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夜長夢多
汝月雖然不是主事給太后梳妝的,不過在雙玉專職之前,也給太后梳過好些次,后來太后更喜歡雙玉的打理,她自然不便搶功,今天不過是救場,她沒必要賣弄,規(guī)規(guī)矩矩地給太后將頭發(fā)打理好,又取了銅鏡過來。 太后滿意地點下頭,:“以前覺著你梳頭的手指太緊,總怕被扯痛頭發(fā),或許是哀家多心了,梳的很好?!彪S即眼角余光瞄一眼雙玉,淡淡說道,“哀家已經(jīng)讓你起來了,還跪著做什么,哀家又不會責罰你,太興殿近日里被責罰的人也太多了些,雖說滄瀾來哀家這里通稟過,她處理得也合情合理,哀家心里總不是滋味,雙玉,那幾個孩子,你去關照一下,不要太為難了,哀家還等著開春節(jié)的時候,熱熱鬧鬧一場才好。” 雙玉見太后神情祥和,確實沒有動氣的跡象,才手腳并用地從地上爬起來:“是,婢子稍后就去關照?!?/br> “哀家年紀大了,只求身邊人一個太平,莫要生事,其他的得過且過,不會太放在心上的?!碧笳f完這句,站起身來,“哀家要去后花園走動走動?!?/br> 汝月很自覺地退后一小步,讓雙玉頂上空擋,穩(wěn)妥地攙扶住太后的手臂,等她們離開,她彎下身,將打碎的翡翠點珠金步搖從地上拾起,用干凈的帕子包好,放置在妝臺邊,又趁著太后不在,督促宮人打掃后將窗戶都打開通風,算算時辰差不多,抓過一把百合香,投在熏爐中,窗簾放下半幅來,讓屋中的光線顯得愈發(fā)柔和些。 這些才做完,聽得外面?zhèn)髟捳f是欽天監(jiān)衛(wèi)大人到了,汝月一轉(zhuǎn)身,衛(wèi)澤已經(jīng)悄無聲息地站在她身后,像是來了一會兒,十分有興趣的看她做事。 “給衛(wèi)大人請安,衛(wèi)大人來得真早,太后去了后花園還沒有回?!碑斨档臅r候,汝月按照規(guī)矩來。 衛(wèi)澤收起打量她的溫和目光,輕聲問道:“房公公那個老匹夫可有為難你?” 汝月趕緊地搖了搖頭,房公公對她存了什么心思,怕是里里外外的人都看出來了,一方面是她做人一向謹慎小心,另一方面也是忌諱著她在太后身邊做事,而且無論房公公軟的硬的,她一概裝傻充愣,倒是真沒有拿她怎么樣,只是別人提起此事,她也覺得無所謂,這會兒聽衛(wèi)澤談起,心里面跟著緊緊地抽動一下,不太舒服起來。 衛(wèi)澤見她臉色微變,以為是她受了委屈還不肯直說,踏前一步又追問道:“他的手都能伸到太興殿里來,你要是不敢吱聲,他一旦得寸進尺,要救你都未必來得及?!?/br> 汝月低聲說道:“真沒有怎么樣,你看我不是還好端端在這里。” “這會兒好端端,不能保證一直好端端,我知道你想出宮,不想得罪人?!毙l(wèi)澤的聲音才高了一些,聽到太后回宮的動靜,趕緊收口不言語了。 太后顯然走了一圈,心境大好,眉梢眼角都帶著笑意:“衛(wèi)大人來得正是時候,哀家昨晚盤算著祭祖大禮的年份距離上一回已經(jīng)整整十年,衛(wèi)大人算一個吉日良辰,今年要將這事兒給辦的妥當體面才是。” “是,微臣記下了?!毙l(wèi)澤沉聲應答。 “這可是皇家大事,馬虎不得,稍后得到準確的時日,哀家要同皇上再商議具體事宜,此事準備起來只可早不可晚,更不可cao之過急,草草了事?!碧蠓鲋p玉的手,慢慢坐下來,“另外,哀家還想著你算一算,太興殿里的布設是不是沖撞了什么,近年來,哀家覺著一到晚間總有些心神不寧,前幾年入睡時,身邊留著幾個服侍的宮女都能睡得安妥,這幾個月,竟然是只要有人在旁邊就不得安眠,如此下去,畢竟不妥。” 衛(wèi)澤仔細聽太后說完,雙眉輕輕一皺道:“太后這樣子有多久日子了?” “哀家記不清楚了,你們兩個可曾記得?”太后見衛(wèi)澤問得慎重,不免緊張起來。 雙玉才要搖頭,見汝月背著她,雙手比劃了一下,畢竟相處年月久了,立即明白其中的意思:”回太后的話,是從三個月前的初一那天開始的,婢子還記得那天太后做了一個夢,醒來的時候,只說不好不好,卻怎么也想不起來夢境中的事情了?!?/br> “對,對,就是那天,正巧你又沒有在宮里,我當時就想著找你說說,等了幾天不見你回來,再忙了一陣將這件事情的源頭給忘記了。”太后贊許地對著雙玉笑道,“到底是年輕人,記性比哀家要好得多了?!?/br> “那是她們將太后的事情當做是首要的記在心里?!