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臺見 第7節(jié)
許愿對著這四個字想了一會兒,保留懷疑態(tài)度。 現(xiàn)在,他看著原曜掃地的背影,突然就不想按照正常下晚自習的時間回家了。 原曜煩他,他偏要等著。 十五分鐘過去,高三整個樓層的學生都差不多走完了。 保安大叔拿著手電筒,挨個教室挨個教室地巡邏,催著打掃衛(wèi)生的同學們走。 高三一班的教室自然也空了。 原曜去男廁洗完拖把回來,看見許愿趴在課桌上,已經(jīng)等得快睡著了。 許愿長得白,發(fā)色深,臉埋在手臂里,呼吸綿長,倒是比醒著的時候看起來乖得多。 時節(jié)已是秋初。 涼意入夜深重,許愿像不知道高三生不起病似的,手臂上雞皮疙瘩都冷得冒了起來,還在穿短袖校服。 原曜沉著臉走過去,步伐很輕。他伸出手,指腹在許愿的胳膊上點了點。 許愿睡得迷迷糊糊,被如山重的教科書折騰得睜不開眼,只當是被蚊子咬了一口,伸手去撓了撓。 撓了兩下,雙肩突然被什么帶著體溫的外套攏住,許愿迷瞪抬頭,看見原曜一個人站在教室前門,穿著純白的無袖背心。 蓋在他身上的是原曜的校服。 “回家再還我?!?/br> 原曜說完,伸手去按燈的開關(guān),教室里驟然黑暗。 在這種室內(nèi)的空間里,許愿有點怕黑。 原曜也不等他,直接出了教室。 教室里只剩自己一個人,許愿一下子就清醒了,慌慌張張地站起來抓書包。 見原曜已經(jīng)出去了,他等不及,只得把書包和校服外套都搭在肩膀上,跟著跑出去。 聞著肩頭校服傳來的洗衣液香味,許愿有點恍神。 東樓里除了保安之外,學生基本都已經(jīng)走空了。 原曜單肩背著書包,加快步伐往一樓走。 聽見身后熟悉的喘氣聲,他才警惕性十足地望四周望了望,又抬頭看一眼依次滅掉的樓道燈,放慢腳步。 整個高三都在教學東樓,從東樓去校門要穿過cao場。 cao場上的燈也滅了幾盞,只剩一盞給保安隊夜巡用的探照燈發(fā)著白光。 許愿是第一次這么晚離校,也第一次看見如此冷清的cao場。 沒有早戀散步的學弟學妹,沒有苦練田徑的體育生,只有光著臂膀的原曜在燈光照不到的暗處停下了。 那盞探照燈照著籃球場那邊,足球場跑道這一片黑壓壓的,看不清人。 許愿只能依靠這一個月來的追逐確認原曜。 誰讓原曜總是不等他,他只能看見原曜的后腦勺和背。 夜風一吹,許愿才感覺到冷。 他下意識地把校服外套抖出來,裹在懷里,朝原曜跑過去。 許愿跑過去,原曜又走動起來。 他像在掙扎,步履忽快忽慢,最終還是慢下來了。 探照燈照不到的足球場漆黑一片。 許愿氣喘吁吁地跟上他,腳下踩得軟乎乎,低頭才發(fā)現(xiàn)在草坪上了。 兩個人一前一后地在足球場上走,中間隔著的距離縮小到一兩米。 “拿去?!?/br> 許愿想把校服外套扔給原曜,原曜卻躲開了。 原曜出聲提醒:“約法四章?!?/br> “cao場這么黑,鬼看得到我和你說話啊,”許愿氣得不行,“凍死你算了!” 原曜朗聲回道:“好。” “家里可沒有發(fā)燒吃的藥。” “管好你自己。” “你……” 聽原曜這么說,許愿氣結(jié),又說不過他,一口氣堵在喉嚨里,忍住想去掐原曜后脖頸的沖動,攥著手上不屬于他的校服袖口,語氣涼颼颼的:“這句話該是我對你說吧?” 秋季的夜風自身側(cè)鉆過。 原曜沒接他的話茬,突然出聲:“你等我做衛(wèi)生干什么?” 被突然這么一問,許愿立刻假裝四處看風景打哈哈:“啊,現(xiàn)在社會新聞那么多,男生一個人回家也不安全啊,這么晚了,我得……” 原曜又重復(fù)一遍,語調(diào)似笑非笑:“你自己更危險吧?!?