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就是弟弟，弟弟不懂，這是男人成熟的標志。”許愿畫蛇添足。

    “你不需要成熟?！?/br>
    原曜像掐掉初生的新苗，把那根頭發(fā)掐斷。

    許愿望著他，突然不知道該說什么。趕緊抓著頭發(fā)扔了。

    “我就感覺你今天興致不高，好像心情不太好?！彼堉昱飺踝√旃?，露了隱隱約約的亮來。

    “別cao心了你！好好考試，考完試過個好年。再過個春天，我們就可以去海邊了?！?/br>
    許愿的眼神清亮，在這一瞬間并沒有壓抑許多事，倒像一口*活井，井底自有一方水天。

    那一年，院子里的人越來越少了，房子也越來越老舊。

    家屬院里處處是童年時瘋鬧的蹤跡，那些一起玩兒的伴卻大部分已經(jīng)搬走了。那天，他們躲在雨棚里接吻，在一個荒謬的大晴天。

    小時候有一年過春節(jié)，同伴去家里切了根廣式香腸，許愿愛吃得很，臉皮厚，跟著人家滿院子攆，終于等一人分了一小塊，一排七八歲的小孩兒躲在雨棚下偷吃香腸。

    原曜那時候不合群，躲在警衛(wèi)門崗里看電視，看春節(jié)聯(lián)歡晚會。

    許愿咬一口，舌尖甜滋滋，唇角油浸浸，幸福得不得了了，覺得過春節(jié)玩兒鞭炮收壓歲錢就是人生最幸福的一大境界。

    沒過幾天，家屬區(qū)里有一位老人沒能挺過小寒。

    原本住在外地的家屬全部回來了，一群沒露過面的人，跪在樓下哭天喊地，看得許愿好不明白。

    家屬在街道社區(qū)里搭建靈堂，擺宴，請人做法，花圈一路從公交車站牌擺攏了社區(qū)服務中心門口，飯館的老板娘嫌晦氣又擋路，破口大罵，說能不能擺遠點?。看髲埰旃牡?，哎喲，孝順得很！平時我怎么沒見你們來？疫情期間白事簡辦！沒規(guī)沒矩的，搞得像整個社區(qū)都在辦……

    居委會來調(diào)節(jié)的阿姨從后面捂她的嘴，苦口婆心地勸，說人家家里自己的事兒呢，擺個三五天要拉走啦。

    社區(qū)來和稀泥，其他居民也只得忍著，等這一場鬧劇過去。

    于是接下來的三五天，許愿和原曜每天放學回來，看菊花花瓣黃白交錯得鋪了滿路，再加之社區(qū)道路雜草遍地，路燈老舊，陰森森的，的確不好看。

    連于嵐貞也說，直接把花圈擺在小區(qū)里不太合適。

    還好，那些東西只擺了一周，已逝去的老人便被家屬送走下葬。于嵐貞說，擺多久得看期會，期會到了，人就該離開了。

    許愿想，人與人之間的關(guān)系也是這樣，時辰一到，緣分盡了，該走的也都走了。

    如果緣分還未盡，離開的人也會回來。

    他和原曜的名字里面都有個諧音緣，這個字把他們綁在一塊兒了，怎么也不會分開。

    小寒后沒幾天是大寒。

    大寒在年末歲終，是一年四季中最冷的時節(jié)。許衛(wèi)東說，大寒要“打牙祭”，于是凌晨四五點摸起床，在灶上熬了三個多小時臘八粥，說要考試了，算是為你們兩個臭小子踐行。

    許愿開開心心地在碗里放了好多白糖，一口氣喝了兩碗。

    大寒結(jié)束后，冬去春來，萬事萬物會開啟新的輪回。

    但教育*局似乎不給學生這個機會，偏偏在大寒那天舉行了高三年級的第一次重要考試，第一次診斷性考試。

    這是統(tǒng)考，老師們加班加點地改出試卷。成績下來那天，舒京儀代替班主任公布成績，班主任板著臉，雙手背在身后，眼下一圈青黑和那天熬通宵的許愿有得一拼。

    舒京儀性子軟，招架不住同學們的親切問候，被擠在最中間。同學們紛紛圍成一團，七嘴八舌地吵，誰都想先看自己的試卷。

    “英語第一名不是愿愿??？”

    “班長你太變態(tài)了，又年級前三?！?/br>
    “我*靠，我語文居然一百二！”

    “怎么可能，你這狗刨字。閱卷老師眼睛不好使吧？”

    這次是大考了，在公布成績的這一天，年級組根本管不住各個班學生亂竄，只得拿個喇叭在走廊上喊，各自回到各自的班級！不許串門！

    白條在班級門口吊兒郎當?shù)卣局?，唉聲嘆氣，說，這疫情真沒完了，上個月區(qū)上的冬泳比賽取消了也就算了，怎么我們在自己學校里還不能自由活動啊？！

    他這一嗓子喊完，又心虛，馬上鉆進班級里。

    沉浸在豐收喜悅中的學生也聽不進去年級組喊話，自由如逛商場，拿著自己的成績單到處對成績，這對來對去的，二班的學生到了一班來，擠在舒京儀旁邊。

    “京儀，”一個女生喊，“你們班許愿英語多少分？”

    “142，”舒京儀說完，往后門的方向看，“快回去吧，年級組長要發(fā)威了?！?/br>
    那個女生提高音量，口吻俏皮，“可惜了，我140，還差點兒?！?/br>
    另一個男生接嘴：“2分可不是一點兒，高考的時候中間隔了那么多人呢?！?/br>
    “你們班這次考得比我們班就好那么一點點，下次二診鐵定追上?！迸f。

