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世子畢竟是世子，想要的怎么能要不到？若是他執(zhí)意如此，她還真是逃不過做姨娘的命運。既然都是做姨娘，去定伯侯府比去南寧侯府要好得多！

    “成親這么多年，我對二爺一直是言聽計從。萬事都要跟他商量，從不敢擅自做主。如今我私自拿了主意，這心里還真有幾分忐忑。meimei，今個兒我把心里話都說了出來，希望能解除你心里的疙瘩。你還是我的好meimei吧？”二奶奶問的小心翼翼，看著她的眼神里滿是祈求的味道。

    二奶奶貴，打小是被人捧在手心里長大的，何曾這般低到塵埃里？她見了心酸，眼前的二奶奶不是什么貴夫人，只是個可憐的母親罷了！

    她反手攥住二奶奶的手，回道：“這里風(fēng)涼jiejie身子虛不易久留，咱們還是回去吧。”

    “好meimei！”二奶奶聞言頓時眼淚汪汪，忍住悲戚又笑了。

    姐妹二人手牽著手回了廂房，老太太見了放下心來。她是怕繁星范糊涂心里有結(jié)解不開，埋怨二奶奶傷了姐妹情分，往后嫁過去日子不好過。難得二奶奶喜歡她，拿她當(dāng)meimei似的待，若是日后她真能變成繼室，這門親事倒成了幸事！老太太想起繁星在寺里求得簽，富貴二字莫非要應(yīng)在以后？

    二奶奶別了老太太和繁星先回府，一進(jìn)臨風(fēng)居便有丫頭回稟，說是林宜宣回來了正在里面。

    她聞聽快步走進(jìn)去，只見林宜宣板著臉見了她也不言語。雖然他面部歷來缺乏表情，不過跟他夫妻這么多年，二奶奶還是感覺到了他的怒氣。

    “二爺什么時候回來的？妾身以為還得兩三天的功夫呢。”林宜宣輕哼了一聲并未說話。

    琉璃見狀忙上前見禮，覷了二奶奶一眼侍候她脫掉大氅，然后悄悄退了出去。

    登時間，屋子里只剩下夫妻二人。二奶奶笑著說道：“妾身給二爺賀喜了，再過幾個月府里就添姐妹了?！?/br>
    “恭喜？”他看不出喜怒，眼睛死死盯著二奶奶，“岳父堂堂西北大將軍，竟為了自個姑爺逼迫人家好好的姑娘做妾，真是難得！你究竟想做什么？表示你的賢惠，還是為了風(fēng)風(fēng)光光做你的二奶奶？”

    二奶奶還從未聽過這樣傷人的話，她的眼淚刷得一下便流了下來。

    “我再風(fēng)光又能風(fēng)光多久？若是二爺怕委屈了meimei，等我死了就把她扶正！”說完二奶奶進(jìn)了內(nèi)室，從里面?zhèn)鱽硭械膯柩省?/br>
    林宜宣往里面走了兩步又停住，無聲的嘆了口氣扭身走了。守在外面的琉璃見了忙進(jìn)來，寬慰二奶奶一番打來清水。

    “奶奶小心身子，二爺不過是生氣奶奶沒跟他商量罷了?！痹诹鹆Э磥?，男人納妾再正常不過，而且都是十分高興的。雖然二爺跟其他好色的男人不同，不過不也是男人嗎？自個娘子幫著納個美妾，心里指不定多美呢。

    二奶奶聽了卻回道：“他哪里是氣我沒跟他商量，分明是心疼meimei進(jìn)來做妾！在他心里玲瓏剔透如meimei的女子，是美好不容玷污的存在，即便是給他做妾也是糟蹋了！”

    話音剛落，黎mama就打外面進(jìn)來，說是將軍夫人進(jìn)府來了，現(xiàn)在正在老太君房里。老太君體恤她身子不好，吩咐她不用過去只在臨風(fēng)居等著就成。

    她聞言忙吩咐琉璃幫她上妝，唯恐母親看出端倪來。不多時將軍夫人過來，她們母女見了自然要說些體己話。

    二奶奶把所有人都攆了出去，她們究竟密談了什么外人不得知。

    單說林宜宣出了二門往外書房去，聽見旁邊的閱微堂有琴聲傳出來，知道是宜浩在里面。聽琴聲低沉哀傷，似乎在低聲嗚咽不由得皺皺眉頭。年輕力壯不做正事，整日浸在靡靡之音中，他這個弟弟什么時候才能成人？

