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九齡幾乎在瞬間就明白了皇帝讓顧墨玧主理此案的用意——這兩起案子如果是同一人所為，那么從另一個方面看，他的行為無疑挑釁了天子的權(quán)力。

    虛空所中之毒連顧墨玧都還查不到源頭，說明此毒十分罕見，不是隨便找個藥鋪就能買到的，如果虛空與李家中的是一樣的毒，那事情就變得復(fù)雜了。

    月九齡眉頭緊蹙，看著停放在院里的幾具尸體問顧墨玧：

    “我可以看看尸體嗎？”

    顧墨玧點頭應(yīng)允，往旁邊側(cè)身做了“請”的手勢。

    京兆府的仵作早就準(zhǔn)備好了尸檢的一干用具，旁邊還放了一盆水，月九齡將手伸進(jìn)去洗了洗，是溫的。

    這是專門為她準(zhǔn)備的？

    月九齡微微挑眉，仵作手上戴著手套，那么多具尸體需要查看，想必他到大將軍府后就沒脫下過，而且他就算要凈手也不可能講究到用恰到好處的溫水，在場都是五大三粗的男人，究竟誰會這么細(xì)心，不言而喻。

    思及此，面紗下的嘴角不自覺地上揚(yáng)，她任由小蓁為自己戴上手套，然后自顧自地走到尸體旁邊開始著手尸檢。

    顧墨玧的目光一直放在月九齡身上，他清晰地察覺到她在戴上手套的那一刻整個人都不一樣了，原本懶散的眼神突然變得專注，視線隨手而動，仿佛這偌大院里只有她自己一個人，與她眼里的尸體。

    目光觸及她蒙去大半邊臉的面紗，顧墨玧便不由地去想，面紗后的臉會是什么模樣？

    雖然他早就見識過那張雖帶著幾分稚嫩卻不看出有傾城之色的臉，可當(dāng)他想到那天夜里在護(hù)城河看到的面容，就會忍不住疑惑，究竟哪張臉，才是她真實的模樣？

    落影曾查到她身邊那個丫鬟去藥鋪抓過祛毒的藥，是祛除什么毒？那天晚上他中了毒，卻因喝了她的血以毒攻毒解了，是他誤打誤撞還是早有預(yù)謀？

    而她的血，又怎么會帶毒？

    任憑顧墨玧心中有萬千疑慮，月九齡也無從得知。

    她此時已經(jīng)將注意力轉(zhuǎn)移到另外一具尸體上了。

    小蓁跟在后面本來還能忍的，可是當(dāng)她看到第二具時——這是具少女尸體，看身形也是十幾歲，她的整個左臉像極了凹凸不平的泥地，那是被火燒過的痕跡，這讓她看起來十分猙獰，加上一雙睜大了的渾濁眼珠，確實可怖。

    小蓁實在忍不住了，默默地跑開，蹲在地上吐了起來。

    她吐得死去活來，雖然聽到動靜也沒有抬頭，隨即就聽到頗為嫌棄的聲音：

    “我說你要是受不了就別勉強(qiáng)，每次來了之后都跑到一邊吐，一點兒忙都幫不上，真沒用！”

    好不容易忍過了一波不適，小蓁抬頭看著特意過來說風(fēng)涼話的殘光，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要你管！”只是她此時雙眼因為干嘔泛著淚花，著實沒什么殺傷力。

    侯府除了廚娘就是幾個老婆子，殘光總跟一幫大老爺們混，沒輕沒重慣了，此時乍一看到少女眼淚汪汪，楚楚可憐的模樣，一下子就慌了，手忙腳亂地沖著小蓁喊：

    “喂，我只是實話實說而已，你用不著哭吧？”

    他只是出于好意地提醒她跟著未來侯夫人不能總讓主子一個人把活全干了，這樣容易失去主子的，誰能想到她竟然哭了！

    殘光一邊圍著小蓁打轉(zhuǎn)，一邊心里后悔：難怪古有言，唯女子與小人難養(yǎng)也，女子哭起來實在太可怕了！

    孟萬里看看這對兒又看看那對兒，最后只得和仵作大眼瞪小眼，心中不由感嘆：年輕真好啊！

    這會兒，月九齡連續(xù)看了三具尸體后抬頭，肯定地說：

    “基本可以確定他們與虛空中的是同一種毒?！?/br>
    既然京兆府也參與此案，顧墨玧也沒瞞著孟萬里虛空的死的真相，得知這個結(jié)論后，孟萬里抱著最后一絲僥幸：

    “那......會是同一人所為嗎？”

    月九齡不予置否：“不排除這個可能性?！?/br>
    孟萬里耷拉著臉，那就是有可能了！

    顧墨玧卻有另一種看法：

    “但也有可能，是同一個人為兩個案子的兇手提供毒藥。”

    其實月九齡也覺得這兩個案子是同一個兇手的可能性不大，但這只是她直覺，并沒有明確證據(jù)支持，此時聽到顧墨玧這么說，敏銳地問道：

    “侯爺是有頭緒了？”

    顧墨玧驚詫于月九齡的反應(yīng)——她竟然能從他的一句話就推測出他的調(diào)查進(jìn)度，可見思維敏捷。

    他也沒打算隱瞞，簡單地解釋：

    “我查過虛空與李家，兩者沒什么共同之處，亦沒有交集。”

    月九齡聞言了然，顧墨玧為人十分嚴(yán)謹(jǐn)，所以他說查虛空與李家，必定不會只查表面就得出結(jié)論，排除掉這兩者有共同仇人和雇兇殺人的可能，這確實不符合連環(huán)兇手作案的規(guī)律。

    連環(huán)兇手作案的規(guī)律就是對類似群體動手，而且不會輕易改變作案手法，比如上個案子，幾個死者身上是有共同點的，雖然兇手作案的手法在升級，但也是在原有的基礎(chǔ)上升級。

    而虛空和李家，除了死于同一種毒外，并沒有其他共同之處。

    顧墨玧既然這么說了，那就說明從他掌握的情況來看，給兩個案子的兇手提供毒藥的人，是存在的。

    這兩個看似共通的案子實則貌合神離，仿佛被一層濃霧掩蓋，撲朔迷離。

    此時，月九齡開口打破了這份寧靜：

    “既然如此，不如我們還是從眼前著手吧，孟大人剛剛說有四具尸體情況特殊，就先從特殊的？”

    孟萬里一頓，欲言又止，“呃......”忍不住看了顧墨玧一眼。

    月九齡不明所以：“怎么了？”

    孟萬里忙收回視線，干咳一聲：

    “沒什么，四具尸體都放在同一個屋里，請！”

    說著幾人便往主屋去。

    剛進(jìn)門便聞到濃烈尸臭與血腥味，月九齡眉頭微蹙，怎么會有血腥味？

    未等她找到原因，就聽到孟萬里說：

    “這是李大將軍的尸體，他與其他人一樣都是中毒致死，不過......”

    月九齡聞言看了過去，孟萬里正站在最里頭蓋著白布的尸體旁邊，神情古怪地補(bǔ)充完：

    “他遭到了閹割?！?/br>
    她聞言微怔，難怪孟萬里剛剛支支吾吾的，原來是因為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