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提燈 第44節(jié)
書迷正在閱讀:離譜(GL)、就愛caoB(abo,sc主bg)、侵占伊敦恩(強制H)、重生之花都邪少、我真不是深淵之主(穿越)、離婚后在前夫的懷里撒個嬌、特種精英玩網(wǎng)游、地獄王的陪葬妃、都市全能大師系統(tǒng)、逆襲2002
段胥笑起來,單手將這男孩抱起轉(zhuǎn)了個圈,道:“重了不少??!” “小叔父你放我下來!我……我都十歲了!我是大人了!”男孩羞紅了臉,不屈不撓地在段胥懷里撲騰著。段胥于是把他放下來,對著跟在后面走來的婦人說道:“嫂子,許久不見,可還安好?” 那婦人眉目溫柔秀氣,舉手投足間有種大家風范,乃是段府長子的未亡人。她攬過男孩,柔聲道:“諸事安好,就是以期總是念叨你。他近來長高不少,總說自己已經(jīng)長大了,百般地不服管教,我正頭疼呢。你回來的正是時候,替我好好治治他?!?/br> 她上下打量了段胥片刻,嘆息道:“小叔子,你瘦削許多,此番苦了你了?!?/br> “丹支進犯我大梁,邊軍無人不苦,我這不算什么。”段胥笑笑,他對他那侄子段以期道:“以期既然說自己已經(jīng)長大了,要不要同我上戰(zhàn)場去?” “你自己在外朝不保夕也就罷了,竟要把你的侄子也拐去么?”這一句話聲音威嚴肅穆,顯出幾分老態(tài),并非他那溫婉的嫂子發(fā)出的。 段胥抬眼看去,一個瘦削的中年男人穿著藏青色繡仙鶴紋的袍子站在門口,他身量很高,因為常年的病痛折磨身姿有些佝僂,但是雙眼炯炯有神。他的左邊站著一個粉衣蝶紋的豆蔻少女,少女扶著他的胳膊,明眸善睞顧盼生輝,喜出望外地看著段胥。 段胥笑起來,深深地行禮道:“父親,兒子不孝遠行數(shù)月,您可還安康?” 段成章端詳了段胥許久,他大兒媳能看出段胥的風塵仆仆與傷痕累累,他自然也能看出來。他原本有三個兒子,如今只剩這一個,還在戰(zhàn)場上險些送了命。 他終究是嘆息一聲,道:“在門口站著像什么樣子,進來說話?!?/br> 段胥于是應下,在這群人的簇擁下走進家門。他嫂嫂去攙扶他父親,他那一身粉衣如嬌花的小妹便空下來走到他身邊,與他并排走著,說道:“三哥,你瘦了?!?/br> “靜元,你倒是胖了不少?!?/br> “……” 正在段靜元雙頰鼓起要生氣時,段胥適時地說:“新衣服不錯,料子光澤溫潤,花紋也是從沒見過的?!?/br> 段靜元立刻就不生氣了,她張開胳膊得意地展示自己的衣裙,道:“是罷是罷,我跟你說我這衣服,全南都也找不到第二件相像的……不過,你怎么知道我這是新衣服?” “我凱旋這么大的事,你來迎接我,怎么可能不穿新衣服?” 段胥這小妹愛美得很,書讀得不好,調(diào)香調(diào)色設計衣裳樣樣在行別出心裁。他能想象若是有一天他馬革裹尸還,他這meimei一定也會做一套最好看的喪服,成為他葬禮上最靚麗的女子。 若是真有那么一天,她也會來么。 段胥怔了怔,便搖搖頭笑起來,把關(guān)于賀思慕的思緒從腦子里趕走。 家人一番關(guān)心寒暄,給他熱熱鬧鬧地接風洗塵,午飯過后父親便把他單獨叫去了書房。 書房中安神香裊裊冒出白煙,父親輕輕咳嗽了兩聲,段胥于是問道:“爹,您的咳疾又犯了?” “這副身子骨也就這樣,反反復復?!