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末不去看他，抱著喬伊往回走。

    等回到原來的位置，柴暃已經(jīng)進了對面的辦公室。倪末遠遠跟她對視一眼，她皺著眉，在其他人不注意的時候，用眼神示意那幾粒渣滓，做出一副作嘔的姿勢，做完，傻傻地笑了。

    倪末在原地站了站，等沈識寒欲蓋彌彰地甩著手上的水過來，她將喬伊交還給他，轉(zhuǎn)個身，一刻不停地快步走向另一側(cè)。

    沈識寒不好大聲喊她，撈起喬伊就跟了出去。

    轉(zhuǎn)彎，下樓，到了大廳，腳步越來越快。

    沈識寒只覺太陽xue跳得厲害，眼看就要追上，倪末忽地一個急停轉(zhuǎn)身，三人差點撞上。

    見她臉色平靜，沈識寒意識到自己想象力過于豐富，一顆心稍稍放回去，又聽她說：“別把喬伊帶出來?！?/br>
    他稍作反應，而后血液猛地往上沖，他來不及考慮，到門口將喬伊放下，匆匆囑咐一句：“站這兒別動。”

    說完拔腿往外跑，一轉(zhuǎn)彎，視野內(nèi)重新納入倪末的背影。她已經(jīng)跑了起來，鵝黃色的裙擺在夜色中翻涌，中途停了停，她從角落撈起一根棍子，隨后徑直朝不遠處停著的黑色車沖了過去。

    “倪末！”沈識寒大聲喊她。

    然而為時過晚，“嘭”一聲，那根棍子狠狠揮在了車窗上。

    **

    還在辦公室的時候，段朗讓倪末再想想，倪末確實想了不少。

    此刻站在這輛她曾經(jīng)撞過的奧迪車前，那些想法又紛紛地涌現(xiàn)出來。

    第一棍掄下去，她腦袋里先浮現(xiàn)出柴暃剛才的那個笑容，很傻，卻讓她心尖微微一絞。倘若她知道柴暃會來，她愿意賠錢讓事情提早結(jié)束，這樣柴暃也不用再次面對那位令她惡心的客戶。

    第二棍砸在了車前蓋上。她想起很多次柴暃在群里吐槽工作上遇到的程度不一的性sao擾。因為沒有特別過分，要去較真也沒法得到任何有意義的結(jié)果。

    而即便是遭受更過分的侵犯，去警局報案甚至都沒法立案。

    “你就被摸了下，被摟了下，言語上被調(diào)戲了下，身體被進入了下，證據(jù)呢？沒有證據(jù)我怎么知道你說的是不是真的？”

    或許人的身體該像車一樣，即便被撞，也有監(jiān)控幫你記錄，有目擊者幫你作證，有厚厚的醫(yī)療單跟修理單作為輔證。即使是一個月后，這些證據(jù)也依然存在。

    而一旦成了有血有rou的人，那些看不見的傷害，就只有受害者自己清楚。這些肢體上的傷害，或許比被撞還要痛苦百倍千倍。

    倪末在八歲時第一次遭受了這樣的傷害，班主任在上課時公然將手伸進了她衣服里。那也是她第一次哭著回家，她mama倪培逼問她，得知后給了她一把剪刀，讓她以后都帶在身邊。倪培也在第二天忽然出現(xiàn)在學校，一腳將那位年輕的男班主任踹下了十幾級樓梯。同學都說倪末有一個嚇人的mama，此后愈發(fā)地遠離她。

    那把剪刀在之后并沒有發(fā)揮作用，它永遠無法在公交、地鐵、回家的夜路、課堂上、領導辦公室，被分秒不差地用以自衛(wèi)。

    或許此刻她手里的木棍就是那把利器，只是每敲一下，都冒著被發(fā)現(xiàn)并被繩之以法的危險。

    再要掄第三下，沒能成功。

    她手臂被另一只手緊緊捉住，緊接著，手上的棍子也被粗暴地奪走。

    “你瘋了？”沈識寒急促地勻著呼吸，眉宇間散著冷意，“我沒記錯的話，你已經(jīng)三十了吧？懂不懂法？你是想方便警察，在家門口散個步就能把你抓進去？”

    倪末下意識要掙脫，他猛地將手上棍子丟出去，發(fā)出“哐啷”一聲響，“我小舅又不是什么免罪卡，還是你覺得你那位警察朋友可以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直接給你赦免了？”

    他鮮少這么嚴肅又狠厲，以致于說完自己都有些不適應。兩人對視片刻，他將倪末手一擲，就那么站著，好一會兒都沒說話。

    倪末起初看著沈識寒，他周身像是圍了一圈水汽，皆是因她而起。很快她又低頭看向自己的雙手。

    棍子掄下去，非但沒有解決任何問題，反而要徒增麻煩。

    她茫然站了半晌，就聽頭頂一道聲音問：“冷靜了？”

    沈識寒聲音壓下去，因為剛才言辭過于激烈，話里似乎還有幾分別扭。

    問完也不見倪末抬頭，他索性躬身歪頭，一邊探尋她眼睛，一邊問：“不會給自己嚇哭了吧？”

    一句玩笑，終于讓倪末抬起頭。

    他立即又站直，嘴上說不出什么正經(jīng)話：“我看你這么沖動，還以為你腦袋一熱又開始哭了?！?/br>
    倪末一臉木然，他卻好像真看見她掉眼淚似的，先是看了眼她砸過的地方，有模有樣檢查一番之后，又回頭狀似安慰她：“放心，就你這力氣，警報器都不愿搭理你?！?/br>
    倪末始終不說話，他只能觀察她臉色，確定她平靜下來后，他看了看表，故作不耐煩地冷聲問：“你還要在案發(fā)現(xiàn)場站多久，等著警察來抓你？”

    “腦袋沒拐過彎就回去再拐?！弊焐洗咄?，他往前一大步，站到了倪末身前，好像倪末不走，他就要動手。

    倪末已經(jīng)平復心情，她被迫仰頭，見沈識寒努力地橫眉怒目，不自覺往后退一步，很快就如他所愿地轉(zhuǎn)身往回走。

    剛走出幾步，身后忽地又“嘭”一聲響。

    她倏然回頭，只見沈識寒還維持著往下砸的姿勢，很快他轉(zhuǎn)個身，將撿回來的棍子再次丟出去，雙手一舉，臉上很是無辜：“沒拿穩(wěn)，它自己動手的?！?/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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