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提燈 第1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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攻守轉換,矛盾相攻。 “我想起古人說的一個寓言故事。”賀思慕沿著甕城的臺階往上走,說道:“從前,在蝸牛左角和蝸牛右角上各有一個國家,就為了爭這么點兒地方,相互征伐伏尸數(shù)萬?!?/br> 段胥在前面引著她走,此刻回過頭來看她,在黑暗的環(huán)境里表情不明:“這位古人是莊子罷。莊子有云,有國于蝸之左角者,曰觸氏;有國于蝸之右角者,曰蠻氏。時相與爭地而戰(zhàn),伏尸數(shù)萬,逐北旬有五日而后反。” 賀思慕想這小將軍記性倒是真好,有點像是傳聞中小時候過目不忘的段胥。 他們走出黑暗的階梯,登上甕城的城墻,段胥的聲音頓了頓,他慢慢道:“我們也是如此。人這一生,真是短暫渺小卑微得可憐,是吧?!?/br> 連說這種悲涼的話時,段胥都是笑著的,目中含光??雌饋硪稽c兒也不卑微,更別說可憐了。 “你怎么這么愛笑?”賀思慕忍不住說。 “我天生如此?!?/br> 賀思慕終于踏上了城墻,她環(huán)顧著一片慘烈的甕城,城頭上布滿被燒得焦黑的戰(zhàn)爭痕跡,來來往往的士兵十分緊張,鮮血和燒焦的氣味彌漫在城頭。 看來前幾次他們擊退敵軍時,戰(zhàn)況十分慘烈。而城外黑壓壓的大營不見盡頭,二十萬人就在這風雨飄搖的小城外虎視眈眈,如同一只匍匐的黑豹,只待時機到來便飛撲而上,將這座城開膛破肚。 這城里的人還渾然不覺,張羅著要過年呢。 賀思慕揉揉太陽xue:“人家說腹有驚雷而面若平湖者,可為上將軍,原來說的就是你啊?!?/br> 段胥眉眼彎彎:“不勝榮幸?!?/br> 過不了多久胡契人就會進行下一波攻勢,段胥如今便要想辦法把他們再次拒之門外。 “我今日看著,覺得石灰粉很不錯,正好燃燒的雨水是蒼言經(jīng)里的第二重降罰。最近可有東風配雨?”段胥倚著垛口,笑道。 顯然他已經(jīng)將《蒼言經(jīng)》用得出神入化了。 賀思慕瞇起眼睛,皮笑rou不笑道:“我又不是風師雨伯,難不成你想要什么天氣就能造出什么天氣來?最近這段時間天氣晴朗干燥,并不會下雨?!?/br> 段胥搖搖頭,嘆道:“可惜?!?/br> “你堂堂大將軍,怎么盡想些歪門邪道?” “兵者,詭道也。奇正相輔,方可得勝。他丹支二十萬大軍,我只五萬,若真的正面對敵那便只有死路一條?!?/br> 段胥話音剛落,便聽見城下有人扯著嗓子高聲喊叫。 “段舜息,你這個縮頭縮腦的小白臉,原是怕你丹支爺爺了,才躲在城里不出門吧。有本事你出城與我們一戰(zhàn)?。】礌敔敳话涯愦虻媚X袋開花,哭爹喊娘!” “來啊,出城一戰(zhàn)??!” 這聲音粗獷張狂,把嘲笑的意味揮灑得淋漓盡致,城下敵營中配合著發(fā)出陣陣嘲笑聲,又有數(shù)聲叫罵聲飛上城頭,吵成一片。 段胥也不往下看,對賀思慕輕松地解釋道:“喊了有些日子了?!?