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愿想象了一下兩個穿泳褲的男生扭打在一起，覺得不太雅觀，又有點(diǎn)醋，但還是問：“誰打贏了？”

    李淳嫌他閱讀理解零分，強(qiáng)調(diào)道：“一戰(zhàn)成名?！?/br>
    “哦，”許愿暗暗磨筆，寫字的力氣大了，“是不是都沒穿上衣？”

    哈？？

    李淳聽得伸長脖子瞇瞇眼，一臉問號。

    這是重點(diǎn)嗎？

    今晚守著他們上晚自習(xí)的是物理老師，是一個挺好玩兒的中年男人，常年拿個保溫杯在學(xué)校里轉(zhuǎn)悠，有當(dāng)班主任的本事但就是寧死不從，據(jù)說當(dāng)年拒絕年級組安排的理由是想永葆青春。他還經(jīng)常說，教完你們這一屆我就要下海經(jīng)商咯，結(jié)果這句話每一屆都聽過。

    物理老師拿著一沓試卷在教室里來回走動，說卷子問題太多，他不想改了，從前往后依次發(fā)下去吧，前后桌交換試卷，互相批閱，答案寫在黑板上，有問題自己解決，解決不了再上來問我。

    說完，他點(diǎn)了班長的名，“舒京儀，上來抄答案?！?/br>
    “好的老師?！焙驮S愿一樣倒霉的班長拿過粉筆，背對著同學(xué)們抄黑板字，被簌簌而落的粉筆灰嗆得咳嗽。

    物理老師宣布這一規(guī)則后，許愿認(rèn)真地從第一排數(shù)到自己這兒，確認(rèn)了一遍，他的卷子是給原曜改的。

    如果錯得太多會不會被罵啊。

    放眼望去，教室里所有前桌都轉(zhuǎn)頭向了后桌，兩個人一起趴在一張桌子上劃勾，唯有他和原曜這最別扭的一對沒什么動靜。

    許愿怕那種喜歡的氛圍太明顯，明白人一眼看穿。

    李淳在給紅筆換替芯，瞥了眼許愿，壓低嗓門，說：“你怎么了，他不搭理你？要不我倆換換？改個卷子又不會中毒，不至于嘛。”

    許愿遞白眼給他：“……不用。”

    他以最快的速度把卷子給了原曜，再抽走原曜的卷子，鎮(zhèn)定下心神，對照著黑板上舒京儀寫的答案把卷子改了。

    二十分鐘后，一套題改完，原曜錯的地方一只手都數(shù)得過來，許愿自嘆不如，他基本功練得扎實，實在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差了點(diǎn)火候。

    許愿半側(cè)身，露出藏在衛(wèi)衣帽子下的一只白凈耳朵，胳膊朝后伸過去，指尖捻著試卷的紙張，小聲道：“喏，這是你的，改好了?！?/br>
    “好。”

    原曜疊好許愿的那張試卷，搭在許愿肩膀上，手指指縫夾著紙張，敲了兩下，“你的?！?/br>
    紙張鋒利的邊緣劃過許愿的臉龐，又酥又癢，像貓爪在撓他。

    試卷到手，上面的筆跡勾畫工整，不太看得出是學(xué)生改的，用舒京儀的話來說，原曜寫字好看，隨便潦草地寫幾個都像老師才能寫出來的字。

    試卷的空白處，有一排用鉛筆寫的字跡：

    ——家里天臺等我

    *

    坦白了家庭情況，原曜也默認(rèn)讓許愿跟在后面。

    六中門口人潮涌動，許多接孩子的家長望眼欲穿，眼神中是原曜沒見過的殷切。

    收到生日禮物后他和姜瑤聯(lián)系過，姜瑤說等你爸執(zhí)行完任務(wù)回來再說吧。姜瑤再婚了，雖然還沒有小孩，但原曜也明白她的顧慮。原曜說好，媽等我來看你。

    兩個人雙手插兜，從人群中穿過，他們表面沒有太多交集，前后隔了個二三十米，一前一后地往公交站走去。

    原曜上了公交車，許愿便也跑著去上車，三步并作兩步，毫不客氣地一屁股坐到原曜身邊。

    兩個人并肩坐在雙人座上，校服又是同款，還互相瞪著對方，一看就是關(guān)系好得不得了的。

    車上的車窗全部是打開的，冷風(fēng)對穿而過，吹得許愿好不容易晾干的發(fā)稍發(fā)涼，下一秒快要結(jié)出冰棱。冬泳這種項目果然不適合他，這都是非人類才做的。

