厚顏無恥地說：“五百值了。”

    陳西瑞使勁兒用手背蹭了蹭，想到將臉上的粉底也一并蹭脫，又從包里掏出氣墊補了補妝。

    傅宴欽道：“還買東西了？”

    陳西瑞拿著粉撲啪啪啪地拍打左頰，“去別人家吃飯，我從來不空手?！?/br>
    “陳小姐破費了?！?/br>
    “我把早上你送的那個假鐲子給賣了。”

    傅宴欽嚼著口香糖，腮幫子上下運動，模樣帶幾分慵懶的痞氣，“你開心就好?！?/br>
    “今天是個什么飯？”

    “我大哥前陣子剛二婚，帶他老婆回來吃飯?！?/br>
    “又是二婚？”陳西瑞放緩了拍粉撲的動作，“你們家這傳統(tǒng)……不知道從哪兒學(xué)的?！?/br>
    手機鈴聲忽然響起，歡快得如同一匹草原奔騰的小馬駒，一看屏幕上顯示林美珍的名字，陳西瑞沒多尋思，直接按了接聽。

    她媽嗓門十年如一日，還是肺活量驚人般的嘹亮，“上次二姨給你介紹的那小伙子，跟人聊咋樣??？”

    其間夾雜輕微吧唧的聲音，隱約還有一絲咕嚕咕嚕喝湯的動靜。

    如果這是在寫故事，故事的三大要素——環(huán)境、人物、情節(jié)，全齊活了。

    陳西瑞從一個替父還債的堅強小白花搖身一變成了腳踏兩只船的風(fēng)sao大紅杏，本來就已經(jīng)很沒有下限，被她媽這么一攪和，道德感所剩無幾。

    傅宴欽眼神平靜，抽了張紙出來，吐掉嘴里的口香糖。

    陳西瑞訕訕：“那個媽……回頭再跟你說吧。”

    “這么急？”男人笑了聲，語氣諷刺，“不是到明年五月份嗎。”

    陳西瑞手指無所適從地攥著安全帶，小聲自辯：“微信是我家親戚推給我的，就加了個好友，沒聊幾句，我不是那種沒有契約精神的人?！?/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