    突然，琴聲戛然而止，應(yīng)該是琴弦斷了。宜宣推門走進(jìn)去，一股酒氣頓時撲鼻而來。眼下太陽還沒落山，他怎么就把自己灌醉了？難不成是有什么心事？

    “曲調(diào)太過哀傷，難怪會斷弦！如此哀婉的曲子不適合你，以后還是不要彈了。”宜宣皺著眉頭說道，緊接著喊來小廝去拿醒酒湯。

    宜浩見他進(jìn)來直直的盯著他，半晌方笑著說道：“恭喜二哥又要娶佳人了！”

    “你喝多了就別說話！”他的眼神冷冽起來，似乎不高興聽見這件事。

    “呵呵，二哥還不滿足？韓府九姑娘琴詩俱佳，是個難得的才女。我們兄弟還真是默契，弟弟娶了她jiejie做貴妾，二哥則娶了她本人！真有意思，呵呵！”他臉上在笑，可眼睛里卻絲毫沒有笑意。

    宜宣聞言面沉似水，立起眼睛說道：“你真是越來越不像話，大白天喝得爛醉滿嘴的胡言亂語。我看你是精力過剩，明天我就去跟父親說，讓你去鋪子里學(xué)學(xué)管事！”

    “二哥也知道我喝多了胡言亂語，就不要生真氣。我不說就是了，至于每次一生氣就用管事嚇唬我嗎？”他趴在桌子上呢喃著，看來是醉得支撐不住了。

    小廝端著醒酒湯進(jìn)來，宜宣看著他服侍宜浩喝下，又吩咐他好生照料這才出去。被扶到榻上的宜浩坐起來，哪里還有剛剛醉得一塌糊涂的樣子。

    他不明白二哥為什么不高興，若是他恐怕要興奮的跳起來，可惜……

    晚上，二奶奶病了。這一段她勞心勞力，白日里在普濟(jì)寺受了冷風(fēng)又哭了一通，身體扛不住倒下了。

    這場病來得兇猛，用了御醫(yī)的藥時好時壞，總不如前一段有精神。繁星得知心里惦記，可是礙于眼下的情況卻不能親自看望。她只好吩咐人送了些補(bǔ)品過去，又把她親自繪制的書給孩子。

    這幾****在家里無事，便想起小時候看得連環(huán)畫，便動了把童話故事畫下來的念頭。因為不知道孩子喜不喜歡，只畫了一本《海的女兒》。說到國畫繁星不在行，可是用畫眉的筆做漫畫她還是拿手的。想當(dāng)年她就迷宮崎駿的漫畫，為此還特意學(xué)了一年多。

    逸浚和菲虹見了漫畫書感覺很新奇，興奮的看起來。林宜宣見她們兩個小腦袋湊在一起，到了該睡覺的時候還不去睡覺，便冷著臉說道：“平日里看正經(jīng)書也沒見你們這樣用功，再不去睡覺就再也不讓你們看了！”說罷把書沒收。

    “父親，我們乖乖睡覺，明天一定要還給我們哦！”菲虹鄭重其事的拜托著，小眼睛緊盯著他手上的漫畫書。就連一向沉悶內(nèi)向的逸浚也是滿臉的祈求，眼巴眼望的被奶娘抱走了。

    林宜宣看著手上的書疑惑起來，真有那么好看嗎？他搭眼瞧了一下，不由得在心里鄙視了一下，這什么畫畫得這樣糟糕？再讀一下旁邊的字覺得還有些新意，接著看下去竟被故事吸引住了。

    他一頁一頁接著翻下去，看到最后一頁有些意猶未盡。美人魚為了擁有雙腿出賣了嗓音，遇到了愛情卻注定是場悲劇。面對愛人和生命，她選擇了變成泡沫消失的無影無蹤。

    什么樣的女子才能寫出這樣的故事？想必她同美人魚一樣也這般的叛逆，與眾不同，不與常規(guī)世俗同流合污。能被她愛上的男人無疑是幸運的，幸福的，林宜宣的眼前浮現(xiàn)出一張淡然恬靜的臉。

    這一夜他夢到了美人魚，一會兒又發(fā)現(xiàn)那張臉竟是繁星。好容易快要天亮的時候安睡了一會兒，卻突然被外面說話的聲音吵醒。雖然那人已經(jīng)壓低了聲音，不過他還是聽出是黎mama。這個時辰黎mama不在臨風(fēng)居侍候出來做什么？莫不是……