    原曜望著坐到身邊來的人：“……”

    他眼睛長得好，威懾、有穿透力，看人的時候總是有審視的意味，像天生的上位者。許愿常在這種眼神下喘不過氣來，卻在今天看出了一種單純的溫柔。

    迎上原曜的眼，許愿把打底衫立領(lǐng)立起來遮住脖子，聲音悶在口罩里。

    他說：“我都不怕，你怕什么？怕我也被報復(fù)？兩個人總比一個人強(qiáng)啊，我好歹也挺有勁兒的，小時候?qū)W過跆拳道的。你怕被報復(fù)第二次？”

    原曜歪著頭，唇角扯出一個笑，像在逗他：“就你？”

    “你又瞧不起誰，”許愿壓著聲音，往原曜的位置上挪了挪，“我現(xiàn)在就制造一場公交車慘案給你看，信不信？”

    原曜被逗樂了，“怎么制造？”

    許愿揉揉臉，“你等著。”

    他說完，更賣力地貼近身體左邊這個唯一的熱源，額頭夠到了原曜溫暖的頸窩，穩(wěn)穩(wěn)地靠在原曜的肩膀上。

    許愿的手倒沒亂放，沒挽原曜，只是緊張地把口罩往上拉了拉，幾乎壓住睫毛。

    他小聲道：“好了。”

    話音剛落，公交車平穩(wěn)得駛?cè)肓硕h(huán)至三環(huán)的一條下穿隧道，視線中昏黃的光線消失了，短暫的黑暗包裹住了較為空檔的公交車廂，只剩隧道頂部的白熾燈一個一個如白鴿掠過。

    這趟車是去北郊的，車上沒幾個同校的。

    原曜沉默著動了動脖子，沒推開他，反倒環(huán)視一圈周圍的乘客，有幾個人確實怪異地朝這邊望了一眼，倒也沒說什么，沒拿手機(jī)拍，還有幾個年輕一點(diǎn)的，目光中甚至帶了點(diǎn)好奇。

    確實。

    這是公交車慘案。

    校服、夜車、冬夜、依偎，虐得旁人體無完膚，硬喂一口狗糧。

    “你膽兒挺肥啊。”原曜說。

    許愿一下把頭抬起來，手指戳上原曜的喉結(jié)，“沒你膽子大，都這種情況了還敢一個人走夜路。那句話叫什么來著，久走夜路必闖鬼?！?/br>
    “鬼讓我一個人闖就好?！痹讙咚谎郏肮碛植皇菦_你來的?！?/br>
    許愿眨眨眼，“有福同享有難同當(dāng)嘛。你怕再被報復(fù)一次？欸，你傷口好完了嗎，回家給我摸摸?！?/br>
    “早好了。”

    原曜一時語塞，想抬手彈他一個腦崩，又怕給人彈疼了，忍了，無情吐槽：“……那是說友誼的吧?！?/br>
    “啊?！痹S愿被原曜反駁得猝不及防，嗓音軟下來，像兒時發(fā)現(xiàn)了爸媽偷藏在家里的糖果，口罩也掩不住笑，“我們不是友誼了哦?！?/br>
    他也不確定這是疑問句還是肯定句。

    原曜“嗯”一聲，抓過許愿的手塞進(jìn)自己的校服衣兜里。

    許愿怔愣住，手被捏著，不敢動。

    他沒想到原曜還挺主動。

    原曜掌心有一層薄薄的汗，汗蹭到了許愿的手背上，黏黏糊糊，像那天在被窩里抱住對方的熱度。

    為了避免被于嵐貞和許衛(wèi)東撞見兩個人一起上天臺，在進(jìn)了家屬區(qū)之后，原曜率先進(jìn)了單元樓，許愿則在社區(qū)活動中心的小賣部和老板聊了會兒天，東扯扯西扯扯，從老單位門口的大橘扯到彩票店才來的老板，實在是編不出別的話了，喊一句叔叔晚安，過了十分鐘才背著書包往單元樓里沖。