倍纬烧虏灰詾橐獾財[擺手,他坐在書桌后的梨花木太師椅上,指了指旁邊的椅子:“坐罷。” 從前父親找段胥說話的時候,從來都是要他站著,這書房里其他的椅子仿佛就是個擺設,這還是第一次父親讓他坐下。 段胥微微一笑,道:“我的傷都好得差不多了,站一會兒也無礙?!?/br> 段成章也不堅持,他沉默了一會兒,道:“以后你打算怎么辦?” 他的神情并沒有太多喜悅,不像是個凱旋的將軍的父親。 段胥流暢地回答道:“我已經(jīng)是踏白、成捷兩軍統(tǒng)領(lǐng),此番回京若不出意外將會加封,地位或只在秦帥之下……” “胡鬧!”段成章一拍桌子,又咳嗽起來。 他的反應在段胥的意料之中,段胥于是停了話頭,手背在身后不輕不重地交握著,等待父親接下來的話。 “你還想回軍中?這條命還不夠你造的?你得留在南都朝中,杜相需要你。原本給你鋪好了路,只是橫生枝節(jié)到岔路上,你也該回歸了。” 段成章的語氣不容置疑,他大約也覺得自己過于嚴厲,頓了頓便稍微和緩顏色道:“你確實在軍政上有天賦,將來在朝中做樞密使也是一樣的?!?/br> 段胥摩挲著腕扣,笑盈盈道:“好,我聽父親的?!?/br> 段成章想段胥一向孝順聽話,幾乎從不違逆他的意思,交待的事情也都做的很好。他心下稍寬,語氣也越發(fā)緩和:“你此番回京,有件重要的事情也該提上日程。舜息,你今年就要滿二十歲,也該結(jié)婚生子為段家開枝散葉了?!?/br> “段家的孫輩不是有以期么?” “以期是以期,你是你,不要混為一談!” 段胥低下眼眸,漫不經(jīng)心地笑起來,他說道:“南都的貴女們我并不熟悉,父親以為,我娶誰比較合適呢?” 這話很合段成章的心意,他讓段胥去把書架上的三個畫卷取來,對他說道:“這是戶部尚書王大人嫡三女素藝、陸學士嫡五女長苓、謝郡王嫡四女秋顏的小像和生辰八字,你看看可有合眼緣的。” 段胥拿著那三個畫卷,笑道:“王大人,陸學士,謝郡王?!?/br> 或有實權(quán),或是帝師,或為權(quán)貴。若杜相家有適齡的女眷,恐怕他連挑的權(quán)力也沒有了。 段家雖然是皇親國戚三代名臣,但是自他大哥二哥相繼去世,父親因病辭官后就漸漸顯出頹勢。如今段家的榮光在他身上有所復蘇,自然是要趁這個機會穩(wěn)住地位,父親果然已經(jīng)全部準備好了。 那些卷軸在段胥手中一轉(zhuǎn),他并不急著打開看看他父親為他選定的妻子,而是悠悠看向父親,突然以誠懇的語氣對父親說:“父親,我聽說您身邊曾經(jīng)有個從小一起長大,青梅竹馬的姑娘,后來您和母親成婚她便離開了?!?/br> 段成章愣住了,他顯然沒想到他兒子會提前這段前塵過往。 頓了頓,段胥又道:“我也聽說,母親在您之前也另有婚約對象,只是當時那個人卷入謀逆事件中被處死,多年之后您重新調(diào)查,他沉冤得雪?!?/br> 段成章皺皺眉,道:“你想說什么?” “父親,我對感情之事并無經(jīng)驗,您要我成婚,我便想請教于您。您還記得您那位青梅竹馬的樣子么?您娶我母親,可曾后悔過?” 南都的人都道段大人除了妻子之外再無側(cè)室姬妾,和妻子是相敬如賓,舉案齊眉的伉儷。 但是段胥很清楚,從小時候就隱約看得分明,他的父母從沒有相愛過。 第54章 母親 段成章的神色有幾分沉郁,還夾雜著輕微的尷尬,但是段胥看他的眼神太過坦然和真誠。