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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九拱手:“四少爺,小人雖然掉了一片玉石,但并未損傷?!?/br> “哼,你說沒損傷就沒損傷?”梁昭挑起眉,一旁小廝連忙把阿九掉落的那塊玉石遞上,他翻過來看了兩眼,雙手輕輕一掰,玉石便破成了兩半。 “你看,若不是你剛才摔了一下,這玉石能掰得斷么?” “……” 阿九皺起眉,黑白分明的眸子澄澈地回望:“四少爺,這就有些強詞奪理了吧?” 小廝臉色丕變:“大膽!少爺教訓你你就聽著!一個下等人還敢還嘴?” 阿九還欲說什么,老鄭連忙上來打圓場:“這孩子不懂事,少爺您消消氣!只讓他干完今日,明兒就不讓他來了!” 梁昭豎起一只手:“不行?!?/br> 老鄭:“?。磕巧贍斚朐趺礃??” 梁昭懶懶地掀起眼皮,意氣揚揚地一笑:“本少爺給你兩個選擇,一是照價賠了這塊玉石?!?/br> 阿九一驚。他當然是賠不起的。 梁昭滿意地望著阿九驚恐的面容:“二是,跟本少爺回去,小心伺候一晚,明日就放你回家。伺候得好了,少爺還有打賞?!?/br> 阿九沉默了。 老鄭嚇得連汗都不敢往外冒。他口干舌燥,欲說點什么來和稀泥,卻什么也說不出。單聽過梁家四少爺生活不檢,流連花叢,且男女不挑,可從未見過這般當眾搶人的??! 小廝似乎也有些意外:“少爺,這等腌臜人,怎配服侍您呢?何況您身上、屁股上的傷可都還沒好透呢。不如還是去小倌館中……” “不行!本少爺就看上他了!這幾日受了多少窩囊氣,就是要找個新鮮玩意兒泄泄火!” 阿九怔了一怔,而后退了一步,慢條斯理道: “我不賠錢,也不會陪你。少爺若是覺得不妥,咱們一起去見官便是?!?/br> 他覺得自己這話說得有理有據,并未因對方的蠻橫無理而傷了自己的禮節(jié)。卻不知,“見官”這兩個字扎扎實實戳在了梁昭的痛點上。 梁昭勃然大怒:“你是個什么東西,敢讓本少爺去見官!也不出去打聽打聽,我梁家在汴陵城里是什么地位,這里建得是誰家別院!”他狠狠地啐了一口口水,直吐在阿九臉上。 “來啊,給本少爺拿鞭子來。今日我非好好教訓教訓這個賤民,讓他知道馬王爺有幾只眼!” 工地上是常備著鞭子的,專為管教那些不聽話的工人,只是用上的機會不多。老鄭哆哆嗦嗦地取了來,梁昭一把抓過,鞭尾混著泥水如雨般落在阿九身上。 梁昭口中罵罵咧咧,發(fā)了瘋地用力猛抽:“讓你見官!見官!你這個賤人!” 阿九在泥漿中翻滾,鞭子在他身上制造出無數道血痕,這好像不是他未曾經歷過的痛楚,卻帶著靈魂難以承受的新鮮。被抽打的地方已麻木到無法感知,只覺渾身如遭火燎,熱痛難當,疼痛如一張粗糲的手緊緊扼住他的魂魄,從天靈撕扯而出?;昶钦啬茈y的rou/體,竟不知該做些什么,只有一個念頭在心中無比清晰。 這是他的業(yè),他的因果,他本該承受的劫難。 魂魄突然想起了自己的過往,他是誰,從何而來,要往何處去,為何在此。 他是吳王世子藺長思,自幼體弱多疾,父母為救他,害他人性命,奪他人財脈。在那受害之人身死的那一日,術法反噬,教他擁有了貧苦少年阿九的全部記憶和情感,教他被巨大的慚愧和自憎吞噬。他羞為藺長思,一個背負著滿身罪孽,戀慕一女子而不得的無用怯懦之人。 他寧可自己只是阿九。 也不知鞭笞了多久,梁昭手中驀地一空,鞭子不知去了何處。 一個紅衣捕快劈手奪過了梁昭的鞭子。梁昭定睛一看,這人他竟然還認得,正是當日帶人抓捕他坐牢的捕快聞桑。 梁昭大叫了一聲,急急后退了兩步:“怎么又是你?” 聞桑憤恨地瞪了他一眼,將鞭子一擲,扶起地上滿身血污的青年。 “你還好嗎?” 目光對上那青年的面容,聞桑愣住了。他倏地以袖口擦干凈對方的臉: “你是……世子?” 眾人聞言,頓時目瞪口呆。 半晌,梁家小廝先反應了過來,顫聲問:“你說他是誰?” 青年大口地喘息著,目光渙散,全無焦距。聞桑將他扶坐起來,神情嚴峻: “這位是吳王府世子爺,你們認不出來嗎?” 梁昭驚恐莫名,指著青年大叫:“怎么可能?吳王世子不好好地在王府,跑到工地上貼磚做什么?” 聞桑冷哼了一聲:“世子昨夜走失,今日全城都在搜尋。恐怕只有梁少爺你不知道吧?”他低下頭,有些不忍: “世子,卑職送你回府罷?!?/br> “世子”二字仿佛一把利刃正中了藺長思的心臟。他驀地從地上跳了起來: “我不是什么世子,你們認錯人了!” 輕盈的細雨中,青年仿佛魔怔一般,掉頭向遠處奔去。周圍眾人皆未預料,竟無人來得及攔阻。 只有聞桑望著他的背影,輕輕嘆了口氣。 他轉身,向眾人拿出一塊玉制令牌: “奉御史韓大人令,此地涉及要案,工事暫停,無關人等速速撤離?!彼淅涞仄骋谎酆骨⒐衫醯牧赫眩?/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