    舒京儀抱臂而立，笑道：“拭目以待?！?/br>
    “誰讓你們班學霸顏值都那么高？總不能什么好處都讓你們班占盡啦。來，吃點糖?！?/br>
    她說完，自校服衣兜里抓出一把草莓牛奶糖，灑在許愿桌上，笑得很可愛。她又在一班教室里轉(zhuǎn)一兩圈，和認識的女同學說說話，從后門出去了。

    白條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撕一袋草莓牛奶糖剝著吃，“嘁。這小妮子，問什么題啊，找借口來看許愿的吧？”

    被提到的人抬眸，看白條一眼，搖頭表示不知情，繼續(xù)劃成績單。

    他許久沒去剪發(fā)了，頭發(fā)長得慢，脖根兒露一截烏黑的發(fā)茬，細長眼，臉型瘦窄，唇薄，在一群成天不太收拾的男生中確實好看。

    窗戶外，年級組喇叭喊聲變成個中年男人的粗獷嗓音：都給我滾回去?。。?/br>
    菜市場似的走廊逐漸安靜。

    這次原曜考得不好，成績下滑趨勢最為明顯，被班主任點名批評了。

    班主任語速飛快，說話穩(wěn)準狠，教鞭在講臺上敲了又敲，順帶提了一句許愿英語沒上145。考后總結(jié)講了一整節(jié)課，下課后，原曜被叫去辦公室談話。

    班主任其實知道他們打架。

    她說私底下去和三班班主任對了下時間點，又注意到了幾個孩子兩上不同程度的小傷。原曜和邱寧傷得最重，還都在臉上，辦公室里幾個年輕班主任一閑聊起來，人證自然就有了。

    但畢竟是老師，和學生有距離，也都沒想明白邱寧和原曜能有什么矛盾，怎么打得起來。

    班主任問原曜，是不是因為許愿？有一段時間看許愿和邱寧走得近。

    這些老師都是當?shù)之攱尩?，對班上一些重點學生關(guān)注得緊，和誰關(guān)系好，平時都干什么，全都一清二楚。

    原曜說不是，是他和邱寧的私人矛盾。

    班主任沒多說什么，拿著原曜年級第二十的成績單，讓他回去反省反省，下次二診考試得考個年級前五。

    盯著自己前面那個“20”，原曜走了十分鐘的神，根本沒聽班主任又念叨些什么。

    已經(jīng)半個多月了，原向陽沒回過一次微信。

    此次任務加密，原曜一個前線的人都聯(lián)系不上，又不能貿(mào)然前往區(qū)公安局找那個認識的叔叔，只得忍著，憋氣兒等他爸回消息。

    等漫長的十分鐘熬過去了，原曜走出辦公室，一眼望見在走廊盡頭偷偷等他的許愿。

    原曜想起他們剛認識的那一會兒，自己每次走在前面猛地一回頭，許愿也這樣，不吭聲地跟在后面當尾巴，沖他發(fā)火，他也不氣，反倒又跟上來，說的話、做的事，能緩解掉原曜一陣天的不開心。

    上課鈴已響，年級組長消失在樓道里。

    走廊上沒有其他人。

    在六中教學東樓的高三走廊上，原曜站在這一端，望見另一端盡頭站著許愿。

    許愿正低頭往手心里哈氣，脖子上圍著羊絨圍巾，半張臉埋進去，一看到原曜出來了，他馬上招招手。

    隔這么遠都看得出來他眼眸彎起，在笑。

    也就是那一天，原曜忽然明白。

    有些人站在眼前，漫長的一生則變得太短太短。

    *

    作者有話要說：

    剛剛被鎖了不好意思qnq

    （改口口大賽

    -

    第50章 姜瑤阿姨 這孩子看著老實！

    一診考試之后, 六中放了寒假。

    成績下降，原曜自然是知道為什么。

    于嵐貞收到一份班主任發(fā)的班級排名, 附上一條長篇大論，具體分析了兩個孩子這學期的情況?？偟膩碚f高開低走，下學期得把這收尾上扔的撿起來。

    許愿英語單科掉到了第二，總成績沒什么變化。原曜直接跌出班級前三，勉強卡了個第六名。

    于嵐貞沒多說。

    許愿馬上起立，去廚房泡一杯茉莉花茶, 捏起成績單給她扇風，“媽，你消消氣，降一下火……”

    “嗯——”

    于嵐貞長長地呼出一口氣, 手腕上墨綠發(fā)透的珠子撞得瓷杯叮當響。

    她剜了許愿一眼, 指甲敲打桌面, “你倆要不要吃面？許愿你爸買了點兒竹升面回來?！?/br>
    許愿聽他媽說, 自從原向陽出了事兒之后，許衛(wèi)東幫于嵐貞頂了許多工作，為的就是讓多照顧照顧兩個孩子。

    于嵐貞放了短暫清閑, 回家, 戴喜歡的首飾, 洗手作羹湯，看得許愿一愣一愣，不相信他的mama又回來了。

    許愿一聽眼睛了亮了，“我要！”

    “吃什么味兒的？”

    “番茄雞蛋！”

    “小原呢，”于嵐貞喝花茶, 壓下去心火, “你想吃什么味的？”

    原曜怔愣片刻, 道：“許愿說的番茄雞蛋。”

    還能選別的？

    “沒事，你想吃什么味？阿姨單獨做一碗就行。”于嵐貞說從貂絨衫里拿出一根發(fā)繩，挽起剛齊肩的發(fā)，打了個小髻。

    她扎頭發(fā)動作時的模樣，和原曜記憶里的姜瑤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