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臺見 第40節(jié)
原曜的第二個□□腿還沒開始吃, 許愿就已經(jīng)把可樂喝一半了。 小時候,于嵐貞管他管得嚴(yán), 不讓他喝可樂,說愛喝碳酸飲料的小孩兒長不高,嚇得許愿馬上扔了手里的可樂,然后他媽又說,在屋里打傘的小孩兒也長不高喲。緊接著許愿又把傘扔了,站在家里的客廳中央嗷嗷大哭。 等他成年身高達標(biāo)之后, 他就報復(fù)性*愛喝飲料。 初冬午后的天臺視野很好,從高聳的教學(xué)樓望下去,能看見城北大部分老舊的樓房,陽光為紅磚褐瓦蒙上一層層碎金。 以前這邊有個軍*用機場, 所以限了高, 房子都修得矮, 機場占了太大一塊兒地, 這邊發(fā)展得也不太好,但勝在人流量大,市政規(guī)劃又在修地鐵, 北郊近幾年也還算熱鬧。 許愿瞇上眼曬太陽, 第一次覺得校服也能這么暖和。 心在哪里, 哪里就是馬爾代夫! “你在六中讀了兩三年的書,以前也會來天臺么?”許愿身子朝右邊傾倒,用肩膀碰了碰原曜的。 原曜道:“不來,一般只有早戀的才來?!?/br> “那你還約我來……”剩下的話卡在許愿喉嚨里,他想, 你不覺得怪怪的嗎! “所以我只能想出這么一個隱蔽點的地方?!痹状?。 “天臺真是好啊, 還能曬太陽。我家采光不太好, 也不是南北通透的戶型,冬天客廳里都曬不到太陽的。我媽跟我說,以前分房子的時候,為了選個好點兒的房子,街坊鄰里都能吵起來……”許愿說著,“我記得你們那棟的采光還挺好?” “是?!痹滓埠纫豢诳蓸罚鲱^望著湛藍的天,看白云被風(fēng)吹成各種形狀。 采光再好,家庭不和也沒用。 許愿才說完天臺好,沒幾分鐘的功夫,陽光收斂,天色驟然暗沉下來,像被人拿粗布遮了大半邊。 見太陽沒了,許愿便和原曜一起收拾吃完的垃圾,把一袋子?xùn)|西扔到了天臺鐵門邊的回收垃圾桶內(nèi)。 他們?nèi)油昀?,許愿準(zhǔn)備把原曜拉到圍欄邊聊聊,結(jié)果天公不作美,秋雨綿綿而至,一顆又一顆地砸到了許愿的鼻尖。 靠。 他無奈地想,這也太破壞氣氛了。 這時候,天臺鐵門被第三個人打開,來的人看起來挺著急,是來找人的。許愿微微瞇了瞇眼,定睛一看發(fā)現(xiàn)是舒京儀。 舒京儀跑得急,喘得上氣不接下氣,劉海全飛起來了。 他險些被天臺門檻絆倒,扶著鐵門叫道:“原曜!我就知道你在這兒……班主任找你,說是你家里的事!” 他拋出的話像一枚炸彈,猛地在天臺上空炸開。 周遭頓時遍布了猩紅的煙霧。 許愿都還沒來得及想原曜家里能有什么事,身邊位置一空,耳畔陣陣風(fēng),原曜已經(jīng)從鐵門那兒往樓底下辦公室跑了。 原曜一跑,許愿也顧不上鞋帶系得緊不緊了,沖舒京儀一招手,“還愣著干什么,追?。 ?/br> 舒京儀還在撐著膝蓋喘氣,“他怎么這么急!” 他練體育的時間少,剛剛又跑著爬了樓梯,根本跟不上這倆人的速度,只得跟在許愿后面跑。 一時間,三個人你追我趕的,腳步聲踩得整個樓道內(nèi)乒乒乓乓地響,還好這個時間段六中東樓的走廊上沒什么人。 原曜第一個到辦公室,敲了門就進去了。 許愿跟在原曜后面抵達,急匆匆地一下子撲到辦公室門框上,沒過幾秒,舒京儀也一下?lián)涞皆S愿背上。 “里,里面……” 許愿抬手,手指軟綿綿地望辦公室里面指。 “累累累死我了……”舒京儀叫苦不迭,“愿愿你好瘦啊,撞你背上都硌得我胸肌疼……” “我背肌也很疼……”許愿一聽這話,恨不得原地就把衣服脫下來展示肌rou,瘦什么瘦我走的是猛男路線! 兩個人跟掛件似的掛在門框邊直喘氣,對視,大眼瞪大眼,再也說不出來一句話。 “跑什么呀,你們仨孩子,舒京儀呢?”班主任在改試卷,沖門外看了一眼,看樣子并不著急,“原曜留下,其他人出去?!?/br> 原曜直截了當(dāng)?shù)溃骸袄蠋?,是找我的??/br> 班主任答:“是啊,剛剛我手機響了,說是找你的,好像是家里的什么事,你要回個電話嗎?” “是誰打來的,有說嗎?”原曜控制不住自己的動作,急得朝前走了一步。 他淡定不了了,感覺全身的血液都往頭部沖刺,眼部酸痛,脹得難受。 班主任沉思一秒,眼睛轉(zhuǎn)了轉(zhuǎn),輕聲細語的:“好像是區(qū)上的公安局。說什么我沒聽清,因為上課鈴響了……” 她話還沒說完,原曜一個利索轉(zhuǎn)身,從辦公室跑出去了。 “臥槽,他又跑什么啊!” 舒京儀傻眼了,看身邊唰唰躥過兩道藍色人影,朗聲喊道:“欸,許愿你怎么也跟著跑了?你們倆是不是有什么事瞞著我!” 許愿追出去兩步,又折回來拎住舒京儀的校服后領(lǐng),“你也一起!” 舒京儀第一次發(fā)現(xiàn)許愿力氣那么大,完全被提拎著在跑,邊跑邊喘:“你們兩個到底要干什么……” 許愿沖他喊:“你去教室拿傘,然后扔給我!” 許愿的原計劃本是想讓舒京儀回教室拿傘,然后再遞給自己。結(jié)果舒京儀臨危受命慌不擇路,在書包里翻了半天都沒把傘翻出來,最后接了白條的。 上課鈴才響不久,科任老師還沒來,全班被這么一攪合全亂起來,鬧哄哄的,來了精神,都在好奇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情。 白條跟在舒京儀屁股后邊,追著問:“出什么事兒了,你和許愿怎么都在跑啊,原曜呢?” “原曜真他*媽渾……” 舒京儀難得爆粗,手里拿著傘,沖坐在教室窗邊的同學(xué)喊:“開窗開窗!” “開窗!”白條也跟著招手。 坐窗邊的同學(xué)站起來把窗戶給打開,走道上的寒氣頓時洶涌而入,連帶著絲絲細雨,把教室的空氣浸透得潮濕了。 “這里!”舒京儀把折疊傘隔著窗戶一扔,傘被許愿接了個穩(wěn),那眾人矚目的場面跟拋繡球似的。 許愿舉起傘也沖里面道:“我先走了!” “你慢,慢點……”舒京儀知道他要去追原曜,也累得夠嗆,扶著課桌在旁邊喘氣。 李淳伸長脖子喊:“欸你去哪兒啊愿愿!現(xiàn)在是上課時間!” 他話還沒叫完,許愿已經(jīng)不見了。 高三一班地理位置正處于整條高三走廊的中間,距離東樓下樓的樓道還有一長截路要走。 一下雨,雨斜斜地飄進來,地磚濕滑,許愿不敢跑得太快了。 許愿在走廊上往cao場望,果然看見濛濛細雨里有一個熟悉的身影,焦急、迷茫,好像在一瞬間又回歸到了初見時的樣子,是被遺棄在誰家門口的毛絨玩具,在等待有誰去帶他回家。 看樣子原曜似乎是不打算走正門了,他要翻墻,直接從cao場出去。 許愿明白他為什么會反應(yīng)這么大。 當(dāng)年于嵐貞和許衛(wèi)東本來不打算退伍轉(zhuǎn)業(yè),但考慮到雙軍*人照顧家庭不易,才雙雙選擇復(fù)員。許愿作為警察的子女,在相當(dāng)一段時間內(nèi)都極為害怕爸爸mama的同事,怕他們帶著同情、憐惜的眼神望著自己。 