/br> “他們侮辱你,想激你出城迎戰(zhàn)?!?/br> “他們是在侮辱我嗎?他們說我是小白臉,這不是另一個角度夸我英俊嗎?”段胥撫著自己的心口,笑道:“我心領了?!?/br> 賀思慕沉默一瞬,拍手道:“將軍大人真是心胸開闊,令人佩服?!?/br> 第16章 何嫣 賀思慕拍拍垛口,說道:“這城墻修得也是真堅固?!?/br> 這么多人攻城卻屢屢失敗,只好在城下叫罵。 “朔州府城墻,也是關河北岸所剩無幾的城墻之一。當年胡契人入侵,前朝靠著城墻工事對胡契多有阻擊,胡契拿下北岸十七州后記恨此事,便令各地拆除城墻。結果丹支立朝之初各地多有叛亂,拆除城墻后起義軍攻城勢如破竹,丹支這才停了這道命令。朔州府城墻得以留存?!倍务惆奄R思慕從垛口邊拉回來一點,一邊解釋道。 賀思慕轉過頭來看他:“丹支立朝之初多有叛亂,也不過是十來年的光景。現(xiàn)在丹支瞧著倒是很太平。” “當時丹支的漢人起義時,大梁畏懼丹支又偏安一隅,并未回應。北岸的百姓自然是失望了,胡契軍隊也確實厲害,起義便日漸平息?!?/br> 頓了頓,段胥低下眼眸,神情不明。他笑道:“現(xiàn)如今不也是,大梁以為有關河天塹便高枕無憂,并不想著收復北岸,更不想著北岸的故土與百姓。若不是胡契人入侵,恐怕還在沉溺于內(nèi)斗的大夢中。” 他說出這話,似乎他真的是一位憂國憂民的將軍,畢生所愿就是收復北岸十七州。 如果他是三代翰林,皇親國戚的段家三公子段胥,那么這愿望就再正常不過。但以他與丹支之間千絲萬縷的關系來看,這愿望并不合理。 賀思慕想了想,她指著敵營說道:“我方才好像看見,有個士兵拿著一封信走進南邊第三個營帳中去了。那信封上的字我能看見,不過是胡契文字,我看不懂?!?/br> 段胥立刻招手,讓人遞過來筆墨紙硯,令賀思慕仿照著寫出來。 賀思慕撩起袖子,便快速地在紙上寫下幾行龍飛鳳舞的奇怪文字。當她寫完把這張紙遞到段胥面前時,段胥眼里閃過一絲異色,繼而挑挑眉毛,目光探究地轉向她。 賀思慕認真地端詳著他的表情,噗嗤一聲笑出來。 “哈哈哈哈,你果然認得這句話?!?/br> 這句話乃是胡契語中的罵人話,漢語意思等同于——你這個烏龜王八蛋。 “上至蒼言經(jīng),下至市井穢語你都知曉,段將軍可真是博學多才啊。這些東西,南都可不教罷。” 目前為止,他的立場、身份,他說的所有話都令人懷疑。 段胥眸光閃了閃,知道賀思慕方才是在詐他。他也不生氣,只是說道:“這說來話長,有一天我過橋時,有一個老翁故意把鞋扔到橋下,讓我撿起來給他穿上,如此三次……” 這可真是個耳熟的故事。 賀思慕太陽xue跳了跳,她接著說:“你次次照做了,然后他說孺子可教,讓你天亮時到橋上找他??擅看嗡枷鹊讲⒂柍饽?,直到有一天你半夜就去等,終于比他先到了。然后他拿出一本《太公兵法》交給你?” “是《蒼言經(jīng)》?!倍务慵m正道。 “我竟不知,原來你的名字叫做張良?” “哈哈哈哈哈哈哈。”段胥扶著城墻笑起來,他微微正色道:“不過我確實有個很厲害的胡契人師父,我算是他最得意的弟子罷。” “哦,他現(xiàn)在在何處?” “被雁啄瞎眼睛,于是退隱了?!?