    他心中一驚，一股身起身披著衣服靸著鞋出去，見自個的貼身小廝旺仔和黎mama站在門口。黎mama見了他，顧不上見禮忙說道：“二爺，昨夜奶奶咳了兩次血折騰一宿沒睡，奴婢等二門開了鎖就馬上出來找您。奴婢瞧著奶奶的病是重了，還是趕緊找御醫(yī)瞧瞧吧?！闭f罷紅了眼眶。

    “怎么不早出來回稟？”他斥責(zé)的說著。

    黎mama聞言回道：“奶奶怕驚動太太，不肯讓奴婢出來?！痹瓉磉@侯府歷來有落鎖的規(guī)矩，過了亥時一刻便鎖了二門，任何人不得隨意出入。巡夜婆子挨處走一趟，沒有異常便入寢。若是誰再想要出入，唯有去大太太那里拿鑰匙了。

    “旺仔，快拿爺?shù)奶尤フ埻跤t(yī)?！彼勓詻]再追究，吩咐小廝一聲便進(jìn)去穿戴。

    他趕去臨風(fēng)居，進(jìn)了內(nèi)室便見二奶奶面色蒼白的躺著，雙目緊閉呼吸微弱。琉璃眼睛通紅，正在一旁偷偷抹著眼淚。

    “柳煙，你感覺怎么樣？”畢竟是多年的夫妻，況且他們一直相敬如賓，眼下見她病入膏肓鐵打的心腸也會難受。

    二奶奶緩緩睜開眼睛，見到他握著自己的手坐在床邊，竟笑了。這一笑倒讓她咳嗽起來，琉璃忙用手輕撫她的后背。卻見她一嘔，趕緊用錦帕捂住她的嘴，觸目的鮮紅是那般顯眼！琉璃緊咬了一下嘴唇，麻利的把錦帕攥在手心收起來。

    “二爺還是第一次叫妾身的閨名?！彼屏肆鹆б谎?，琉璃趕忙扶著她靠坐著，拿了靠墊塞在她身后。

    林宜宣聞言眼神閃爍了一下，回道：“你好好養(yǎng)著，以后有的是機(jī)會聽爺叫你的閨名?！?/br>
    二奶奶聽了眼睛一亮，隨即又黯淡下去。片刻吩咐琉等人下去，苦笑了一下說道：“眼下到了這個時候，二爺何必哄妾身。妾身心知肚明，恐怕是來日不多了。想來妾身嫁給二爺七載，公婆憐愛，二爺敬重，本該是人人羨慕的神仙日子?？涉砥粻帤?，沒能為林家留下健康的子嗣?！闭f罷又咳起來。

    “以后再說，你且養(yǎng)養(yǎng)精神?！彼幌胱屗僬f下去，聽起來太不吉利。

    “二爺就讓妾身說完，免得到時候說不出來留下遺憾。”她蒼白的笑了一下，喘口氣接著說道，“妾身有三個要求請二爺成全！”

    “好！”林宜宣知道她是個聰慧的女子，既然她清楚的知道自己的情況，自己又何必再遮遮掩掩說些廢話呢？眼下別說是她有三個請求，即便是十個他也會毫不猶豫的答應(yīng)。因為林宜宣知道她是個有分寸的人，不會提有悖禮法的過分要求。

    她喘了一口氣，說道：“妾身是看不到meimei進(jìn)門了，等妾身走了之后求二爺按繼室之禮迎娶meimei；黎mama是妾身的陪房，以后就讓她做逸浚的教養(yǎng)嬤嬤；玲瓏侍候妾身幾年，一直忠心盡責(zé)，她家里有個打小就定過親的表哥，還請二爺做主把她嫁出去吧。妾身想要看著她嫁人，可是那丫頭死活不肯棄我而去。難為她對妾身這片心，請二爺替妾身好生的安置她?！?/br>
    “好，你放心！”林宜宣心里難受。

    “至于逸浚……”她的眼淚傾瀉而出，沒有接著說下去。對于身體有缺陷的兒子，她有千言萬語要交待，她有太多的不放心?？墒撬恢涝撜f些什么，她滿心的不甘！不舍！

    林宜宣身為父親，怎么會不明白她此刻的心情？他緊緊攥住她冰涼的手，堅定地說道：“你放心，爺會把最好的東西全部給逸浚，不會讓他受半點委屈。不管今后怎么樣，逸浚都是咱們最寶貝的兒子！”

