腿疼嗎？

    顧衡點點頭：有點，沒事，不厲害。

    許知微立刻蹲下來，擼起顧衡的褲子，查看他的小腿，又輕按幾個地方問顧衡疼不疼。顧衡拉他起來：沒事的，別擔(dān)心。

    許知微說：最好盡快去復(fù)檢，看看是不是有骨裂。

    眼看電影就要上映，顧衡實在抽不出時間去醫(yī)院。最后還是被許知微催著，又和他工作室聯(lián)系，硬是擠了半天，預(yù)約醫(yī)院去檢查。檢查下來，果然是一條細微的骨裂。雖然不需要做手術(shù)，但是要打個固定，還得保證充分的休息。

    顧衡不得不又重上病號服，拄上拐杖。

    另一方面，他和許知微的某種活動也不得不減少甚至停止。

    顧衡難說這是好事還是壞事。要靠他自己，很難控制住?，F(xiàn)在又生病，還是舊傷腿，好像給了他機會思考這個問題。

    五月中旬，電影正式上映。顧衡給了許知微二十張帶見面會的電影票。放映之后會有主創(chuàng)見面回答提問環(huán)節(jié)，顧衡會拄著拐杖登場。許知微又心疼又覺得好笑。

    許知微自己只需只需要一張票，多余的票，他分給了醫(yī)院的同事，經(jīng)常照顧他的主任和護士都有。他知道鄭主任的女兒在上大學(xué)，年輕人應(yīng)該會對電影文藝片，親眼看到最近出名的導(dǎo)演感興趣。

    鄭主任把電影票拿回去第二天就問許知微：這個人很出名嗎？我閨女挺高興的。

    許知微說：最近挺紅。

    鄭主任又問：你怎么拿到這么多票？

    許知微忍不住小小炫耀：他是我要好的朋友。

    鄭主任開玩笑：我還當(dāng)你是個老實人，沒想到也有不少花頭。

    電影放映的反應(yīng)很好，口碑很不錯。那天的見面會，網(wǎng)上有些小片段流出顧衡雖然傷了一條腿，但是依然很有風(fēng)度，談吐自然，回答觀眾提問非常有耐心。

    雖然紀(jì)錄片院線對票房沒抱多大期望，但這部電影表現(xiàn)是今年最好的紀(jì)錄片

    ，所以一直到六月還有些排片，用來滿足影迷。

    最重要的是，在國外拿了業(yè)內(nèi)獎，票房又不錯。今年在國內(nèi)肯定也能拿一兩個紀(jì)錄片相關(guān)獎項，至少提名穩(wěn)了。

    隨著電影上映，顧衡的宣傳工作結(jié)束，他終于清閑了些，可以著手下一步。

    他準(zhǔn)備擴大工作室，多招些人，做一部半紀(jì)錄片式的小成本敘事片。成本依然不會高，依然是紀(jì)錄片風(fēng)格。

    最近他和許知微打電話的時候念叨的一直都是這個。

    但是突然有一天，顧衡沒有再說這部電影，也沒有再給許知微打電話。

    自從他們在一起，顧衡還從沒有這樣突然消失音信。許知微連著兩天沒有接到他的電話，也沒有消息，他給顧衡發(fā)了條消息，顧衡也沒有回。

    許知微第二天中午終于忍不住給顧衡打了個電話。

    幸好顧衡接了起來。

    知微？

    你為什么不回我消息？許知微質(zhì)問。

    顧衡的聲音聽起來慢吞吞的，沒什么力氣：啊昨天晚上手機摔了，今天我才把它修好。

    許知微聽出他的聲音不對勁，他放緩了語氣：你怎么了？

    顧衡沉默片刻：你下班能過來嗎？

    許知微立刻答應(yīng)了。他下班之后買了一大包吃的，急匆匆趕去顧衡的工作室。到的時候那一棟樓還亮著，但顧衡的工作室部分看起來卻像關(guān)著燈。許知微走進去：顧衡？

    顧衡在休息區(qū)的沙發(fā)上躺著，拐杖礽在一邊：我在這里。

    許知微把晚飯放下，打開大燈，他摸摸顧衡的臉，柔聲說：先吃飯。我?guī)Я四阆矚g吃的鹵豬腳。

    顧衡拽著許知微的手坐起來。他明明一點食欲都沒有，但一看到知微，他突然感到了餓，想起來自己快一整天都沒吃東西。原來人脆弱的時候，真的會想抓住什么人。

    許知微看他定定地看著自己，忍不住笑著問：怎么，還要我喂到你嘴邊嗎？

    顧衡奇怪自己居然有心思講笑話：那也不是不可以。

    許知微打開盒子，帶上一次性手套拿出一個醬色濃重香噴噴的豬腳塞到顧衡嘴里。

    兩個人吃完了飯，許知微收拾好餐盒，環(huán)視四周，問：出什么事了？

    他注意到工作室和他之前來看到的樣子有些不一樣，好像少了些東西。有些設(shè)備和電腦消失了。

    顧衡吃飽了飯，精神很多，不再消沉。

    他告訴許知微：杜立軒把我的工作室挖空了，人都跟他走了。

    許知微一驚：什么？

    顧衡說：之前

    就有一家大廠來和我談合作，要我指定的題材和劇本，讓我拍電影。

    許知微說：我沒聽你說過。

    因為我不想拍那個劇本一看就是爛片，爛得令人發(fā)指。演員也全部都是他們選的。班底都是大廠定的。我其實毫無自主。他們就是看上我這個剛剛拿獎的光環(huán)，用我的名頭，還把我架空。我當(dāng)然不想拍。

