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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41)

    顏如玉很痛苦。

    這種痛苦深入骨髓, 非是言語能描述??酀瓘闹讣饴?,絕望的獠牙深深扎入心脈, 再無回天之力。

    我只屬于我自己。

    他可以騙他。

    但他偏不行。

    曾經(jīng)世間所有人都恨他憎惡他, 愿他永世不得超生。顏如玉怎能在同一件事上讓他再栽跟頭?明明知道脫口而出的話語不會是對方想要聽到的答案,卻無法隱瞞住最根本。

    與他們背道而馳的念想扎根, 他們于他本是一人。

    很好。

    白袖隨風(fēng)去, 公孫諶輕道。

    咯咯作響的骨骼痙攣深藏在暴戾恣睢中,編織成灼燒的渴求瘋癲試圖掙扎破土,卻偏生撞到一個陰森扭曲的主子手中。

    不明就里, 卻不肯相讓!

    既不歸于我

    意識海里的純白驚惑地瑟縮在漆黑的包裹中, 在無邊感觸下,大片大片的漆黑化作毒蛇,陰森恐怖地?fù)湎蛭ㄒ坏墨C物。

    旁的人也休想沾染。

    鋪天蓋地的白蓮灼灼燃燒,正是滅世焰火最初最徹底的不羈, 火勢無邊無際, 難以阻遏!

    焰火中, 只佇立著漆黑大氅的公孫諶。

    滅世白蓮舔舐著衣襟,破碎布料隨風(fēng)卷走。他道:放下如玉。

    公孫諶平添三分戾氣,沒聽到他的話嗎?

    意識海里的毒蛇將要吞沒純白。

    渾身嘶吼的焦躁暴怒幾近凝成實體,他冷酷殘忍地說道:你與我,不過是被他憐憫的可憐蟲罷了!

    持冰劍的公孫諶踏蓮走來,腳下步步冰蓮與白焰相融沖撞,渺渺水霧散開,隔開了白蓮與他之間。

    他持劍垂眸,平靜得正如同冷峻嚴(yán)肅的神像,劍指邪崇。

    何必虛張聲勢?你若真要他死,眼下如玉必不可能活。劍意磅礴而凌冽,漆黑公孫諶渾身繚繞著殺氣,讓開!

    無法映照自身,亦如混沌,只作蠢物!

