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臺見 第101節(jié)
我*靠。 原來他們早就開始懷疑了? “……我冷。”他小聲回答。 “少來!去年秋天,吳嬸送了十只大閘蟹,記得那頓嗎還?”于嵐貞默契跟上,語速均勻,談吐清晰,神色嚴肅,胳膊抱在胸前,“好好吃頓飯,你腿往原曜腿上蹭什么?” 許愿:“……我腿癢?!?/br> “還有,”于嵐貞與丈夫?qū)σ曇谎?,手指掰了一點兒柚子往嘴里送,“大半夜不好好睡覺,翻窗戶、敲墻壁好玩兒是吧?高考前把腿摔折手弄斷了我看你怎么考。高考現(xiàn)在能語音輸入了是嗎?” 許愿:“……不能?!?/br> “我知道。”于嵐貞瞥一眼窗外,指揮許衛(wèi)東把窗簾拉上,“老許,拉窗簾。被鄰居看見這么大孩子了還挨訓多不好?!?/br> 她整理衣襟,緩了口氣兒。 “還有些事兒,我懶得說。最后,你一直是沒什么野心的小混蛋,初中那會兒說要么讀軍校要么在省內(nèi)讀,爭取報南邊兒那個武*警學院。結(jié)果近視之后考不了軍校,這么高的分也沒見你留下來。你倒好,一溜煙報山東去了!為什么?憑你長得比那邊蔥高嗎?” 于嵐貞噼里啪啦一頓懟,懟得許愿直接死機,準備重啟。 啊。 被我媽審問的嫌疑人得有多窒息。 于嵐貞揚起下巴,“你在聽沒?” “在?!?/br> “沒什么想說的?認罪還是反駁?” “……” 他爸媽從頭到尾沒提一句“你們在一起沒”,但話里有話,明顯就是要從他自己嘴巴里得到肯定或否認的回答。 承認了,興許挨頓男女混合雙打;不承認,他和原曜這輩子總不能這么躲躲藏藏。 于嵐貞見他硬的不吃,只得來軟的。 她嘆一口氣,道:“那幾年你爸和原曜他爸服役的時候,單位里有個人,人很熱心腸,誰的忙他都樂意幫?!?/br> “但是啊,那個人命不好,一九九*八年抗洪落下病根,回去沒幾年犧牲了,留了他處的對象在部隊里,沒待幾年也退了,后來杳無音信,戰(zhàn)友會沒人聯(lián)系得上他。” “他們兩個人仗義、無畏、無私,和千千萬萬人沒有什么兩樣?!?/br> 許愿恍然大悟,怪不得除夕那夜他說不結(jié)婚,他媽莫名其妙提起壬寅,提起那年抗洪救災(zāi)。 * 作者有話要說: 愿愿:?為啥我沒遺傳我媽的嘴 - 第76章 許我得償所愿 他要讓背后的疤痕變成翅膀。 當晚, 許愿往嘴里塞了兩顆褪黑素都沒能睡著。 他躺在從小睡到大的床上,心緒混亂, 輾轉(zhuǎn)難眠。他胸口里糾結(jié)一股氣,是自責,也是舒坦。 盆地本應(yīng)夏季干燥,冬季濕冷,卻有一年冬天整季不下雨。每逢夏夜,樓里排水管道簌簌作響, 天際悶雷滾滾,瓢潑大雨而至,整片家屬區(qū)靜悄悄。 經(jīng)過一兩個小時“嚴刑拷打”,于嵐貞和許衛(wèi)東沒明說, 也沒指責他什么, 只留眼神給他自己體會。許愿了解自己爸媽, 知道他們是在讓步, 是一種無奈、無力的讓步。 于嵐貞根本連在沒在一起都沒問,只問他多久了?有一年嗎?許愿想了想自己對原曜早期情愫萌芽的時間,點點頭, 說差不多。 于嵐貞還說, 我記得你初中不是喜歡女孩兒么, 被懷疑早戀,班主任還請家長,讓你把心思放在學習上。 許愿一挺腰板,覺得這事兒不能軟處理,說, 那不是沒戀嗎。我現(xiàn)在喜歡男的了, 真的。 都說父愛如山, 父愛不多言,許衛(wèi)東自老婆親自上陣后確實沒怎么再吭聲,只在兩人battle過后幽幽添一句,哎,得虧是原曜啊。 是啊。 得虧是原曜,也只能是原曜。 連阿航也這么說。 許愿給顧遠航發(fā)了消息,說爸媽差不多都知道了。 顧遠航一邊無語他單純過頭什么情緒全寫在臉上藏不住事兒,一邊問你現(xiàn)在在哪個醫(yī)院?。吭S愿說我媽沒打我。 顧遠航一身寒毛倒豎,說我嵐姐肯定在籌劃更恐怖的刑罰。 許愿說,這回真不一樣,我媽好像對我沒有辦法了。 南醫(yī)大開學早,顧遠航前天已經(jīng)到了廣州。 他一路玩兒得精疲力盡,卻被許愿嚇得睡意全無,也沒心思和許愿說接他的學姐有多漂亮了,絞盡腦汁想了好幾個應(yīng)對措施出來都宣告無效,氣了,說明天醒了再跟你談! 許愿卻還是睡不著。 被褥裹到小腿,他滾來滾去把自個兒纏成了螃蟹。 他想起吃大閘蟹那頓兩人桌下輕蹭的腳踝,臉上一陣燥熱、羞斂,只嘆陷入熱戀中的人沒什么把控力,小動作不分場合。 