他想這孩子終究還是年輕,未經(jīng)世事有這種好奇也是正常,于是長嘆一聲,說道:“那些事情過去太多年,早已經(jīng)記不清楚了。” 腦海只依稀一個姣好的輪廓,他將一枝桃花插在那個女孩的發(fā)間,她說了什么,又是如何笑的,他也記不分明。 “她走了之后您難過么,會時常想念她么?” “年少時心性單純,難過偶爾會有,但是時間長了也就放下了。人這一生有許多比兒女情長更重要的事情,沒有誰離了誰過不下去,也沒有誰非誰不可。這些事情你以后就會明白了。”段成章沉默了片刻,問道:“你有喜歡的姑娘了?” “嗯?!倍务愕拖卵垌?/br> “是個平民?” “是的?!?/br> “以后納做側(cè)室也是可以的?!?/br> 段胥忽然笑起來,他搖著頭道:“那父親你喜歡的那個姑娘,怎么沒有成為我的姨娘呢?” 總有人不肯屈就,而且若真心喜歡,又怎會讓她屈就。 段胥沒有繼續(xù)這個話題,將話題重新引回了政事上。段成章交待一番之后,仿佛想起來什么,皺起眉頭道:“你此番回京有無數(shù)雙眼睛盯著,切記謹言慎行,尤其是面對方先野……那家伙如今是南都文壇領(lǐng)袖,御史臺那幫誰也不服的言官十分追捧他的文章詩句。你要注意避其鋒芒?!?/br> 段胥點點頭,他觀察著段成章的表情,問道:“父親,方先野是不是與我們家有過節(jié)?” 段成章沉下目光,道:“聽我的話就是,不要多問?!?/br> 段胥便也聽話地不再追問,兩人簡單聊了幾句后段成章就讓他先去休息。段胥離開書房,一開門就看見了貼在門邊的段靜元,他把門關(guān)好,抱著胳膊笑道:“又偷聽我和爹談話?” 段靜元朝房間里張望了一下,便扯著段胥的衣袖把他拉到一邊,問道:“方先野是不是就是那個參了你一本,把你參到邊營去的家伙?他好像總是和你對著干,他和我們家真的有仇嗎?” 段胥沉默了一瞬,輕描淡寫地說道:“有仇不是很正常?現(xiàn)如今誰和誰之間沒點仇?我和你之間還有仇呢?!?/br> 段靜元睜圓了眼睛,驚道:“我們之間有什么仇?” “小時候你偷吃桂花糕,賴在我身上。還有你總是念叨,說我不如在岱州時好?!?/br> 段靜元一瞬間無言以對,她氣道:“你也太記仇了罷?那都是多小時候的事情了?” “你也知道,你也就八歲回岱州待了三個月,居然也能念叨到今天?”段胥迅速反擊。 段靜元哼了一聲,說道:“誰知道那時候那么文質(zhì)彬彬的三哥,會長成現(xiàn)在這一副伶牙俐齒的樣子。我就要說,還要說一百遍,三哥你真是長歪啦!” 段胥笑而不語。 也不知是不是因為這一代兄弟姊妹只剩下他和段靜元的緣故,靜元和他非常親近。段胥離開南都時她還小,她對他沒什么印象。后來她去岱州探望祖母,回來就不停地念叨她三哥,說她三哥是全天下最好的男孩子,將來她要嫁就嫁三哥這樣的人。 段胥回到南都后,花了好大的功夫才打破了她這種美好的幻想,讓她念叨的話從“我要嫁給三哥這樣的人”變成了“三哥是個大騙子”。雖然她天天與他斗嘴,但是在外卻是非常維護他,容不得別人說他一句不好的。 段靜元看看段胥手中拿著的卷軸,說道:“三哥,你真要娶妻了嗎?” 段胥的目光也落在卷軸上,道:“或許罷?!?/br> “也是,你最聽爹的話了。爹讓你考科舉就考科舉,安排你去做給事中你就去,如今要你卸了軍職回來你也答應了。