    他無法容忍這樣的未來與他爭奪顏如玉的存在。

    在凜冽的劍意與灼熱的白蓮中,顏如玉只覺得渾身虛軟,像是泡了太久的溫泉渾身軟綿綿那般,使不上力氣,也喉嚨干渴。

    顏如玉軟著手抓住了素白公孫諶的手腕,那幾乎是他全部的力氣了。他感覺到胸腔有團(tuán)火在燒,倒逼得他眼角發(fā)紅,聲音軟糯到無力,我不會騙你。

    他的眼睛亮到驚人。

    我,顏如玉嘔出一口血,我永遠(yuǎn)不會騙你。這口血仿佛是他的心頭血,在吐出來后整個人急劇蒼白了下來,懨懨地趴在素白大佬的胸膛上。

    素白公孫諶僵在原地,那口熱血濺在他的手腕上,燙到冰冷骨髓都要熱起來。

    漆黑公孫諶卻不會給他停留的可能,冰劍殺意擦過,素白與漆黑交起手來。

    整片無盡夏都充斥著截然不同的力量與色彩,相斥相生的濃墨潑灑在天際,無邊蕭瑟落雨滾下,被寒意凝結(jié)成殺氣,再在白焰中消融。

    素白公孫諶滿臉戾氣,漆黑公孫諶渾身冷徹。

    招招皆殺招,毫不留情。

    被素白大佬強(qiáng)箍在身旁的顏如玉只覺得身軟,頭也痛。

    他沒死。

    漆黑大佬的話并沒有錯。

    蓮容是真的動了殺意,可漆黑啃著純白磨牙,也沒一口咬散。

    比起從前他隨意捏碎了骨頭的自然隨性,眼下可不知道好上多少倍。

    顏如玉只是覺得難過,他知道素白大佬想要的答案,卻無法給他。

    漆黑大佬現(xiàn)在的力量是稍遜于素白大佬,但素白大佬邊上還多了一個他,這就讓兩人在廝殺時下意識都留手謹(jǐn)慎,反倒是斗了個旗鼓相當(dāng)。

    古云

    顏如玉趴在素白公孫諶的胸膛上喃喃低語,讓他們停下來。

    時間詭異地凝結(jié)在這一瞬。

    哪怕僅僅只有十個數(shù)的時間,卻也已經(jīng)足夠兩道輕巧的身影越過戰(zhàn)線,將顏如玉從素白大佬的懷里搶了過來,極速地擦過另一道漆黑的殘影涌向水域。

    十個數(shù)的時間短暫如流星,在顏如玉砸落水中的時候,他已經(jīng)感覺到了凝滯的流轉(zhuǎn)。

    兩位上岸搶人的鮫人在水下重新雙.腿化成魚尾,拱衛(wèi)在他的身旁搖動。更遠(yuǎn)些,青綠魚尾的古云正戒備地往上游去。

    但他的那張臉依舊平靜到了極致。

    顏如玉恍惚在想,古云在看到他的時候,是否已經(jīng)意識到了這個可能與未來?

    磅礴強(qiáng)悍的力量襲來,在水里緩緩下沉的顏如玉重新游動起來,迅速往上破開水面。他忍下喉嚨口的腥甜,毫不意外在岸上看到黑白大佬的身影。

    顏如玉正想開口阻攔他們再繼續(xù)打下去,卻聽到鮫人古云輕飄飄的話。

    你們想知道的事情,親自去看不就知道了?

    鮫人的聲音空靈出塵,仿佛空谷回音。

    顏如玉還沒來得及反應(yīng)過來,就感覺意識沉沉下墜,整個人栽倒在虛幻里。

    親自看看芽孢的選擇。

    古云徹底撕開歷史長河的大門,詭譎神秘的力量瘋狂涌動。

    涌現(xiàn)出無數(shù)的可能。

    烈火冰霜充滿著整個戰(zhàn)場,顏如玉弓腰躲過一記傷害,小小地鉆進(jìn)了前面的洞xue。

    他剛剛已經(jīng)將素白大佬拖出去了,眼下只剩下漆黑大佬。

    等他拼死拼活將人救出來后,剛被他搶救下來的兩個人已經(jīng)醒了,正一左一右地看著他。

    你要選哪一邊?

    你們一共幾個人?

    兩個。

    顏如玉笑嘻嘻地說道。

    你只能保得住其中一個,顏如玉,你必須做出選擇!

    立于魔獸之上的美麗少年沉默著。

    他的神色肅穆,是從未有過的嚴(yán)峻。

    沒聽到我說的話嗎?

    他側(cè)過頭去,有無數(shù)被其蠱惑的修士魔獸匍匐在他的腳下,艷麗的眼角泛著紅。

    哪一個,我都要他們活!

    你已經(jīng)帶走了一個,剩下的一個不行。

    放屁,他們本就是一人。

    顏如玉總覺得有些奇怪,他仿佛見證過這個畫面無數(shù)次。

    他將要在下一刻做出選擇,選擇哪一個更為合適。

    可

    顏如玉露出迷茫的神色。

    站在眼前的分明是一人,何來的選擇?