果然,爸媽永遠是對自己孩子最關(guān)心的,很多事和情緒完全瞞不過。 他捋開捂住口鼻的枕頭,一頭熱汗,轉(zhuǎn)眼去看被隨意卷進被子的手機。 手機屏幕還亮著,光線幽暗,屏幕圖標閃動,如變化莫測的萬花筒,將光芒投射到了天花板上。 看到這些光,許愿想起那個故事,那個用什么東西可以將屋子填滿的故事。唯有光,能將漆黑的房間照亮。 他劃開接聽鍵,是原曜打來的。 “要不要我現(xiàn)在過來?”那頭說。 許愿拿被子蒙頭,小聲道:“不用!我爸媽都睡了。依我看,我爸媽沒打我沒限制我出門也沒讓我改志愿,意思是隨我便了,他們不管。但我總感覺我爸媽不太想和我說話了,得花點時間消化?!?/br> “那我明天早點過來。行么?”原曜說。 “大后天得去報道了,你行李都收完了嗎?”許愿隨口問一句。 他們的機票買的晚上的,便宜點,等落地青島再在機場附近住一宿,第二天去學校。姜瑤說想送原曜去上學,原曜拒絕了,他說沿海城市多發(fā)疫情,mama還是待在內(nèi)陸比較安全。 “收完了,我也沒什么東西?!痹茁曇舫脸粒瑤еЬ?,“那我先睡,明天七點來找你?!?/br> “七點?”許愿本來想反抗一下,又想到這幾天家屬院搬遷,那些鄰里基本每天早上天一亮就開始乒乒乓乓,“行,給我?guī)朊??!?/br> “好?!?/br> 許愿本以為原曜要掛掉電話了,翻個身準備繼續(xù)陷入失眠狀態(tài),只聽電話那頭喊他:“……愿愿?!?/br> “怎么了?” 每次這個稱呼從原曜唇齒間說出來,許愿就頭頂過電,像有人用粗糲指腹輕輕揉弄耳后的柔軟部分。 “我現(xiàn)在經(jīng)濟不獨立,說不上長大成人。等上大學我兼職多賺點錢,明年春節(jié),我?guī)ФY物去你家給嵐姨許叔拜年。當作第一次正式上門拜訪,好不好?”原曜語速很慢,像下一秒快要睡著了。 盡管如此,他也一定要說完自己想說的話。 “好啊。”許愿笑了,“那我也要兼職!” “你不用。我賺錢給你花。”原曜說,“你都出婚房了,哪能還讓你出錢啊……” 一張臉埋進枕頭里,許愿抱著被套一頓笑,笑完了揉揉臉,抬手往手機話筒打了一下,拍出一聲響,“快睡覺吧你?!?/br> 他話剛說完,那頭已經(jīng)沒聲兒了。 合上手機,許愿望著因窗外微弱光線而逐漸明晰的天花板,所處空間一片寂靜、安逸,如躺在漫天繁星與銀河中央。 他一邊發(fā)呆,一邊聽耳旁電話里傳來均勻的呼吸聲,心中久違地感受到踏實與心安。 大學會是什么樣的,許愿沒想過。 未來是怎么樣的,他更沒想過。 無論過去或是以后,只要原曜在身邊,家屬院就仿佛還沒有拆遷,這片世外桃源仍然存在。 活生生地存在。 凌晨三點,許愿爬起來靜坐,看月光灑滿了床。他拿過床頭上放的兩張錄取通知書,指腹碾磨過紙張,一次又一次地確認是不是真的。 人在深夜總會這樣,分不清夢境和現(xiàn)實。 錄取通知書是原曜放在他這兒的,讓他保管好,說出發(fā)的時候放書包里,等報道再拿出來,別搞丟了。 許愿打開錄取通知書的同時,里面掉落下一些紙張。 這次不再是剪下來的報紙,而是一些高三的繳費單、高考準考證,以及于嵐貞和許衛(wèi)東將剩下的九萬塊錢匯回給原向陽的單據(jù)。 還有原向陽曾經(jīng)手寫了貼在柳城云片糕上的那張紙條——“給小愿的”。 紙條下是許愿那張證件照。 證件照已經(jīng)被揉得軟了,相紙背面有黑色筆跡,還沒干就被人用手摸過,墨水暈染開一片淺灰。 照片后,原曜字跡端正,筆力卻不似往常遒勁,寫得輕飄飄的。 “感謝你。 許我得償所愿。” 落款時間是在一起那一天。 * 開學前夕,機場。 許愿手里捏著兩張機票,一晃嘩嘩響。登機旅客后的姓名熟悉、好聽,曾在心底輾轉(zhuǎn)過千百回。 他們仿佛在做夢。 今晚于嵐貞和許衛(wèi)東加班,都來送不了,許愿只拜托姜瑤把車停在單位門口,跳下車,沖他媽辦公的窗口大喊一聲,媽我走了! 下一秒,開著燈的那扇窗戶打開,身著警服的于嵐貞低頭朝樓下觀望一陣,發(fā)去微信:——快滾![微笑/] 然后,她轉(zhuǎn)了兩千塊錢給許愿,說是斷絕母子關(guān)系費用。許愿回復(fù),我就值這么點兒錢?! 于嵐貞回一句語音,是一聲冷笑,還有一句,學費多少錢記得跟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