    他不知道樓頂?shù)却氖鞘裁础?/br>
    他只知道他一定要去。

    *

    作者有話要說：

    aaaaaa有人偷偷約會啦！

    上一章的口口是“樂*透”……祈禱這章沒有口口！

    -

    第40章 男朋友 “憋個十年我肯定心理變態(tài)！”

    許愿頭一次覺得天臺風(fēng)大。

    鳳凰山地處北邊, 是平原盆地極少的一處丘陵，為山腳下的家屬區(qū)阻擋不少來自北方的風(fēng)。

    附近以前有個機(jī)場, 修得地勢平坦，導(dǎo)致家屬區(qū)附近除了居民樓沒有別的建筑物，夜里風(fēng)從北面來，吹得千絲萬縷，倒大不小，足夠把站在頂樓的人吹成面癱。

    比如現(xiàn)在。

    “在想什么？”原曜問他。

    許愿撥弄下口罩, 往原曜身邊蹭了蹭，說話聲音甕聲甕氣的，“我們這兒一到冬天就冷。一下雨雨排不出去，一下雪雪堆得亂七八糟, 當(dāng)年地震還出了事, 不算風(fēng)水寶地……對了, 我媽說明年這一片都得搬遷了, 家屬區(qū)估計也不會留著?！?/br>
    原曜不同意他的話，“這里挺好的，什么都齊全。八十年代修的？”

    “嗯。如果真要走, 還有點(diǎn)舍不得?！痹S愿也不知道到底是舍不得什么。

    原曜掏出打火機(jī)按了幾下, 一簇小火苗躥出來。

    火光躍到原曜臉上, 那種朦朧感看得許愿略微失神。

    他不跟原曜扯淡了，拍拍校褲坐下來，坐到儲水的石臺上，仰頭望天，有好幾架從東北方向來的飛機(jī)在頭頂打轉(zhuǎn)?？粗@些飛機(jī), 再看看身旁的原曜, 他覺得自己肯定上輩子欠原曜什么。

    這輩子才會每次都栽到對方身上, 在不同的年齡段。

    許愿喝完從小賣部買的最后一口可樂，舌尖舔過唇角的甜漬，“你約我上來干什么？”

    “等等?！痹字浦棺∷脑挕?/br>
    原曜把書包脫下來放到一邊，挨著許愿坐下來。他從書包里利索地翻了一套生物卷子出來攤開在大腿上，又摸了支筆出來夾在指縫間。

    “干什么？”許愿摘下口罩，“我*cao，你是在打掩護(hù)嗎？”

    “雖然沒人會在天臺講題，但防患于未然?！痹滋掳?，表示了一下對面晾成一排排舞臺幕布的床單被套，“現(xiàn)在是臨睡前的時間了，那么多被子還沒收，隨時可能有人來。”

    許愿哼一聲：“你經(jīng)驗好足?！?/br>
    原曜難得好脾氣地解釋：“第一次?！?/br>
    可是許愿望著他這張騙人的帥臉，有點(diǎn)兒不信他，“真的？”

    原曜點(diǎn)頭，“不至于這點(diǎn)事兒還瞞你?！?/br>
    許愿哼哼唧唧的，“你瞞我的事兒還少么？”

    天臺上是能看見家屬院其他樓里亮光的，許愿望著那一盞盞或明或滅的燈，忽然想起自己那不著調(diào)的親爹，問原曜：“對了，既然是我們兩家溝通的借住，那我爸知道原叔在前線從事的工作么？”

    “知道。有次許叔還問過我告訴你沒有，”原曜說，“我說沒告訴你?！?/br>
    他自責(zé)時會垂下眼，眼中光輝不再，徹底變成一個沒多大神采的模具，時刻準(zhǔn)備換上套*弄過的表情。他對情緒的感知是模糊的，除了恐懼?？謶謺屗澙酰谝估飭酒鹚麧撘庾R中不好的回憶。

    “我爸都放心讓我們倆單獨(dú)住在一起，讓我們一起上學(xué)，說明沒問題?！痹S愿沒想過有一天他會坐在這里和原曜交心，語氣愈放愈軟，“你一開始就躲著我，反而讓我對你更好奇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