    許知微猜到接下來的發(fā)展：杜立軒頂替你拿到這個工作？

    顧衡嘲諷地說：我一點都不在乎他拿到這工作。但他居然和大廠聯(lián)手把我工作室挖空。我這是腿斷了

    他要腿不斷，就是杜立軒腿斷。

    許知微也為他難過，之前工作室的氣氛明明很好。顧衡是個很好的leader，自己做得最多，多給別人休息，也樂意教新人東西。

    顧衡捂住臉：我不怪他們畢竟那邊開出的薪酬高。他們努力工作為了跳到更好的平臺，我能理解?？墒桥哪欠N爛片，對職業(yè)生涯毫無幫助。而且那個大廠真的能一直善待他們嗎？

    他又悲傷地說：連我處理雜務(wù)的助理都一起挖走，你敢信嗎？

    許知微想笑不敢笑連沒什么技術(shù)含量的小助理都不留給顧衡，也太可笑了。

    他坐在沙發(fā)上，讓顧衡橫躺著，頭枕在他腿上。

    現(xiàn)在我就覺得，繞了一圈，好像又回到起點，又得重新開始。顧衡讓許知微看他的手機。上面屏碎了，角上有一個明顯砸出來的凹陷。他昨天接到消息的時候，氣得把手機砸到墻上。

    許知微問：你想求助顧家嗎？

    如果顧衡肯低頭，愿意回家，向顧家求助，馬上就能出這口惡氣。

    顧衡斷然否定：怎么會。那樣完全沒意義，顧家也不會真正幫到我。我只是覺得自己好像什么都沒了。

    許知微說：你現(xiàn)在起點不一樣了，有個新起點。

    顧衡說：我知道。

    正是因為他以為自己到了一個新層次的時候，給他這么一個打擊，讓他知道越往上只會競爭越殘忍越無恥。他必須更頑強，才不會強風(fēng)掀翻。

    許知微又柔聲說：你還有我啊。

    顧衡抬起眼睛，看著許知微，慢慢說：這次電影票房沒有虧，工作室有一筆收入。但是如果我一旦開始拍新電影，很快就會變成負債。電影制作周期長，說不定接下來幾年我都是負資產(chǎn)。

    他想看看，許知微會不會被嚇跑。

    許知微垂下頭，親親他的額頭：沒關(guān)系，我可以養(yǎng)你啊。

    顧衡一怔，

    許知微說：不是以前也有很有名的大導(dǎo)演被老婆養(yǎng)好幾年才拍出好電影嗎？我的工資夠我們兩個人吃飯。

    顧衡無言，只是握住了許知微的手。

    他不知道該說什么，他完全沒想到許知微會這么說。

    許知微又逗他開心：其實我覺得你還蠻好養(yǎng)活的。不用吃多好，也不需要買新衣服。多好養(yǎng)。

    顧衡終于對他露出笑容。

    作者有話要說：大豬蹄子好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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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三章 禮物

    顧衡的工作室被挖空的消息,不幾天就傳遍了他們的朋友圈。朋友間私下議論當(dāng)然少不了，基本都罵杜立軒不厚道，居然背刺朋友。

    老袁給顧衡打了個電話，他這個人實誠,罵了一通杜立軒之后,說了幾句大實話。

    朋友圈里很多人只是隨便罵罵，其實酸你拿獎的人不少,還說你放棄這個機會傻。要我說,你真應(yīng)該接這個項目。這下便宜了杜立軒。

    顧衡并不后悔這件事：接了這個項目我也做不下去。與其后面撂挑子，不如一開始就不接。

    老袁感慨：一般人聽到大廠投資都昏了,不管爛不爛片,先把錢弄到手再說。

    顧衡淡定地吐槽：所以爛片才越來越多。

    老袁聽他心態(tài)還挺穩(wěn),這才放心：你沉得住氣就好。以后不怕沒機會。

    顧衡現(xiàn)在正好處在一個空檔期。電影宣傳工作基本結(jié)束,一切又要重頭開始，重整河山。再加上他的腿需要休息,不能到處奔波。不管是工作上,還是身體上,他都像被暫時困住了。