/br> “……” 賀思慕覺得這個人的嘴里半句真話也沒有。段舜息,他還真是瞬息萬變,琢磨不透。 “方才你看見什么了?真的什么都沒有看見嗎?”段胥將話題扯回正軌。 “看見了那個士兵進了左邊第三營,不過手里拿的不是信,是幾條小紅尾魚。” 段胥的目光驀然一凝,他問道:“左邊第三營?” “沒錯。”賀思慕有些納悶他突然的嚴肅。 段胥的手指在唇邊交疊,他想了一會兒便微微笑起來,低聲道:“他在那里?!?/br> 說罷他便向賀思慕行禮,道:“姑娘好眼力,多謝姑娘?!?/br> 賀思慕也不知道她這句話究竟幫上什么忙了,以段胥的表現(xiàn)來看,儼然她立了大功的樣子。他甚至笑意盈盈地要送她回去,看來這幾天他不僅能喘口氣,竟然還有幾分空閑。 但俗話說得好,人不找事做,事便找上門——多半是壞事兒。賀思慕剛剛跟著段胥往城樓下走,便看見城中升起了黑煙。 段胥臉色忽而一變,只見城樓下韓校尉神色凝重地奔來,稟報道:“將軍!糧倉……糧倉被燒了!” 段胥一撩衣擺迅速拾級而下,腳剛踏平地便牽過韁繩,左腳一蹬馬蹬翻身上馬,衣袂飛舞絕塵而去,直奔糧倉的方向。 所有士兵都愣在原地,只能目送他遠去。方才段胥行動的速度快得驚人,讓人根本來不及反應。 只有這種時候,賀思慕才能看見段胥的一點真實。 糧食燒不燒對于賀思慕這個吃人的惡鬼來說,委實無關緊要。待她慢悠悠地去湊熱鬧時,火已被撲滅只余濃煙滾滾,縱火燒糧倉的罪魁禍首也已經(jīng)被抓到了。士兵們拉出一個圈不讓人靠近糧倉,但圍觀的人還是里三層外三層密不透風。 賀思慕撥開圍觀的人群朝里一看,罪魁禍首竟然還是個嬌弱的女子。 那女子大概十七八的年紀,面容姣好,臉上卻青一塊紫一塊的,頭發(fā)竟然被剃了半邊,露出扎眼的白色頭皮。她衣服料子細膩花紋也精致,但多有糟污破破爛爛,襖子里的棉絮從衣服裂縫中飛出來,整個人就是大寫的“落魄”二字。 賀思慕伸手反搭在嘴邊,問旁邊看熱鬧的老頭道:“這人誰?。俊?/br> 老頭道:“嗨,你不知道?青愉園的頭牌娘子,何嫣啊。” 到了這個歲數(shù)還愛看熱鬧的老頭子,多半是十分熱衷于八卦,打開了話匣子便興致勃勃地講起來。 據(jù)老頭說,這何嫣原本是大戶人家的女兒,家道中落淪為青樓歌妓。她長得美,識文斷字、精通歌舞又會耍心機,很快就攀上了胡契的顯貴老爺。那貴族老爺便把她養(yǎng)在朔州府城,供她吃穿用度奴仆宅院。她的金主還與丹支王庭十分要好,這一連串的關系下來,連知州都不敢得罪何嫣。 何嫣一時得道便頤指氣使,借勢欺人,在朔州府城作威作福,橫行霸道,百姓礙于權貴的勢力只能忍氣吞聲。 結果大梁軍隊一來,不僅將丹支軍隊趕跑了,還殺了彼時在城中的何嫣的金主老爺。何嫣一下子失去了靠山,墻倒眾人推,大家紛紛來報新仇舊怨,挨個踩兩腳。 “她被趕到街上,青愉園里的女人們都看不起她啐她,還抓住她剃了半邊頭發(fā)。她只好撿起舊營生,可她現(xiàn)在這個樣子,又有幾個恩客愿意找她?可真是因果輪回,現(xiàn)世報呦。” 賀思慕想起城外黑壓壓的大軍,也不知這城中眾人要是看見胡契人要卷土重來的架勢,還能不能像現(xiàn)在這般硬氣。 “之前朔州府城中,借著胡契人的勢欺壓他人的,難不成就她一個么?你們單單把她拎出來做靶子,是因為她是個最好欺負的,身份低微的女人?” 賀思慕話音剛落,就聽見何嫣趴在地上低低地笑起來,她纖細的胳膊撐起自己的身體,揚起下巴,發(fā)絲凌亂眼角青紫,神情狀若瘋狂。 “憑什么你們都來糟踐我?憑什么!我有錯嗎?我不就是想過好日子,不那么辛苦,我不靠胡契人靠誰?做漢人就是下賤,就是吃不飽飯被欺侮,幾頭羊就可以換一個人的命。你們要是有機會攀上胡契老爺,你們不攀嗎?他林家能在府城做生意,就不巴結胡契人嗎?我沒錯!” 在丹支民眾分四等,而曾抵御丹支最激烈的漢人便是最低賤的四等民,承受著最重的賦稅,對刀具限制嚴格,且人命低賤如牛羊。何嫣身為“四等民”自然是十分不甘。 何嫣瞪著周圍圍觀的人群,惡狠狠地說:“你們都等著看我的笑話,都想讓我死,想都別想!要死我們一起死!” 賀思慕沉默了一瞬,對老頭補充道:“不過,就憑這張嘴,她確實有些活該?!?/br> 正在何嫣歇斯底里地大罵時,原本站在糧倉面前的林鈞走過來,掄起手直接給了她一巴掌。 這被燒的糧倉正是林老板家建的義倉,林家是米商,此番踏白軍進府城大半的糧食都是出自林家義倉,后來踏白軍匯合入府城時帶來的糧草也放在林家義倉中。 今日被何嫣一把火,也不知道燒了多少。 方才她看見林鈞趕過來的時候,臉色蒼白氣息紊亂,如今更是氣得整個人都在顫抖了。他打完何嫣,拿手指著她,厲聲說道:“是,沒錯。我林家卑躬屈膝奉承討好,就為了能在胡契人眼皮子底下掙幾個臭錢,自己都覺得惡心。你我皆如此,就不想抬起頭來做人嗎?他胡契人難道是天生尊貴嗎?” 何嫣被打得唇角出血,她抬起頭恨恨地看著林鈞,道:“抬起頭來做人?我是什么人,你是什么人?一入娼門我這輩子還能抬起頭來?橫豎漢人和胡契人都瞧不起我,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自然是哪邊發(fā)達我便去哪邊!” “你!”林鈞指著她,原本蒼白的臉色都氣紅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段胥拍拍林鈞的肩膀,讓他冷靜下來。他彎腰望著何嫣的眼睛,淡淡道:“你是怎么騙過看守,進的糧倉?” 何嫣低頭,陰惻惻地笑起來:“看守又怎么,看守也是男人?!?/br> 圍觀的老頭見觸到了自己通曉的秘聞,便小聲對賀思慕道:“今日糧倉當值的領班小謝,從前和何嫣相好過一陣。怕是動了惻隱之心,誰知這女人這般瘋魔?!?/br> 段胥目光慢慢暗下來,他望著何嫣并不說話。何嫣在段胥有如實質的目光下瑟縮了一下,忽而又變得更瘋狂了,她一邊笑一邊哭,淚從青紫腫脹的眼角流下來,滑稽又可憐。 “你們這些高高在上的家伙……我就是死了,絕不放過你們!必化厲鬼,與你們糾纏!” 她忽然沖向糧倉壁,作勢要一頭撞死。 段胥并未出手阻攔,剎那間卻見一個身影從人群中跑出,掠過他身邊一伸手便將他腰間的破妄劍拔出,寒光四射之間一把拽住即將撞在墻上的何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