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般凝滯膠著的空間里，兩個各自沉默的人，一場無聲拉鋸的對峙。

    “他是什么樣的人？”過了許久，沈恪終于問了一句，聲音帶著微微的顆粒感，像是短時間內(nèi)大量吸煙過后的啞，但是林簡知道，沈恪從不吸煙。

    “和你無關(guān)?！绷趾嗭w快且干脆地回答了這句，像是根本不需要思考便脫口而出的答案。

    沈恪很明顯地噎了一下。

    “誰都不重要，他對我沒那個意思?！鄙倌暄鄣籽⑽⒌募t，扭過頭不再看沙發(fā)上的人，肩背與脖頸間拉出一道利落又倔強的線條，是執(zhí)拗又防備的姿態(tài)。

    而沈恪沒有再說話。

    “我知道你失望，也許根本接受不了。”宛如一道烈焰從腳跟向上燒了起來，林簡只覺得自己的嗓子也疼得厲害，濃煙嗆得他快要無法呼吸，聲線咝咝啦啦浸著血筋，“或者還會覺得我……惡心。”他重重喘了口氣，像是一開始就想好了退路，飛快地說，“開學(xué)就高三了，我會和學(xué)校申請住宿，到時候搬出去住，不會在你面前礙眼。”

    “林簡。”沈恪沉聲喊了一句他的名字。

    “什么都不用說，我先回房間了。”林簡不再給他開口的機會，果斷決絕地撂下一句，徑直走進自己的屋子。

    “砰”的一聲房門關(guān)上，沈恪搭在膝蓋上的手指幾不可察地蜷了一下。

    *

    那天下午林簡回房間不久，外面就下起了瓢潑大雨，而沈恪就是在那樣的大雨天離開的。

    這幾天林簡極少離開房間，因為不知道沈恪什么時候會突然回來，不想兩個人在這樣的狀態(tài)下碰面，再衍生出無盡的沉默與尷尬。

    很巧的是，沈恪也一連幾天都沒有再回來，可能是太忙，也可能是故意避之。

    短短假期眨眼就要過去，八月中旬，高三年級提前開學(xué)，而林簡在開學(xué)前一天，迎來了十七周歲的生日。

    清晨時分，他去廚房給自己熱了杯牛奶，煮了兩個白雞蛋，隨便吃完一餐后，去二樓書房練字，寫字的時候最能心無旁騖，等腳下鋪滿一層零落的熟宣，已經(jīng)到了下午三點多。

    林簡這時候才想起來餓，抓起手機佯裝無意地看了一眼時間，而后下樓換衣服，出門覓食。

    他刻意忽略心底僅存的那一點期待，自欺欺人地告誡自己，沒關(guān)系，早知道會是這樣的結(jié)果了，所以真的無所謂。

    八月中旬的天氣依舊炎熱，林簡很多天沒有出屋，乍然扎進這樣的熱浪中，一時竟有些恍惚。

    他沒乘交通工具，沿著甬路走出這片高檔社區(qū)，而后順著主干路走了很久，一直走到市中心的繁商區(qū)，才推門走進一家港式茶餐廳。

    這個時間吃東西有點尷尬，午飯?zhí)?，晚飯又太早，加上走了一路，熱意抵過饑餓，林簡只要了一份沙爹牛rou西多士，一小份手刨碎冰，囫圇吃完。

    填飽了五臟廟也不過五點多一點，林簡百無聊賴地在路邊逡巡，不知道還能去哪里。

    忽然看見一家連鎖大賣場，想到開學(xué)之后就要住宿了，應(yīng)該準備一些日用品，干脆去買東西。

    雖然這些年他和沈恪生活在一起，日常吃穿用度被沈恪一眾生活助理照顧得細致妥帖，但實際上幼年養(yǎng)成的習(xí)慣完全沒有丟下，不同于其他十七八歲的男孩子，他獨自一人也完全能將自己料理得有條不紊。

    七七八八的東西買了兩大兜，林簡拎著袋子出了超市，打車回到家里。

    消磨掉大半天時間，回家時已經(jīng)快要七點鐘，林簡站在一樓門前，按指紋解鎖，門一打開，先愣了一下。

    一樓中廳燈光明亮，顯然是沈恪回來了。

    他拎著購物袋在門口怔了半分鐘，正在猶豫著是默默退出去不要碰面，還是悄無聲息地徑直回房時，一陣異樣的聲響忽然由遠及近。

    林簡來不及反應(yīng)，甚至躲閃不及，小腿上猝然就多了一團rou乎乎的掛件。

    他驚愕地低頭看過去，就對上一雙水潤烏黑的眸子——

    竟然是一只品相很正的小邊牧，黑白花色，看樣子不過滿月，正扒著他的褲腿，仰著頭對他吐舌頭。

    林簡一時傻在原地，而此時沈恪穿著居家服從一樓錯層處過來，看見門口站的人，也微微一怔。

    “你……”

    “這是……”

    沉默半晌后，兩道聲音同時響起，又同時收聲，林簡卡了一下，過幾秒主動開口：“這是什么？”

    沈恪可能覺得這個顯而易見的問題有些好笑，眼尾很輕地彎了一下，回答說：“小狗?！?/br>
    “嗯?！绷趾喥毯髴?yīng)了一聲，垂眸看了一眼不怕生的小東西，才問，“我是說……它為什么會在這兒？”

    沈恪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只是將視線落在他手上拎著的購物袋上，隔了一會兒，反問道：“手上拿的什么？”

    林簡這才想起來他們之間現(xiàn)在處于一個何種微妙又尷尬的情境中。

    難堪是有的，但也能被遮掩，林簡緊了緊手指，抬起頭，平直地說：“住宿準備的日用品?！?/br>
    這句話說完他便不再出聲，站在那里等待著沈恪的回應(yīng)，他以為沈恪會點頭說好，或者……稍微挽留一下，然而沒有，沈恪只是很平靜地看了他一會兒，而后說：“先放那兒，過來搭把手?！?/br>
    林簡稍稍錯愕，而沈恪已經(jīng)回身往錯層平臺處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