毙l(wèi)澤很會說話,太后聽了果然笑得眼睛都彎了,將方才的緊張化去了多半,“太后的這個心病是由夢而來,那么解鈴還須系鈴人,微臣回去給太后寫一張符紙貼在床頭。” “睡一晚即可?”太后心急的問道。 “非也非也,微臣才說了解鈴還須系鈴人,需要太后將當初的那個夢境想起來,方才能解。”衛(wèi)澤站的位置正巧看到汝月做的小動作,低下頭來一笑。 “已經(jīng)做過的夢境如何能夠想起來?”太后略微地不解,很快又自問自答道,“奧妙應該在你給我的符紙之內(nèi),哀家等不到明天,今晚開始最好,汝月,你跟了衛(wèi)大人回去,將新制的符紙取來,免得夜長夢多?!?/br> 汝月小步地跟在衛(wèi)澤身后,欽天監(jiān)雖說平日里住在宮外,在內(nèi)宮另外設有小殿,以備不時之需,衛(wèi)澤大步走進掌事殿,立時有個小童迎上來,他安排汝月在外面喝茶坐等,匆匆忙忙進了內(nèi)殿。 汝月知道他的大能耐,心安理得的休息片刻,小童端來熱茶與細點,放在她手邊,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她,汝月覺得有趣,放下茶盞來問道:”你多大了,叫什么名字?” 小童乖巧地回道:“我叫明月,今年十一了,大人是我本家的族叔?!?/br> “衛(wèi)明月?”汝月笑了笑道,“真巧了,我的名字里也帶了一個月字,我叫汝月?!?/br> “我聽大人提起過你?!泵髟滦Σ[瞇地雙手托腮看著汝月。 “他說我什么?”汝月的好奇一下子被對方勾起來了。 “他說你性格懦弱,在宮里面待著永遠是最吃虧的那個人?!泵髟峦嶂^看她,“我起先以為你一定是笨拙的長相,沒想到明眸善睞的美人兒也會笨?!?/br> 汝月被他說得哭笑不得:“你這是在夸我還是損我呢?” “你自己猜?”明月難得見到有外人來掌事殿,又是個年輕的女子,頑皮的心性涌上來,只想逗著汝月多說幾句話才好,“我偷偷告訴你,族叔有個本兒,把宮里的宮女,太監(jiān)名字,生辰八字都寫在上頭。” “這有什么用?”汝月的注意力被他直接引導歪了。 “用處大了去?!泵髟碌靡庋笱蟮負P起小下巴,“不過其中的門道只有族叔才能知曉,汝月jiejie今天來掌事殿又是為了什么事情?” 汝月淡淡一笑,沒有回答他,此事與太后關聯(lián),說到底即是太后的私事,她絕對不會去多嘴說給旁人聽,以免落得個散布謠言的惡名,用手指捏起一小塊杏脯,放進口中含了。 明月正說得起勁,見汝月忽然閉了嘴,話頭接不下去,全身難受,索性往她對面一坐,湊近了又說道:“你是不是怕我把秘密告訴旁人,那你盡管放心,我這張嘴最是嚴實的,只需告訴我,不會有第三個人得知的?!?/br> 汝月將杏脯含得牢牢的,就是不搭他的話,明月又好話說了幾句,見她不為所動,重重嘆了口氣道:“在宮里真沒意思,話都不能說,人都不能見,悶死個人?!?/br> 兩個人大眼瞪小眼在前廳坐了大半個時辰,仍然不見衛(wèi)澤出來,汝月見茶水喝的差不多,站起身來,來回走幾步,明月閑的無事,隨在她身后,忽然聽到衛(wèi)澤的咳嗽聲:“我已經(jīng)是掐著時辰趕制,看你急成這樣?!?/br> 汝月笑盈盈地說道:“我哪里急了,衛(wèi)大人的差事都是催不得,急不來的,這個道理,我還懂?!?/br> 衛(wèi)澤心情大好,將手中朱色的紙袋交給汝月:“符紙已經(jīng)準備恰當,你拿回去,太后今晚臨睡前,由她親手貼在床頭即可,符紙須有她本人取出,你定要牢記?!?/br> “是,是,衛(wèi)大人的話,婢子銘記在心,請衛(wèi)大人放心。”汝月將紙袋接過,手心一燙,她差些縮回手去。 幸虧衛(wèi)澤眼明手快,一把按住她的手背奇道:“你這是怎么了?” 汝月再摸那紙袋,沒有任何異常,連連搖頭道:“沒什么,只是手指打滑,怕是太后久等,我這就回太興殿去了?!?/br> 衛(wèi)澤等她走出五六步,忽然又開口喊她,見汝月一雙妙目望著自己,低聲說道:“最近,你自己多加小心?!?/br> “族叔,你讓她小心什么?”明月等她走遠了才敢問,“是不是族叔算出她最近有不順之處?” 衛(wèi)澤凝重地看了明月一眼,淺淺一笑道:“旁人的都能算,偏偏她的不能算?!?/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