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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得繼續(xù)跪著。 菜肴都是家常清淡,適合老人脾胃,但甚是可口,想是烹飪精細(xì)和用材講究的緣故。嚴(yán)衍這一頓飯吃得很是別扭,長孫石渠跪在一旁,一會兒便給他使個眼色,央他求情。 春花自然是看見了,卻權(quán)當(dāng)沒看見。 嚴(yán)衍只好道:“老太爺,不如就讓石渠兄起來吧?!?/br> 長孫恕哼了一聲:“看在嚴(yán)恩公的面子上,你就起來吧!” 長孫石渠如蒙大赦,扶著膝在席間坐下。剛想動筷,又聽長孫恕道: “孽障,你知道自己錯在何處?” 他默默放下筷子。 “孫兒在外游蕩一年,害爺爺?shù)肽盍?。?/br> “混賬,這自然是一樁罪過,卻不是最重要的一樁。還有呢?” “還有?”長孫石渠懵然看向春花。 春花道:“爺爺,今日有客人在,家里的事,不如……” 長孫恕怫然怒道:“嚴(yán)恩公對石渠有救命之恩,他是外人嗎?自己做了丟人的事,還怕別人知道?” “……”春花抿了抿唇,不說話了。 嚴(yán)衍倒是覺得意外,沒想到這女子對自己祖父是真心恭敬。 不一會兒,仆婦領(lǐng)上來一個年輕婦人,婦人姿色頗美,懷里還抱著個粉堆玉砌的小娃娃,手腳像多節(jié)的嫩藕一般,胸口一個閃閃長命鎖,圓圓眼,圓圓嘴,口水流得滿襟都是。 長孫恕沉聲道:“小畜生,還不看看你的妾室和兒子?!?/br> 長孫石渠剛剛舉起的筷子又“啪嗒”一聲掉在桌上。 席間一時闃然無聲,庭院中有鳥雀撲簌簌穿過巨大的芭蕉葉,飛起不見了。 長孫石渠猛地驚醒,眼淚都快下來了: “爺爺,冤枉啊!我什么時候有了兒子,我怎么不知道?”他站起來撲到那婦人面前,婦人低眉順眼,怯怯可憐。 “你、你是什么人?我不認(rèn)識你,為何要說這是我的兒子!”他手指直指對方,顫聲大叫。 婦人面色凄愴:“妾身名喚煙柔,是……是萬花樓的不幸人,公子兩年前曾與妾身共度幾日良宵,公子都……都忘了么?” “忘你個頭???你有病???”長孫石渠感覺自己正身不由己地落進(jìn)一個大口袋,拼命要爬,下滑的速度卻更快。 “爺爺,千古奇冤?。 彼@著廳中兜了兩圈,不知該如何證明自己的清白,急得隨手抱住一個廳柱,拼命將腦袋往上撞。 無需下令,仙姿已經(jīng)先一步純熟地捏住他下巴,讓他動彈不得。 春花開口是出奇地冷靜:“哥哥,撞頭對腦子不好。” “孽障,你從前整日流連萬花樓,誰不知道?難道還有人誣賴了你不成?” 叫煙柔的婦人抱著孩子,悲悲切切地抽泣起來。孩子見母親哭泣,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也跟著號啕大哭,聲震十里。 春花嘆了口氣,從煙柔懷里接過孩子哄了一會兒,待廳中安靜了些,才道: “哥哥,你當(dāng)時在萬花樓相好的姑娘甚多,你都記得叫什么名字,長什么模樣嗎?” 長孫石渠愣了愣。 他離家出走……咳咳,是離家游歷之前,確實過了幾年荒唐的日子,不僅是萬花樓,花街上的每一家勾欄的老鴇都和他是生死之交,一個月倒有二十天是宿在勾欄里邊。直到有一天瞞不住了,事情都被長孫恕知曉,不僅將他大罵一通,還讓仙姿把他按倒暴揍了一頓,又?jǐn)嗔怂你y錢,將他禁足在家。他實在受不了這樣拘束,這才包袱款款,離家出走……咳咳,是離家游歷。 現(xiàn)在想來,當(dāng)初勾欄里和他相好過的姑娘確實不少,許多他都不記得模樣和名字了。 轉(zhuǎn)臉仔細(xì)端詳那叫煙柔的女子,確實頗有姿色,楚楚可憐,是他喜歡的類型。 “哥哥,你看看衡兒,和你長得多像啊?!?/br> 衡兒?這小娃娃叫衡兒?長孫衡?是個好名字。娃娃長得很精致,眉眼和他卻有幾分相像。 難道……真是他的骨血? “哥哥,我托人到萬花樓查過,人和日子都對得上,這孩子,只能是你的。你要是還不放心,咱們……滴血認(rèn)親?” 長孫石渠一慌:“不!我不滴血認(rèn)親!” 真要滴血認(rèn)親,發(fā)現(xiàn)確是他的孩子,那他就一點(diǎn)欺騙自己的余地都沒有了。 春花看他松動了不少,將孩子往他面前一送。 “哥哥,你要不要……抱一抱孩子?” 小娃娃剛哭過,這會兒被哄得破涕為笑,口水直流,很有興致地盯著眼前這個慌亂的男子。半晌,忽然咧開沒長齊牙的小嘴,不太清晰地叫了一聲: “噠噠!” 長孫石渠魂飛魄散,發(fā)出土撥鼠一樣的慘叫,抱頭沖出門去。 這一頓飯吃得是驚心動魄,蕩氣回腸。用過膳,長孫恕與春花都百般挽留嚴(yán)衍在府中居住,好教長孫家盡一盡地主之誼。嚴(yán)衍只說是已與故友約好了住處,不便爽約。 春花便也沒有強(qiáng)留,只是親自一路送他出去。 行到門口,她停下腳步: “嚴(yán)公子請稍留。” 嚴(yán)衍轉(zhuǎn)臉看她,此時夜深如墨,四下只得他們兩人。她靠得頗近,他能嗅到她身上淡淡馨香。這是……素馨?此時正是深秋,她身上竟還有春天的氣味? 嚴(yán)衍不禁有些不悅,這女子,于男女大防上也是毫不在意。于是不著痕跡地退開兩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