    無數(shù),無數(shù)個可能在歷史長河奔騰咆哮,如浩浩蕩蕩的江水,絲毫不能阻止它的去勢。所有的支流在被席卷而過的瞬間歸于主干,只留下無法勢不可擋的潮流。

    鮫人古云的能力,足夠讓本來就在時間線上穿梭跳躍的兩位公孫諶短暫停留。

    也足以,讓他們看得清楚每一次虛妄中顏如玉做出來的選擇。

    每一個可能存在,卻在主干呼嘯而過時消失的分流。

    都是一次可能的變幻。

    咆哮不可阻遏的浪潮席卷過又一個支流可能,將不愿意放棄救下任何一個公孫諶的顏如玉幻影拍打進(jìn)虛無中。

    也清晰聽到了鮫人古云的縹緲嗓音。

    芽孢觀人,非是rou.體容貌,你們本是一人,你們本是一體,過去、現(xiàn)在、將來的共存溶于你們一身。在他眼中,便會是一人。

    這個爭奪,這個抉擇,對顏如玉來說從頭到尾都是無解。

    這永遠(yuǎn)不會有答案。

    顏如玉感覺到疲倦。

    不知是魂魄還是身體傳來的倦怠感正侵蝕著他,但是他停不下腳步。

    有個目標(biāo)一直驅(qū)使他在前進(jìn)。

    他永遠(yuǎn)沒有辦法看著公孫諶在他面前遭受任何的磨難。

    不管是哪一個公孫諶。

    他起初只是喜歡身為主角的公孫諶,繼而為了能夠讓他在作者筆下過得更好而不斷打賞,原本想要看的只是一段美滿的結(jié)局??勺髡叩囊庠杆坪鯊囊婚_始就與他相悖,短暫的溫馨甜蜜后只會伴隨更殘酷的背棄與憎惡。

    永無停歇之日。

    當(dāng)他看到臨結(jié)尾的時候,顏如玉就棄文了。

    不是無法看,只是不想看。

    他無法忍受看到那樣的結(jié)局。

    作者究竟是在折磨公孫諶,還是在折磨他?

    倘若從一開始就沒有他的干涉,讓主角從最初就徹底失去對人性的期待,又會不會是更好的未來,更好的結(jié)局?

    沒有念想,便不會痛苦。

    顏如玉曾經(jīng)以為已經(jīng)忘記了。

    他是后悔的。

    畢竟整整十幾年的時間,他甚至都沒發(fā)覺自己穿越到了小說。在這漫長的時間里,他一次都沒有想過這部讓他難受痛苦的小說,想起那個讓他一見就喜歡的主角。

    尤其是在旁人看來可笑得過分,畢竟那不過是一部小說,不過是任意人涂改的筆墨,不過是一個虛假的符號角色。

    可當(dāng)顏如玉真的見到公孫諶,真的參與其中,所有的一切都重頭開始,或者有了改變的可能,可素白大佬的存在依舊鮮明地提醒著他。

    他的后悔。

    這些后悔隱藏在骨髓,隱藏在脈搏,隱藏在無聲無息的時間,在偶爾想起的瞬間刺痛著顏如玉,讓他無法釋懷。

    身體再疲軟,意識再混沌,只要那人出現(xiàn)在他的面前,就無法攔住不由自主動起來的自己。

    他總是如此奔向公孫諶,如同奔向光。

    第43章

    獨眼巨人的首領(lǐng), 單字叫郜。

    這是古云給他起的名字。

    郜坐在平原上,雙腳并起來,兩只手小心翼翼地捧著靠在膝蓋上。

    在他的兩手之間, 躺著一個小小人。

    古云說, 守著他。

    郜就乖乖捧著小小的芽孢。

    他可真小。

    身子軟軟的,頭發(fā)細(xì)細(xì)的,小臉白白的,躺在巨掌中沉沉睡著的模樣,讓郜一點都不敢說話。蹭在他身邊里三圈外三圈, 圍著好多獨眼巨人。龐大的身軀盡全力縮成最小, 就為了在自己能看清楚芽孢的同時,還不擋到他的光。

    漆黑公孫諶淡淡地說道:你讓他來, 原就是為了古云。他站在水域旁,抬頭卻是看著無數(shù)獨眼巨人遮擋的地方。

    仿佛在這么遠(yuǎn)的地盤, 他也能夠看到顏如玉。

    素白公孫諶站得高些,他踩著一個獨眼巨人的腦袋, 那一抹白色極其刺眼,底下的獨眼巨人齜牙咧嘴, 卻是不喜歡被這人戲弄。

    你何嘗不是猜到了我的想法?