    “二爺！”她哭得搖搖欲墜似乎快暈過去，林宜宣忙扶住她的身子。

    外面?zhèn)鱽砟_步聲，應(yīng)該是王御醫(yī)來了。他連忙高喊讓御醫(yī)直接進(jìn)來，這個時候還講什么避嫌之類的虛禮！

    二奶奶把后事都交待清楚，整個人了無生機(jī)的躺在床上，水紅的緞被越發(fā)顯得她臉色慘白。御醫(yī)進(jìn)前一瞧，頓時暗自吸了一口氣，看來這人要不中用了?？墒沁@話他卻不敢說，只得號脈開藥，臨走時留下一句盡人事看天命。

    琉璃把煎好的藥強(qiáng)行給她灌下去，一盞茶的功夫見她精神了好些，臉上有紅潮出現(xiàn)。

    “這王御醫(yī)的醫(yī)術(shù)真是高明，一劑藥下去奶奶便見好！”琉璃到底年輕，哪里知道這是回光返照？

    一旁的黎mama見了心里絞痛，強(qiáng)忍住眼淚上前說道：“奴婢剛剛?cè)デ屏诵∩贍敽托〗?，她們已?jīng)起來了。奶奶要不要見見她們？”

    二奶奶點點頭，吩咐琉璃幫她梳妝。不一會兒逸浚和菲虹來了，她擺手示意孩子們到床上去。

    逸浚很敏感，看著母親眼中有幾分恐懼。他偎在二奶奶懷里，小手緊緊攥住她的衣衫，似乎害怕她會突然不見。菲虹單純還似平日那般活潑，仰著頭笑著說道：“昨個繁星姨母派人送來的小書很好看，昨晚父親拿走害得菲虹沒睡好覺，一直在想書上的故事。母親想看嗎？”

    “好，你們給母親講一講。”二奶奶慈愛的笑了。

    早有丫頭跑著把書拿了過來，菲虹認(rèn)識的字不多，便由逸浚念起來。

    二奶奶靠在床上，左邊坐著菲虹睜著大眼睛聽得聚精會神，右邊的逸浚念幾句便瞧一眼自個母親。

    林宜宣坐在床頭靜靜的看著這娘仨，琉璃趁著眾人不備偷偷的抹著眼淚，黎mama強(qiáng)忍淚水眼睛憋得發(fā)紅。

    突然逸浚停了下來，菲虹撒嬌地問道：“哥哥快念，菲虹想聽！”

    “母親！”他聲音有些顫抖，伸出小手想要摸二奶奶的臉。

    林宜宣一下攥住他的手，低沉著說道：“你們母親睡著了，別吵醒她！”說罷朝著后面的奶娘使了個眼色。

    奶娘趕忙上前抱起逸浚，丫頭也拉著菲虹下床往出走。逸浚趴在奶娘肩頭，一直看著床上的二奶奶，轉(zhuǎn)過屏風(fēng)臉上竟流下兩行清淚。

    琉璃見孩子們出去，再也抑制不住，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上痛哭起來。黎mama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其他人等無不拭淚，屋子里滿是或大或小的哭聲。

    林宜宣靜靜的看著嘴角還帶著微笑的二奶奶，感覺著她的手漸漸變涼。剛剛還跟自己說話，這一轉(zhuǎn)眼的功夫卻撒手西去，人的性命為什么會這樣脆弱？

    半晌，他才站起來吩咐道：“去回稟母親，就說二奶奶……去了！”

    繁星正在屋子里吃飯，聽見林府二奶奶沒了的消息，手中的飯碗“咣當(dāng)”一聲掉在地上。

    “你聽誰說得？”她的聲音在顫抖，眼中轉(zhuǎn)著淚水。

    青玉顧不上喘口氣，忙回道：“剛剛林府派人送來訃告，說是二奶奶今天早上沒了。老太太吩咐檸檬jiejie過來送消息，剛剛奴婢在園子里遇見，便讓她回去奴婢跑回來回稟了。”

    繁星聞言眼淚再也忍不住，只覺得心口隱隱作疼，眼前全是二奶奶拉著她說叫meimei的情形。

    綠萼忙扶住她，安慰道：“姑娘節(jié)哀順變，人死不能復(fù)生，哭壞了身子反倒讓二奶奶走得不安心！”

    “沒想到普濟(jì)寺一面竟是訣別！”繁星怎么能忍得住悲戚，“眼下礙于婚事我不能前去吊唁，姐妹一場卻連最后一面都不得見?！闭f罷哭得越發(fā)傷心。

    綠萼知道勸慰不住，索性就讓她好好哭一場，免得憋壞了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