成親這事兒……你不會也是父親挑誰就是誰罷?這可是一生的大事!”段靜元嘮嘮叨叨地說著,她目光飄向遠處的一個木屋頂,道:“這事兒該是娘幫你看的,不過……” 從段胥回府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好幾個時辰了,娘都還沒有現(xiàn)身。段靜元自覺失言,又趕忙解釋道:“娘吃齋慣了,聞不得葷腥才沒來和我們一起吃飯的,原本說你下午才到,她今天上午都在閉門誦經(jīng),不讓打擾……” 段胥神色不變,他語氣輕松道:“靜元,你是在怕什么?” 段靜元心說我怕什么,還不是你和娘一直都不親近,怕你們之前再生嫌隙嘛。 段胥仿佛是看出她的憂慮,大大方方道:“我正準備去佛堂探望娘呢,不要擔心?!?/br> 他將畫卷遞給段靜元,說讓她先幫他看看。接著便喚來沉英,讓他陪自己去后院佛堂見母親。 方才他已經(jīng)向家里人介紹了他這位義弟,并說明沉英之后要在府里生活。因為他此前不喜歡有人跟從,身邊一個貼身侍從也沒有,聽他說要把沉英帶在身邊,家人們都有些意外。 大嫂表現(xiàn)得最開心,她說家中人丁不旺,以期一個人讀書孤單,沉英來了正好可以做個伴。以期嚷嚷著既然小叔父收了沉英做弟弟,他豈不是也要叫沉英叔父?但沉英歲數(shù)比段以期還小幾歲,段以期自然是不干的,鬧了好一會兒終究是說定他可以直接叫沉英名字。 段靜元端詳沉英許久,便直言不諱地對自己三哥說道:“三哥,你這義弟有點土氣?!?/br> 頓了頓,她便自信道:“你交給我調(diào)教,不出一年我便叫他變成南都貴公子?!?/br> 段胥擺擺手說道:“他以后還要跟我上戰(zhàn)場呢,你別把他搞得跟南都那幫紈绔似的?!?/br> 這話成功收獲了段靜元一個白眼。 或許就是他這句“上戰(zhàn)場”引起了父親的注意,父親才急迫地與他談話,要他斷絕了上戰(zhàn)場的心思。 沉英的聲音喚回了段胥的回憶,他抬眼看去,沉英一溜小跑跑到他面前,仰著頭興奮地問:“三哥,你叫我?!?/br> 如今他這三哥叫得是越發(fā)熟練了,就跟他當初成天叫小小jiejie似的。 段胥淡淡一笑,摸摸沉英的頭,說道:“一會兒同我去拜訪母親,她喜歡安靜,你不要多說話就好?!?/br> 沉英點頭如搗蒜。 他于是牽著沉英穿過院中的長廊,來到一個種了一池白蓮清幽的佛堂之外,佛堂里隱約有誦經(jīng)聲。段胥提了一口氣,走到佛堂前徑直推開門,里面的婦人不悅地回頭道:“是誰……” 見到是他來了,婦人怔了怔,從蒲團上站起身來道:“胥兒?!?/br> 婦人四十多歲的年紀,鬢角眼尾已經(jīng)染了風霜,一身樸素青衣烏木簪子,便是這樣簡樸的打扮也遮掩不住她美麗的容顏和骨子里優(yōu)雅高貴的氣質(zhì)。 這是大長公主的女兒,當今圣上的表妹,金枝玉葉的大梁西河郡主。也是他父親的妻子,他的母親。 段胥明朗地笑起來,仿佛所有遠游歸家的孩子一般,親切地喚道:“娘,我回來了。聽說您非得誦完這本經(jīng)才肯出來,旁人都不敢打擾,我思您心切便來看您了?!?/br> 婦人似乎有些不自在,她低聲說道:“聽說你最早也是今日下午才到,所以我……你快坐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