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溜達到西子湖邊,雇了一艘花艇,喚來兩個湖妓,欣賞起三潭映月的美景來了。 直到日上三竿,我才回到悅來。寶亭和解雨顯然是一夜未闔眼,見我進屋,解雨俏臉一板,滿臉不豫道:「姓王的,你跑到哪里去了!殷jiejie和我都急死了!」 「急什么!」我瞪了她一眼,轉眼看寶亭,她原本明亮的眸子已經黯淡了許多,卻滿是希翼,顯然是希望我這一晚不歸讓事情有了轉機。 我頓起憐惜,手按住她的肩頭,才發(fā)現(xiàn)她的身子竟然在微微地發(fā)抖。 「寶亭,事情比我想像的還要嚴重?!?/br> 我不想隱瞞事情的真相,她能管理起寶大祥一大家子的業(yè)務,想來心理不會像她的外表那般柔弱。 「丁聰一手推動此案,而寶大祥又有多樣不利的證據落在了官府手里,想翻案要費一番苦功夫了?!?/br> 我望著寶亭:「而且我估計,即便翻了案,寶大祥恐怕也很難再繼續(xù)經營下去了。」 「人比什么都重要!」聽我話里還有一線希望,寶亭精神一松,身子一歪,竟然昏了過去。 「你這個yin賊,把你的臟手拿開!」見我摸了一下寶亭脖頸的脈搏,又探上了她的心口,解雨忍不住一把把我的手撥開,自己拉過寶亭的胳膊,診了會兒脈,回頭白了我一眼,道:「沒事啦,殷jiejie只是心力憔悴而已,養(yǎng)兩天就好了?!?/br> 看到她純熟的動作,我驀地想起她給沈希儀開的那張方子。 「解雨的出身定然與醫(yī)術有關?!刮倚闹邪碘?,可惜醫(yī)術武學極多相通之處,十大門派中有五六家在醫(yī)學上頗有造詣,不僅像隱湖、少林等白道心存慈悲,為救死扶傷精研醫(yī)術;就連慕容世家、唐門、離別山莊這樣的黑道門派也因為爭霸需要醫(yī)術做保障,對醫(yī)術也是極為重視,門里都有醫(yī)術高手。 「寶亭是少爺未過門的媳婦,你未免太緊張了吧?」 「你倒是個厚臉皮,」她不屑道:「你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嗎?八字還沒一瞥呢!」 我不再理她,喊進店小二,便讓解雨開方子,等小二抓回了藥,我已經寫好了給桂萼、方獻夫的兩封信。 「為什么要我去?!」解雨一臉的不滿。 我正色道:「解姑娘,這兩封信關系寶大祥和寶亭的身家性命,如果你那聲殷jiejie叫得還有些情分的話,我希望你能去一趟南京,桂、方二位大人都是我的朋友,他們一定會好好照拂你的?!?/br> 看到我嚴肅的表情,解雨出乎尋常地陷入了深思,半晌才道:「那……你不怕我乘隙離開?」 「你會嗎?」我微微一笑:「應天府一去一回,晝夜兼程三日足矣,我就在悅來等你回來?!?/br> 【第五卷·第二章】 第五卷·第二章 寶亭昏睡了兩個時辰才醒過來,她一睜眼便看到了離她只有一尺遠的我的臉,眼中的驚慮很快湮沒在我關切的目光里。 可能是被我盯著看的有些不好意思,她目光四處游走,發(fā)現(xiàn)解雨不見了,便開口詢問,我告訴她解雨前往應天求助桂萼、方獻夫二人去了,寶亭一愣:「二位大人不是奉旨進京了嗎?」 我拍拍她的臉,笑道:「寶亭,真瞞你不住。雖說有詔給桂、方二人,可他們還有一二分可能依舊未離開應天,萬一他們尚未離開,說句話也能讓丁聰思量幾分,解雨此行就是碰碰運氣,再說,我也需要解雨離開幾日,有些事情避著她好一些,畢竟對她既不知根又不知底。如果桂、方二人已經離開應天,我已經準備央求杭州衛(wèi)的沈希儀派人快馬進京,只是……」我沉吟道:「那樣的話,一來一往時間就長了?!?/br> 寶亭滿臉感激,「大恩不言謝,賤妾……」我忙打斷她的話頭,笑道:「寶亭,你這話見外了,老公幫助老婆竟是大恩,聽了讓旁人笑話?!剐叩脤毻み宋乙豢?,忙別過頭去。 我把從李之揚那里得到的信息源源本本告訴了寶亭,「揚州店里查到已經報官的珠寶并不奇怪,只是杭州店怎么會出現(xiàn)同樣的問題呢?走私的帳目又是怎么一回事?」 寶亭的目光既迷惑又內疚:「杭州店從沒有收過有問題的珠寶,李大人是不是弄錯了?至于走私……」她眼里滿是歉意:「家父在寶大祥急速擴張的時候,是干過走私的買賣,只是五年前與家父合作的那個南洋人去世以后,整個走私買賣就已經完全停止了,帳目也早已銷毀,賤妾也不知道那些帳目是怎么回事?!