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陳元浩說出“李鑫”這個名字的時候，緋刀便接收到顧墨玧的眼神，悄聲離開去調(diào)查了。

    因為有名有姓有身份，查起來并不費勁，緋刀很快去而復(fù)返，將調(diào)查的結(jié)果一一稟報：

    李鑫乃臨安人士，今歲二十八，上有老母下有幼兒，家境貧寒，曾參與過兩場鄉(xiāng)試但都落榜了，而后因緣巧合被陳元浩賞識，招去陳家做賬房先生，賺錢養(yǎng)家。

    他性子忠厚老實，在陳家做賬房期間兢兢業(yè)業(yè)，將陳家諸多產(chǎn)業(yè)的賬目打理得井井有條，深得東家信任，所以陳元浩去應(yīng)酬談生意都會帶上李鑫。

    這次陳元浩去郊外避暑，原本是打算住上一個月，李鑫自然也要隨行待命，以防東家心血來潮想查賬。

    月九齡沉思了片刻，隨后出聲問道：

    “陳元浩剛剛說，李鑫的婚事是他促成的？”

    緋刀點了點頭，還未開口，就聽到趙德瑞解釋：

    “不錯，那女子的娘家也是經(jīng)商的，只是后來生意不景氣，落魄了，這才經(jīng)由陳元浩介紹嫁給了李鑫?！?/br>
    月九齡聞言若有所思，商賈之女雖身份并不高貴，但也從小嬌生慣養(yǎng)長大的，就算后來家道中落，但骨子里的高傲卻未必沒落。

    那么李鑫的妻子是心甘情愿嫁給一個久試不中的窮書生，還是迫于形勢不得已而為之呢？若是前者，那李鑫就是苦盡甘來，娶了一個賢妻良母；若是后者，那李鑫無疑就是自討苦吃了。

    思及此，月九齡忽然有些好奇地看向趙德瑞：

    “趙大人對臨安百姓的情況都這么如數(shù)家珍么？”

    李鑫不過是萬千落第書生中的一個，趙德瑞雖說是臨安郡守，但也沒到對每個臨安百姓都了如指掌的地步吧？

    趙德瑞愣了一下，驚訝月九齡的敏銳，隨后回過神來，如實道：

    “呃......呵呵，那倒沒有，只是這李鑫的夫人劉氏有些......特別，下官這才印象深刻?！?/br>
    月九齡從他那兩處停頓中聽出話里有話，挑眉感興趣，“哦？”

    趙德瑞正在猶豫是否要將些雞毛蒜皮的事說給顧墨玧和月九齡聽，緋刀卻已經(jīng)說了出來：

    “屬下在調(diào)查時也有耳聞，據(jù)左鄰右舍說那劉氏有些蠻橫，不守婦道，經(jīng)常對李鑫大聲呼來喚去，嫌棄他窮和沒用?！?/br>
    緋刀當(dāng)時聽到這些也沒往心里去，畢竟這些茶余飯后的是非造謠并不一定可信，在沒得到求證之前，沒必要說給顧墨玧和月九齡聽。

    不過既然趙德瑞都這么說了，那傳聞便十有八 九是真的了，而且月九齡似乎對李鑫家事感興趣，那他也沒必要顧慮了。

    月九齡聞言了然，如此說來這位商女出身的劉氏是后者了。

    俗話說由奢入儉難，自小錦衣玉食的劉氏自然是過不慣窮苦日子，也瞧不起為了幾個銅板斤斤計較的李鑫了。

    只是......她有些疑惑，“不守......婦道？”是說劉氏紅杏出墻么？

    緋刀只是將自己聽來的話原封不動地轉(zhuǎn)述，并不具備解答能力，因為回答不了未來侯夫人的問題而自行慚愧地低下了頭。

    好在趙德瑞十分有眼力見，立即替月九齡解惑：

    “咳，就是既不孝順婆婆，亦不敬重丈夫?！?/br>
    月九齡一怔，原來是指綱常啊，桃花眸里的嘲諷一閃而過，隨即恢復(fù)原樣：

    “那李鑫是什么態(tài)度？”

    異樣稍縱即逝，顧墨玧卻還是精準(zhǔn)地捕捉到她懶散視線里的不屑，微微瞇起墨眸——她在不屑什么？

    不過趙德瑞卻沒有顧侯爺?shù)暮醚凵?，他聞言抬手摸了摸下巴，語氣略帶惋惜：

    “他本就是個苦出身，從小就實誠，除了讀書什么都不會，被人欺負(fù)了都不敢告狀，能忍得很?！?/br>
    換言之，這位屢試不中的窮書生是個悶葫蘆，就算在家被個罵得狗血淋頭也不敢有怨言，因為劉氏長年累月灌輸給他的埋怨已經(jīng)深入骨髓，連他自己都認(rèn)為娶了劉氏是高攀，沒能給她榮華富貴是無能。

    月九齡對李鑫這個人的總結(jié)就是，“逆來順受。”迷失了自我，與傀儡有何異？

    音落，眾人皆是沉默，陷入沉思。

    頃刻，緋刀恍然大悟地拍了一下腦門：

    “我知道了！久而久之李鑫心中積壓了不少憤懣，又拿劉氏沒法子，便將怒氣轉(zhuǎn)移發(fā)泄到紫蘿身上？”

    縱觀李鑫這一生，寒窗苦讀十余載卻郁郁不得志，還連累了父母未曾享受過一天好日子；他雖放棄了功名，心中卻依舊忿忿不平；原以為娶了個賢內(nèi)助，不求她勤儉持家，但至少夫妻同心，不料劉氏驕橫跋扈，人前人后都不曾給他面子，時常抱怨埋汰，諸多不滿......

    這讓他作為男人、作為丈夫甚至作為父親的尊嚴(yán)都被踐踏；就連鄰居，鄉(xiāng)親都開始不把他放眼里，說他懼內(nèi)至此，簡直丟盡了男人的臉；昔日同窗也瞧不起他，說他輕易放棄，根本就沒有讀書人的堅韌，不配與他們?yōu)槲?.....

    種種壓力之下，李鑫終于扭曲了，可他不敢動劉氏，因為一雙兒女還小，不能沒有娘；他也不敢朝身強力壯的同窗下手；于是便將盯上了紫蘿這種紅塵女子——既無親友亦無縛雞之力，正適合他這種弱雞下手，死前還能凌辱一番。

    如此想來，眾人幾乎都要贊同緋刀這個說法了。

    這時月九齡卻開口：

    “不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