    幸好還有一些小一些的制片公司對他感興趣,還在與他接觸。

    顧衡正好利用這段時間，寫下個項目的策劃和劇本。

    但不知道是不是最近這些事的影響，劇本寫得并不順利。其實這個劇本他去年夏天就開始寫，但寫寫改改,總不滿意。

    星期六晚上,許知微去顧衡的工作室，和他一起吃飯。

    這段時間顧衡又臨時拼湊了一個小團隊起來。從網(wǎng)上面了一個人，獵頭推薦過來兩個人。這樣他可以接一些不太復(fù)雜的小工作，把工作室支撐起來。

    今天顧衡和這三個新人一起,搞個工作室重組紀(jì)念聚餐，于是叫許知微也一起來吃飯。

    許知微帶了一大束顏色鮮艷的向日葵，搭配著溫柔的洋桔梗，放在工作室顯眼處。

    好漂亮啊。新來的女生立刻拿手機拍照。

    許知微笑笑：新人新開始，點綴一下，換換氣氛。

    顧衡正拄著拐杖，指揮兩個男生把兩張桌子拼起來布置餐臺。他看到許知微來了，立刻過來，和他并肩欣賞鮮花。

    許知微輕輕把頭靠了靠顧衡的肩：恭喜開張。

    顧衡笑著說：謝謝。

    他又垂下頭，湊著許知微的耳朵開玩笑：你說過要養(yǎng)我的話，我記著呢。

    許知微又用頭槌他一下。

    聚餐很簡單，點了兩家的菜，有披薩，沙拉，炸雞塊，烤雞翅，烤腸，腸粉，乳鴿，鳳爪。還有奶茶

    ，湯和小甜點，擺了滿滿一桌子，五個人隨意坐下來，不拘主次。

    許知微吃得不多，他只吃了腸粉，喝了碗湯。幾個新人不客氣，掃了一大半，剩下的打包帶回去吃。

    等新人開開心心離開。許知微才覺得周圍安靜下來，他看著顧衡此刻顧衡臉上又顯出一種落寞的神色。

    劇本不順利嗎？

    最近顧衡雖然不說，但許知微看得出來，他怎么可能不介意呢？明明是拿獎之后最好的時候，卻被人坑這么一下。還有不少人暗地里笑他太清高，才跌這個跟頭。

    顧衡苦笑了下：我構(gòu)思的時候想得不錯，結(jié)果寫下來卻覺得索然無味。

    許知微撐著頭，看著他：別那么著急。你先養(yǎng)好腿。

    顧衡看看自己的左腿自嘲：你說得對，別還沒老，先病殘了。

    初夏時候天色黑得晚，直到這時候窗外的路燈才亮起，映在窗戶上，與半黑的天色一起在玻璃上勾勒出迷離的光。

    顧衡忽然說：知微，你就坐這里。

    他去取了相機，姿態(tài)隨意地拍了幾張照片。

    拍好之后，許知微才湊過來和他頭靠在一起看。照片中許知微略側(cè)過臉，正看向他，身后一重是新鮮的花，一重是即將落下的夜幕。魔術(shù)師都調(diào)配不出的光線在他身后，讓他的臉和神色也變得那么回味悠遠。

    許知微不說話。

    顧衡笑著問他：怎么樣？

    許知微不想夸自己的臉，那太自戀。他知道他自己自拍百分百拍不出這種效果。

    顧衡正一臉等著他表揚的神色，眼睛亮晶晶的。

    許知微嘆氣：難怪?jǐn)z影師談戀愛那么容易。

    誰能看到這樣的照片不歡喜，不希望有這樣一個人永遠地看著自己。

    顧衡放下相機，抱住許知微吻了吻耳朵。

    許知微知道這是顧衡動情的標(biāo)志，他拉住顧衡的衣領(lǐng)：到你房間里

    工作室里房間的床也比較小，兩個人留宿其實略擠。許知微睡到早上醒來，發(fā)現(xiàn)自己一個人攤開手腳，占據(jù)了整張床，顧衡不知道什么時候不見了。

    許知微坐起來，才看到顧衡正抱著筆記本，好像正在整理什么。

    我擠到你了？許知微問。

    顧衡說：不是，我只是睡不著。

    他給許知微看網(wǎng)上的一篇采訪。

    杜立軒挖走了顧衡的工作室，現(xiàn)在有大廠做靠山，居然還發(fā)了篇營銷文，寫顧衡原來手下的一個副導(dǎo)演有多優(yōu)秀。文章里面對拿

    了獎的顧衡只是一筆帶過，卻猛吹那位副導(dǎo)演，把整個紀(jì)錄片的功勞都安在了他頭上，甚至連最初的構(gòu)想也說成是副導(dǎo)演提出的，還寫得相當(dāng)煽情。

    許知微看了都搖頭，杜立軒這人太厚顏無恥。

    顧衡說：我不想搞罵戰(zhàn)。罵戰(zhàn)還正中他們下懷。他正在整理以前的素材。

    我打算把之前的素材，筆記，還有一些未公布的花絮都整理起來，做一本紀(jì)錄片幕后書出版。這事就到此為止，我不會回應(yīng)他們。

    許知微想的是另一件事：杜立軒這為人有問題，我覺得得勸師兄不要讓他去取材拍自閉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