拐f著她話語突然一頓,眼珠一縮:「張金?」 「他是寶大祥的老人,家父的心腹,那些見不得人的買賣除了家父之外,就只有他一人參與,難道是他私自留下了帳目不成?」 我心頭一沉,看來李之揚說的鐵證如山都是真的,即便是桂萼、方獻夫有心替寶大祥出面,想來也是件棘手的事情,我恐怕要在杭州呆上一段時間,好在朝廷有什么旨意必然要經過這里,老師那頭暫時放一放倒無大礙。 我知道悅來并不是寶亭適合的住所,看杭州府此番行動的力度和速度,他們很快就會發(fā)現(xiàn)寶大祥真正的當家人究竟是誰,接下來就會是全城的大搜捕,寶亭沒有路引,很容易引起別人的懷疑。 「還是去沈希儀那里吧?!购贾菪l(wèi)不受杭州府的節(jié)制,想來杭州府不會去那里搜查。只是沈希儀雖然和我頗為投緣,可肯不肯為我冒此風險,我心里真是一點底都沒有,不過眼下似乎也只有這一條路了。 對我二日之內去而復來,沈希儀一頭的霧水,倒是希玨喜出望外。寶亭心思細密靈巧,沒幾眼就發(fā)現(xiàn)了希玨眼角眉梢流露出來對我那份異常的關心,便改口叫她jiejie,喜得希玨拉過 她仔仔細細打量了好一番,直夸她溫柔賢惠。 我把寶亭的身份告訴了沈希儀,他顯然知道這樁案子,便有些遲疑,希玨在一旁勸道:「哥,當初你在軍中戰(zhàn)功卓著,可楊廷和詆毀你的時候,有誰站出來替你說句公道話?!為什么呀?還不是因為你為了自己清白得罪了太多人;等你落魄的時候,眾人惟恐避之不及,又有誰正眼看你一眼……」 「別說了!」沈希儀臉色變了幾變,打斷了希玨的話頭,轉頭對我笑道:「大哥我糊涂!你放心,殷小姐在我這里,絕對不會有問題,至于寶大祥的事情,恕大哥我愛莫能助了!」 他立刻吩咐兩個親隨小校拿著我的書信疾馳京城,而把寶亭安頓好,我的心也放下了大半。趁寶亭跟丫鬟去看住處,我便叮囑希玨幫我照顧她。希玨嗔了我一眼,低低笑道:「我才不管呢,又是玉meimei,又是解姑娘的,這又來了一個殷小姐,誰知道你有多少女人呀?再說,我是你什么人呀?」 「你是我親親妹子嘛?!刮腋┰谒呎{笑道,見眼前香腮似雪,我忍不住輕輕在她臉上啜了一口。 希玨紅著臉一下子跳開去,狠狠白了我一眼,卻又噗哧一笑,轉身去找寶亭去了。 找老馬車行給蘇州竹園帶封信,叮囑無暇若是蕭瀟已經回到竹園就讓她立刻趕來杭州,若是她尚未回來,就讓玲瓏赴杭幫我。傍晚我終于在李之揚的家里等到了他,在友情的感召及萬兩白銀的誘惑下,他把官府目前掌握的證據一一告訴了我,從寶大祥的揚州店和杭州店里共搜到了贓物四十多件,大多是近幾年巨賈豪門失竊的珠寶,不少在官府登記在案;而走私的帳簿也有兩大本,記錄了從正德三年年至正德十二年間的全部走私情況,金額高達二百三十余萬兩,只這兩項,寶大祥主事的人斬幾個來回都夠了。 「正德三年到十二年,這中間有近十年的光景,難道官府一點都沒察覺嗎?」雖然李之揚聽說破獲此案是揚州那邊得到了線報,可我總覺得事情有些蹊蹺,再說走私的金額也與寶亭說得不符,從區(qū)區(qū)十三萬兩驟然增至二百余萬兩,是殷老爺子對自己的女兒也沒說實話;還是中間有人做了手腳,欲置寶大祥于死地呢? 「為兄也奇怪,那些珠寶說是下面人眼力經驗不夠,誤收了贓物也說得過去,可走私卻不是下面的人能左右得了的,寶大祥一向珍惜羽毛,怎么會出這種事來?!難道真是無jian不商嗎?」 「能不能讓我見見張金?」 李之揚搖搖頭,說他已經被重點監(jiān)管起來了,沒有知府文大人的手令,任何人不得接近,別說探監(jiān)了。他看我臉上有些急色,給我出主意道:「殷家大女婿柳澹之好賴是個舉人,而且又是個書呆子,和寶大祥的業(yè)務也沒沾邊,此刻雖然拘著,但看管相對松了許多?!?/br> 「見見他也好?!?/br> 我畢竟是衙門里的人,李之揚找了個協(xié)同查案的理由,帶我進了杭州大獄。 雖然做了二個月的官兒,卻是我第一次進監(jiān)獄,昏暗的牢房里彌漫著一種腐爛的氣息,頓時讓我胸中一窒。號子里那些披頭散發(fā)一身污垢的犯人見到有人進來,或是破口亂罵,或是連喊冤枉,一時間號子里異常的熱鬧。 