家屬院里曾經(jīng)有一個小孩沒了爹,經(jīng)常有一大堆領(lǐng)導(dǎo)和穿著警服的叔叔阿姨從門口進來,手里提著果籃、禮物去看那個小孩。 許愿都見過的。 許愿什么都知道。 公安局一個電話打過來找原曜,班主任又說不清楚怎么回事,原曜腦子里可能就只剩那一個念頭了。 許愿現(xiàn)在只祈求原向陽叔叔沒出事。 他的這次許愿,一定一定要應(yīng)驗才行啊。 鎖定了目標(biāo),許愿從樓道里匆匆跑下去,來不及再多回憶什么了。 上次淋雨已經(jīng)淋得發(fā)高燒,許愿這病才好了沒多久,不敢冒險。但他學(xué)乖了,也慶幸今天的雨不算大,直接把露在校服外面的衛(wèi)衣帽子往頭頂上一扣,揣著傘也跟著沖進了cao場。 原曜跑得快,許愿連著喊了好幾聲。 “原曜!” “你別發(fā)瘋跑著去啊我給你打個車!” 他一邊跑一邊摸衣兜,想要把手機摸出來,摸了幾下才反應(yīng)過來手機都在辦公室,現(xiàn)在是上課時間。也就是說,他現(xiàn)在跟著跑出來算是違紀(jì)了。 高三違紀(jì)不是小事,更何況他才轉(zhuǎn)學(xué)過來。 許愿猶豫了一下,心里像有個拿著鼓槌的太鼓達人,在瘋狂地往天秤左端的原曜身上敲。 越敲,原曜的份量越重。 從另一個方面來講,他和原曜也是戰(zhàn)友關(guān)系,如果原曜他爸真的犧牲了,他不愿意讓原曜一個人去面對這樣的事情。 他隔得太遠了,原曜壓根沒聽見他喊。 下著雨,cao場上沒有別的人,原曜明明只要一回頭就能看見許愿,但他沒回頭。 許愿深呼吸一口氣,試著透過細碎的雨簾去看他。 這冬雨瀟瀟,冷得冰冷刺骨,淋得他睜不開眼睛。怪他睫毛太長了,一睜眼就跟拉了小雨簾似的,雨水落進眼底特別不舒服。 在許愿的注視下,三好學(xué)生原曜繞到了cao場翻墻的位置邊。 然后,他全然不顧青苔和泥濘,輕車熟路地從圍墻上翻過去了,那樣子絕對不是新手。 “……” 許愿跑動的速度慢下來,實在是累得不行了,懷疑原曜帶了疾跑技能,“好啊你個原曜,原來你也會翻墻……” 今天是高強度翻墻的日子。 等到許愿從圍墻的另一邊下來,原曜早就沒影了。 許愿張望了好一陣,原曜則已經(jīng)過了馬路,在校外這條小路的對街攔了一輛出租車。cao場這邊是后門,雜草叢生,一般沒什么人來,許愿跟著出去到街上,也攔了一輛車。 “去哪兒???”司機回頭看他一眼,笑了,“現(xiàn)在是上課時間吧,怎么穿著校服還跑出來了?哎呀,我也上過學(xué)呀,我上學(xué)那時候,城北這一片還是荒郊野嶺哩,這解放北路都……” 許愿后悔自己沒坐前排,只得趴在前排座椅靠背上,“叔叔,別說了,快,您幫我追前面那輛車!好像是去金牛公安局的!” 司機叔叔并不知道是什么情況,但看這孩子穿著校服一身正氣,去的地方還是公安局,不明覺厲,立刻踩下油門以最快的跟車速度追了上去。 學(xué)校距離公安局足足有四點七公里,本來十分鐘就可以到的路程硬生生被紅綠燈攔截成了十五分鐘。許愿急得捶胸頓足,怕等他到了原曜都已經(jīng)emo上了。 輾轉(zhuǎn)十來分鐘后,許愿到了公安局。 出租車是開不進去的,只能停在院門口的位置。他摸了兩張十塊的紙幣付了錢,打開車門下來,完全忘了撐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