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鎖, 倒是不錯……”

    春花深吸了口氣：“哥哥總算有點做爹的樣子, 還想著給衡兒打了把長命鎖?！?/br>
    長孫恕“哦”了一聲，并未回頭。

    春花撇嘴：“爺爺如今有了重孫，眼里就看不見小春花了。小時候您就偏心, 我和哥哥打架，你總是偏幫哥哥?！?/br>
    老人怔了怔, 尷尬笑笑：“那時還不知道, 你哥哥長大了, 竟是這么不爭氣?！?/br>
    春花下意識撫著左手腕, 靜默了一會兒，忽向門口道：“仙姿，你回來了？”

    老人聞言，霍然直起身子，向門口望去。

    門口空空如也。

    勁風(fēng)自后腦而來，老人倏然躍開兩丈，寬大的袍袖兜住襲來的異物, 啪地一聲射入墻壁。定睛一看, 竟是一枝銀羽袖箭, 羽上一圈黑紋。

    不給他喘息的時間，再一箭干脆利落地射出，正中他肩頭。

    “斷妄司的破靈箭！”

    以中箭處為中心，如有氣浪蘧然爆開，“長孫恕”上半身被氣浪席卷，須眉脫落，人的偽裝盡數(shù)消失，露出一張灰而尖的獸臉。

    尖利痛苦的嘶鳴炸得春花頭皮發(fā)麻。然而這一箭，還不足以取他性命。

    春花以右手托住左手腕，長袖落下，露出腕上套著的箭筒。

    她心跳劇烈得如同花籌會上的助威長鼓，得用盡全身力氣才能控制雙手不至顫抖。但此刻她是小娃娃和妖物之間唯一的障礙，絕不能慫。

    那妖物上半身布料被撐得破爛不堪，現(xiàn)出一個獐頭鼠目的原形，下半身還是人的形狀，蹲伏在地上劇烈地喘息，綠眼惡狠狠地瞪著春花。

    春花瞇起眼，對準(zhǔn)：

    “別動，再動就射頭?！?/br>
    這破靈箭是嚴(yán)衍在安樂壺中交給她防身所用的，可惜時間匆忙，根本沒派上用場。脫險后，嚴(yán)衍又詳細教導(dǎo)過她使用之法，說這破靈箭于凡人只是普通暗器，于“老五”卻能造成致命傷害。

    那妖物一滯，果然定住了身軀。

    默了一瞬，它甕聲甕氣道：

    “我何時露了破綻？”

    “一開始。你扮成我爺爺?shù)臉幼樱诌厖s沒有拐杖?！?/br>
    “為這點懷疑，你就用破靈箭對付自己的爺爺？”

    余光瞥見小床內(nèi)側(cè)倒地的奶娘，春花眸色更冷。

    “我幼時和哥哥打架，爺爺從來是偏幫我的。”

    “……春花老板果然心細如發(fā)?！睂Ψ疥帎艕乓恍Γ澳闳绱艘尚闹?jǐn)慎，只能說明……我找對地方了。那東西……”

    他歪頭看小床上的長孫衡。

    “……就在這娃娃身上?！?/br>
    春花脊背一涼。

    決不能讓眼前這人——或老五——活著走出長孫府。

    “你究竟是誰？”

    搖曳的燭火在對方臉上留下大片陰影，他咧嘴大笑，腥紅的口中戳出四根尖長的前齒。

    “愚蠢的凡人?！?/br>
    大袖一揮，卷起一股腥臊的妖風(fēng)，妖物迎面向春花撲過來。腐臭黏濕之氣熏得春花險些背過去，勁風(fēng)刮亂了準(zhǔn)頭，接連幾枝袖箭都沒有命中，只有一枝擦過妖物臉頰。

    春花抱起長孫衡向旁一躍，滾進角落，堪堪躲過利齒。

    妖物一撲不中，迅捷掉頭又撲了過來。

    小娃娃驟然被顛醒，號啕大哭。春花將他緊摟在懷中，向那妖物背后高喊了一聲：

    “仙姿！”

    妖物冷笑一聲：“還想騙我！”

    它頭也不回，驀地卻不自覺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耳邊倏然傳來一聲：“喵……”

    妖物渾身的毛發(fā)都炸了起來，掉頭往門口一看，圓臉丫頭仙姿向它招了招手。

    “……”天道埋在妖物骨子里的恐懼把它定在原地，顫抖得動彈不得。它的實體仿佛瞬間消散成了空氣，只有破爛的衣物委地。從衣領(lǐng)里爬出一頭一尺長的大老鼠，脊背上還帶著根破靈箭。

    仙姿輕輕躍起，化身為一只通體雪白，四蹄帶黑的白貓，一口便將那老鼠吞入肚中。

    長孫衡撲在春花頸子里，哭的風(fēng)云變色，口齒不清地喊著什么。春花反應(yīng)了一下，才聽出他叫的是“姑姑”。

    她心中一軟，摸摸娃娃柔軟的顱頂。

    “衡兒不怕，姑姑在。”

    將衡兒放回床上，這才發(fā)覺小腿脛骨疼得厲害，也不知剛才撞在哪兒了。她拖著腳，伸手摸了摸奶娘鼻息，發(fā)現(xiàn)還有生氣，這才長出了一口氣。

    而白貓還在就地大嚼。

    春花道：“吃完了就過來?！?/br>
    白貓便一骨碌把嘴里嚼的全咽下去，搖身又變成個圓臉壯實的丫頭，走過來。

    “倒也……不用站得這么近?！贝夯攘艘宦?，仿佛已經(jīng)聞見了死老鼠味兒。

    仙姿撇撇嘴：“小姐，我若沒回來，你可就壽終正寢，歷劫成功了。”

    “那不正合你意？”

    仙姿的眼睛滴溜亂轉(zhuǎn)：“要死也不能死在這么個小角色嘴里。”

    春花神情柔和了些：“你怎么回來了？老宅那邊都還順利么？”

    仙姿縮了縮頭：“不順利，煙柔跑了。”

    本以為春花會大驚或大怒，不料她卻只是幽幽嘆了口氣。

    衡兒在她的輕拍下漸漸停了哭泣。春花拿起他胸口長命鎖，仔細端詳了片刻，又放了回去。良久，她起身，來到窗前。

    “畢竟是一個大活人，咱們還能關(guān)她一輩子么？逼問了她這么久，也沒問出什么，可見對于蘇玠的死，她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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