李之揚顯然是見慣了這種場面,并不理會,領著我快步走向牢房的深處,三拐兩拐來到一間還算整潔的號子前,里面正是柳澹之。 「別情?!你、你怎么來了?!」 柳澹之看上去雖然憔悴了許多,可周身上下沒有一點挨打的跡象,顯然李之揚對他十分客氣。李也聰明,朗聲說王兄你查的案子事關機密,我就回避了,給你半個時辰,說著轉身帶獄卒走了。 「我是來提親的?!刮业氐馈?/br> 我的話顯然出乎柳澹之的意外,他凝望了我良久,點點頭,臉上露出了贊許的神色,道:「怪不得二小姐不時提起你來?!褂旨鼻械貑柕溃骸咐蠣斪印趺礃恿耍磕阋姷蕉〗懔藛??」 「老爺子自首了。寶亭被我安置在一個安全的地方,暫時不會有事。」 殷老爺子是上午自首的,李之揚告訴我他立刻被特別關押了起來,就連李之揚也不知道押在何處。 柳澹之聞言臉上現(xiàn)出復雜的表情,既憤慨又有些不解道:「寶大祥并沒有做什么違法亂紀的事情,老爺子為什么要自首!」 「雖然官府錯了,可總要給官府一點面子,事情才好回旋?!箤σ蠹业氖聞找粺o所知未嘗不是柳澹之的幸福,而殷老爺子深謀遠慮,也給殷家留了后。 我告訴他我已經開始在朝中活動,一定要保全殷家,讓他安心在獄中。柳澹之說自己倒不怕,怕只怕老爺子年事已高,禁不起這牢獄之災,言下頗為唏噓,我勸慰了幾句,便告辭而去。過了幾個號子,突聽旁邊有人喚我:「動少爺,動少爺!」 轉頭望去,左手號子里一個年過半百的老人正急切的喊著我的名字,我頗費了番功夫才認出這個被打得頭大如斗的老人。 「梁思成,你是寶大祥的梁師父?」 老人聞言頓時老淚縱橫,哽咽道:「正是我老梁啊?!刮乙娝簧硌郏柺窃趺匆换厥?,他把雙手伸出欄桿外,那雙手已是血rou模糊,只是用爐灰胡亂涂抹了一番。 「他們打我,把我的兩只手都打斷了,大少,我這輩子再也動不了雕刀了……」他竟像個孩子一樣痛哭起來。 我心中一凜,梁思成的被捕并沒有出乎我的意料,他是寶大祥旗下唯一能稱得上一代匠師的大檔手,寶大祥收購上來的珠寶除了幾個分店的掌柜過目之外,都要交給梁思成來鑒定,若是寶大祥真的與那些被竊贓 物有關,他絕逃不了干系;可把他的手廢了,官府欲意何為呢? 「你那幾個徒弟呢?」 「廢了,全廢了,全都叫衙門里的人給廢了!」老人嗚咽道。 霽月齋!我胸中頓時涌起一股怒火,查封寶大祥和廢掉梁思成的最大受益者就是霽月齋,我忍不住把矛頭指向它,只是轉念想起寶亭的話,寶大祥已經很難東山再起了,它真的有必要這般落井下石嗎? 「梁師父,當時寶大祥有七大檔手,為何六個去了霽月齋?它到底開出了什么條件?」 「這是寶大祥的機密,你怎么知道的?」老人驀地停住了抽泣,警覺的望著我,顯然他并不知道我與寶亭之間的關系。我說我與殷家來往密切,此番前來也是來探望柳澹之的,他猶豫了一下,才道:「本來我不想說的,就連殷老板我都沒說,人家只是看中我老梁幾人的手藝而已,做生意嘛。不過我現(xiàn)在不說,恐怕以后就沒機會了?!?/br> 老梁腫脹的臉上現(xiàn)出一絲奇異的色彩,不知是不是后悔當初沒有去霽月齋。 「其實霽月齋給的工錢并不比寶大祥高,甚至還低一些,可他們答應三年之后就讓我們離開,而且還資助每個人一萬兩銀子自己開鋪子,大少,你想想看,有誰不想自己做老板呀?!」 我當然知道擁有自己的事業(yè)對這些已經到達行業(yè)頂峰的人來說是多么的誘人,不過三年之后,霽月齋把他們都放走了,難道不怕自己的生意受損,還是只想在這個行業(yè)撈上三年呢? 「他們在霽月齋帶徒弟嗎?」 「霽月齋沒有硬性的要求,全看自己的意愿,象前寶大祥的首席檔手周老師傅的獨子周哲,在霽月齋就是不帶徒弟的,因為周家絕藝傳子不傳女,更別說傳給外人了?!?/br> 我沉默不語,霽月齋每每行事出人意表,卻又每每能抓住人心,宋廷之真不愧是商界的奇才。不過想到霽月齋連自己的大檔手都肯放出去,更沒有理由來廢掉梁思成,事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心中真是一團迷霧。 「唉,可惜我那幾個徒弟了!」老梁沒注意我,只是自顧自的唉聲嘆氣:「真可惜呀!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