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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回道尊也是這么說??商K玠不僅逃出去了,還帶走了東西?!?/br> 平日八風(fēng)吹不動的霍善道尊面色一變, 額頭竟沁出汗來。 那戴兜帽者繼續(xù)道:“京中暗探傳來消息, 談東樵表面稱病, 實則已經(jīng)出京。若是去了別的地方, 自然與咱們無關(guān),但若是來了汴陵……” 霍善道尊悚然而驚。他暗暗調(diào)息,強行壓下胸中因受傷而亂涌的氣流:“依貧道看,來人不是談東樵。” “何以見得?” “來人隱身不度閣許久,卻沒有破壞玄旌法陣,更未出手解救盤棘與蘭蓀,可見意不在此。倘若真是斷妄司天官親至, 玄旌法陣又算得了什么?” 戴兜帽者冷哼一聲:“即便不是談東樵, 焉知不是斷妄司其他的人?汴陵棧那個小捕快, 這幾日在做什么,你可知道?” 戴兜帽者盯著他如雪的須發(fā)看了半晌,驀地嘆了口氣。 “道尊,你我在汴陵經(jīng)營多年,若是毀于一旦……你我身死不足惜,但這鴛鴦湖畔千里風(fēng)光,可就再也不能見了?!?/br> 霍善道尊沉默片刻,垂首:“貧道親自搜索,挖地三尺,也要找到那人!” 戴兜帽者不置可否,沉聲問:“明日臘祭,你準備得如何?” “祭品被長孫春花從中作梗,少了一個。不過貧道做了萬全準備,已新選了補上了。是去年新到的老五,本地并無親眷。” 他頓了一頓,“那長孫春花……” 戴兜帽的人沉默了片刻。 “她若是什么都不知道,就不必為難。若是……” 他轉(zhuǎn)身,目光投向大殿上方十丈高的泥金財神塑像。 “若是知道得太多,就一起處置了吧?!瓱o論如何,不能影響了臘祭?!?/br> 搖曳的燭火中,財神塑像烏髻如云,寬袍雪衣,衣袂袖端都繪著金色線繡,曲眉豐頰,笑若春山,細看之下,竟與長孫春花的相貌有幾分相似。 春花手擎火把,立在甬道口: “你認識斷妄司天官……談東樵么?” 嚴衍一怔。 “算是……認識吧?!?/br> “我聽說,你們斷妄司屬員私下給天官取了個綽號,叫‘活閻王’?” “……” 嚴衍目光下移,盯著她隱在背后的另一只手。再抬眸,見她微微含笑,仿佛只是隨口閑扯。 他在心里輕輕嘆了口氣。 “‘活閻王’是外人的稱呼,斷妄司里頭,都叫他作‘孔屠’。” 春花笑靨未改:“為何叫他‘孔屠’?” 嚴衍再嘆。 “迂腐如孔夫子,用法嚴酷似屠伯,故名‘孔屠’?!?/br> “原來如此。” 春花垂下眸子,盯著自己的腳面,不知在想什么。 嚴衍屏息,耐心等待,終于見她面上那生意場上常見的笑容漸漸收起,而背后不知緊握著什么的手也悄悄放下。 他情不自禁地松了一口氣。 春花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忽地抿了抿唇,解開身上斗篷,替他披上。 “東家信我,是斷妄司的人了?” 嚴衍目光落在她微微汗?jié)竦臑豸W上,耳聽她輕聲道: “你們斷妄司想查什么,我管不了。不過做東家的,自然要將伙計的身家性命背在身上。你且撐著些,我定會將你全須全尾地帶出這鬼地方。” 嚴衍身子一僵,欲說什么,卻又止住。 驀地,有洪鐘鏗然而鳴,聲震百里,透地而來。甬道中灰塵撲簌簌而下,兩人耳畔都是嗡嗡一震。 春花陡然變色:“他們……竟然如期臘祭!” 嚴衍循著她的目光向上,看向地面活板門中投下的一隙微光。 臘祭者,獵禽獸以饗百神。大運皇朝自京城以降,各地皆行臘祭,烹牛宰羊,行獵宴飲。嚴衍皺眉:“汴陵臘祭,有何不同?” 春花神色凝重:“汴陵臘祭,祭品可不是牛羊?!?/br> 她將腦袋鉆到嚴衍臂彎里,將他的手臂放在自己肩上,一手輕輕摟住他腰。 “臘祭既已開始,留在此處便是坐以待斃。咱們只能往里走了?!?/br> 原來這甬道是個細長漏斗的形狀,行得遠些,通路逐漸狹窄逼仄,兩人須貼得更近才能通過。 搖曳火光中,望見春花額上沁出的汗珠,嚴衍忽然一窒,行動略略僵硬起來。 淡淡素馨清香沁入鼻隙,仿佛有明黃小花頂穿了積雪,盈盈綻放,輕吐金蕊。他呆了一瞬,直覺那氣息仿佛一股綿柔絲線,攀緣到他胸口,幽微地掃了一掃。 “你不必……” “我知道你又要說男女授受不親。然而事急從權(quán),你就忍一忍吧?!?/br> “……”嚴衍被她懟了一句,竟然啞口無言。他雖自幼家規(guī)森嚴,倒也不是不知變通、忸怩作態(tài)的人,頓時也覺自己甚是無趣。 一時甬道中仿佛空氣凝滯,尷尬如小蟲般悄悄爬上小腿。 春花咳了一聲: “數(shù)十年前便有傳言,說澄心觀下頭有一個龐大的地宮。李家小三做了半年多的假道士,只查到這一處秘密的機關(guān)。他說有師兄弟專門負責運送物品下來,往年都是在臘祭前后最為繁忙。我猜,這里就是那地宮的入口?!?/br> 嚴衍蹙眉。 “東家為何要查訪這地宮所在?” “澄心觀建觀數(shù)百年,年年臘祭,汴陵百姓都傾盡所有供奉財貨,頂禮膜拜。但這臘祭,卻只有城中最早的兩家富戶尋家和梁家的家主能參與。我從前,頗有些勝負心,覺得自己連汴陵商會的會長都可以做,憑什么卻被臘祭祭典拒之門外?!?/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