    他當(dāng)年只走到了水域之外, 只帶走了獨眼巨人??伤诰潘酪簧兄涝谶@無盡夏的深處, 曾存在著鮫人一族。

    他不是鮫人期待的人。

    鮫人不愿意見他。

    而他也來得太遲, 鮫人幾近滅族, 幾乎再無復(fù)起可能。

    但你發(fā)了瘋, 又是何必?漆黑公孫諶抬眸,看似漫不經(jīng)心地捏了捏指骨, 抽刀斷水的是你, 刺探的也是你, 于他面前做這場秀,不覺有些無恥?

    笑話!飄飄的白色自上面飄落,長身而立的白色男人眸色如刀,倘若不喜,你為何不在他面前戳破我?

    兩人如同照鏡,深黑如濃墨重彩,淡白卻灼烈如火。黑與白對立而站,這或許是他們最和平的時候。

    素白男人懶洋洋地站著,他的脾性來得也快去得也快,先前暴戾恣睢地發(fā)狂,眨眼間又蟄伏下來平靜安逸,仿佛在半日前發(fā)瘋的不是他自己。

    你不也是期待一個答案嗎?

    他這話莫過于一語雙關(guān)。

    既是為了先前的算計,也是為了素白公孫諶方才那一出戲。

    黑衣公孫諶表現(xiàn)得再怎么淡然從容,如何能抵得過那瞬間同樣渴求的答案?獨占與憎惡在胸腔燃燒,不論是哪個都不愿割舍一半,只想徹頭徹尾的獨享。

    如此濃烈的情緒,不過是被黑衣公孫諶強(qiáng)行壓在冷硬的軀殼內(nèi)罷了。他之所以動搖,之所以被另一個自己說服同樣也是為了尋求一個答案。

    抽劍如風(fēng),冰涼刺骨的殺意擦過白衣公孫諶的鬢發(fā),他側(cè)頭,有幾根斷發(fā)輕飄飄地落了下來。

    黑衣公孫諶肅穆冷硬地說道:莫有下次,他不是你的棋子。

    白衣公孫諶哈哈大笑,眉間滿是放縱恣狂,你難道后悔了?可便是如此,你又有何顏面斥責(zé)我?如今這般為他著想,難不成當(dāng)真陷在這情愛中?

    這未免太蠢了。

    一直冷靜平淡的黑衣公孫諶仿佛釋去冰封,淡漠的面容逐漸爬上戾氣與暴戾,鋪天蓋地皆是寒意,就連眸色都蛻變發(fā)白,宛如雪神降臨。設(shè)局,謀算,刺探,諸如種種,你以為他會不知?

    孤高自得,自以為是。

    黑衣公孫諶聲音繃著寒意,浩瀚磅礴的殺意凝結(jié)成劍。通體透白璀璨,如同天上銀河,高高懸在對面男人的頭上。

    日后總有你后悔時!

    顏如玉感覺自己在做夢。

    他沉沉浮浮在意識海中,殊不知自己已經(jīng)睡了好幾日。連續(xù)不斷的碎片在他眼前閃過,紅的,藍(lán)的,小小的氣泡在眼前飄來飄去,仿佛里面承載著一小段人生、一小段記憶。在那氣泡的窄小空間里,有人來,也有人往。

    顏如玉舒展四肢,仿佛躺在柔軟棉花上。

    整個人都在發(fā)飄。

    奇怪?他不是在做夢嗎?怎么會有這么清晰的意識?

    出不去,進(jìn)不得。

    是他難得安靜孤寂的時刻。

    在沉浮的棉花里,顏如玉半睡半醒。

    但是意識卻莫名清楚。

    真是奇怪。

    在這奇怪的夢境里,顏如玉總算想明白了這一次無盡夏究竟是怎么回事。

    素白大佬有所算計,怕是想知道無盡夏的隱秘,哪怕當(dāng)年他沒有遇到過鮫人一族,可在與巨人后裔的接觸中就已經(jīng)察覺到了部分。

    他想見鮫人古云,或許是為了那份預(yù)知的能耐。

    以及血尸煞的來由。

    這是當(dāng)年牡華天宗害他的原因之一。

    他還說服了漆黑大佬,盡管顏如玉不知他們究竟達(dá)成了什么合作。

    還有哪令人難過的詰問應(yīng)當(dāng)也是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