/br> 老被人調(diào)侃長得秀氣,許愿也聽懂他的意思,冷哼一聲,懶得理他。 兩個身形相似的少年人繼續(xù)往前走,周圍還是黑蒙蒙一片。 越是黑,人往往就在這種隱秘的環(huán)境里越想多說點什么。 懷里抱著暫時還不回去的校服,許愿也不想穿,冷得打寒顫。 他望著原曜的背影,想起童年的那件雨衣。 小時候,有次北郊下暴雨,家屬院樓外的水管漏水,水管里往下排的水嘩啦啦像瀑布,許愿領(lǐng)著一幫小孩子穿上雨衣去站在水管下淋水。 原曜就是其中的小孩之一。 但原曜沒大人管,也沒雨衣,只能站在社區(qū)小賣部的塑料雨棚下躊躇不前。 雖然常?;谴卧S愿不計前嫌,看原曜想玩的樣子,像一只落水抖毛的小狗,同樣小小的心忽然就軟下來。 許愿把雨衣掀起一角,分了半截袖子出來,沖小賣部大喊,原小曜! 原曜那會兒臉皮比院墻還厚,一喊就沖出來,躲在許愿的“庇護”之下,兩個人再如愿以償?shù)乇凰疀_得全身濕透,一邊淋水一邊傻樂,得小紅花都沒那么開心過。 畢竟沒被當?shù)能?事化特訓(xùn)過,許愿身體相對差一點,回去就發(fā)了高燒。 于是,許愿只能額頭貼著降溫冰寶貼,一邊在客廳的陽臺上撫摸花花草草,一邊看原曜屁事兒沒有,在院兒里舉著小紅旗噠噠跑過。 看著可欠了! 他氣得把茉莉花都薅禿了一株。 還有一次,許愿不小心扔了一顆皮球到小賣部的雨棚上拿不下來了,原曜抱著自己的皮球哼哧哼哧地跑來,說自己的球能扔上去把許愿的球打下來。 結(jié)果一扔,兩顆球都在上邊了。 眾小屁孩沉默,面面相覷,一哄而散回家吃飯,只剩兩顆球的主人在小賣部門口干瞪眼,原曜一愣,眼淚花包在眼里,繼而放聲大哭,嚇得許愿自掏腰包,用一塊五毛鋼镚兒買了一根楊梅雪糕哄他。 小時候除了打打架,其實許愿自認為對原曜還是不錯的。 可惜人家好像都忘了。 眼見著要出校門了,燈光一亮,許愿心想,原曜肯定又會和自己拉開距離,走出六親不認的步伐。 許愿小步追上去,不死心地問:“我問你,你真不記得我了?” 被問到的人稍稍停下步子。 隨后,許愿聽見一句輕飄飄的話像從夜空中吹來:“當然記得?!?/br> 許愿瞪大眼,那你給我裝?! 沒想到原曜好死不死又補充一句:“小時候在院子里天天亂竄,還被狗咬。” 許愿想起小賣部那只咬破自己褲腿的小土狗,有點兒風吹屁股涼。 他忿忿道:“你就不能記得我幼兒園軍訓(xùn)打軍體拳第一名嗎?” 小時候軍*警還是一家,方圓幾公里也沒個像樣的幼兒園,家屬區(qū)里不少退伍下來的家長就把娃往稍微近點兒的部*隊幼兒園送。 藍天幼兒園的校服比較特別,小男孩兒的領(lǐng)口和短褲、小女孩兒的裙擺都是07式城市迷彩,藍白黑斑紋交錯,看起來非常有精氣神。 原曜從小長得俊,一穿迷彩特別招眼。 許愿呢,樣子乖,清秀得像女孩兒,在校帥不出氣勢,只得靠苦練軍體拳博得第一名找存在感,從此走上小小男子漢的發(fā)展路線。 許愿正在這里得意,原曜卻冷不丁來一句:“還有這回事?” 許愿差點氣死。 他整理了一下被暴雨打落花瓣的心情,說:“我這次轉(zhuǎn)學考試也是前五名?!?/br> 黑暗里,許愿忙著生氣去了,壓根沒看見原曜微微勾起的唇角。 “哦。” 原曜還不咸不淡地添了句,“軍體拳考試嗎?” 許愿徹底氣死。 * 作者有話要說: 許愿:掃一下我微信o( ̄ヘ ̄o#)。 原曜:我沒微信。 許愿:?你有手嗎 原曜:也沒有! 第5章 走夜路 怕黑就跟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