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近朱者赤
汝月知道再問也問不出個所以然,沖著常公公莞爾一笑道:“有勞常公公提點(diǎn),要是真的不能說,常公公又何必同我在這里大費(fèi)口舌,等皇上醒轉(zhuǎn),我不會多話的,請常公公放心。” “老奴一直知道月嬪娘娘聰慧得緊,一點(diǎn)即通?!背9c(diǎn)了點(diǎn)頭道。 皇上想告訴你的,他自然會說,皇上不想告訴你的,怕是你掉了腦袋都不會知道真相。 這個道理,汝月心里很明白,她讓珊瑚去膳房叮囑立時做些補(bǔ)氣的藥膳送來,又讓云歡取了安和香投在香鼎之中,自己捧了竹籃,坐在床邊低頭做針線,生怕屋中燈火太亮,特意將燈燭又滅了幾盞去,烏蘭細(xì)聲說道:“娘娘仔細(xì)眼睛,針線活不點(diǎn)著明燈如何使得。” “無妨,是我平日里做慣的,閉著眼都能做,你們且都退出去,等皇上醒轉(zhuǎn)再進(jìn)來伺候。”汝月不甚在意地說道。 “那婢子不走遠(yuǎn),就在門外候著,娘娘輕喚一聲,婢子就能聽到的?!睘跆m壓低了嗓子,輕手輕腳往外走,走到門口,還轉(zhuǎn)過頭來看了看汝月,見她整個人攏在暈黃的燈燭下,低垂著頭,因著在屋中行走,穿的是寬松的大衣服,露出一截瑩白的脖頸,身段格外好看,以前在太興殿的時候,她就知道這個和眉善目的jiejie長得好看,沒想到一旦受了寵,晉了封,越發(fā)嬌美可人,叫人看著都不舍得移開目光,只是覺著心底適宜地恰當(dāng)好處。 汝月沒有聽見開門聲,稍稍抬頭,見烏蘭呆呆站在門邊,還以為她不放心,沖著她一笑,揮了揮手,烏蘭才回過神來,趕緊地退了出去。 安和香的香氣慢慢彌散開來,汝月的一雙眼皮慢慢變沉,全身都放松下來,她順勢倚著床沿,抓過一件薄毯隨意往身上披一披,半趴半坐的假寐起來。 明源帝不過睡了一個多時辰,便慢慢醒轉(zhuǎn),眼睛不曾睜開,鼻中聞到安和香以外還有很另一種很清雅的香氣,將一只手伸出被子外,沒有意外地摸到汝月溫軟的身子,薄唇邊漸漸顯出笑容來。 他一動,汝月淺眠,立時也驚醒了,揉著眼睛問道:“皇上可有睡飽,要是想起了,臣妾讓宮女送藥膳進(jìn)來?!?/br> “睡醒了,精神氣都恢復(fù)了?!泵髟吹厶鹗謥碓诿夹奶幦嘁蝗?,汝月見狀立時替手過來給他揉,那是她做慣的動作,明源帝笑著由她的小手不輕不重地在眉間畫圈圈,將那些郁結(jié)在里頭的,倒是真的給揉散了,“以前沒人敢對寡人做此事的。” “什么?”汝月專心手里的動作,一時之間沒有聽清楚皇上半句沉聲說的話。 “在你來之前,沒有人敢伸手在寡人臉上揉來揉去的。”明源帝的聲音透出笑意,趁著汝月沒有來得及將雙手抽離,一把按住了,“手被寡人抓住,看你還能躲到哪里去?!?/br> “臣妾哪里有要躲的意思?!比暝虏贿M(jìn)反退,反而湊近過去,細(xì)細(xì)地看著明源帝的臉孔,“皇上補(bǔ)了一覺,總算臉色恢復(fù)大半,才進(jìn)來時,臣妾嚇了一跳,像是幾天幾夜不曾合眼一般?!?/br> “確實(shí)是幾天幾夜不曾合眼?!泵髟吹蹟堊×巳暝碌募绨?,用那條薄毯將兩人一起裹在其中,額頭抵著額頭說道,“寡人非但不曾合眼,都沒有吃過什么東西,方才聽你說了藥膳,覺著饑腸轆轆,怕是來一缸子都能全部吃下去?!?/br> “皇上為何這般不愛惜自己身體。”汝月輕聲嘆息,兩個人離得那樣近,說話大聲點(diǎn),都能噴到對方臉上,而皇上偏生喜歡這樣的距離,離得近近乎能夠聽到彼此心跳的距離。 “有些事情由不得寡人?!泵髟吹垭y得顯出這樣脆弱的神情。 汝月差些以為是自己的眼睛看錯了,詫異問道:“天底下還有皇上不能做主的事情?” “老天爺做主的事情,寡人就不能決斷。”明源帝低下頭來,在她的額頭印下一吻,“還不去把你的藥膳端來,真的要餓死寡人不成?!?/br> 汝月立時知曉皇上肯說的也只有這么多,笑著將毯子抹下,盈盈走到門邊,喚了烏蘭一聲,烏蘭果然站在門外候命,汝月吩咐除了藥膳,再加幾個熱騰騰的小菜,另外配兩道點(diǎn)心,要一甜一咸。 “再給寡人燙一壺酒來?!泵髟吹蹞P(yáng)聲說道。 “那就燙一壺桂花釀?!比暝孪胍幌胗值?,“燙酒的時候,記得加兩顆梅子?!?/br> “是,婢子都記下了,稍后就都給送進(jìn)來?!睘跆m欠身行禮,才轉(zhuǎn)身離開。 “你這個琉璃宮里倒是越來越熱鬧,身邊人個個都透出股機(jī)靈勁頭?!泵髟吹鄣难鄣茁艘唤z寒意,“是不是所謂的近朱者赤,近墨者黑?!?/br> 汝月見皇上的神情,大致猜到小順子雨夜跟蹤的事情,終究還是讓皇上察覺的,不知當(dāng)時是什么原因沒有即時處理,她也不會狡辯,走到明源帝腳邊,輕輕跪了下來:“臣妾請皇上責(zé)罰。” “你說要罰你什么?”明源帝沒有喊她起來,垂著眼簾看她。 “皇上那晚匆匆而去,臣妾并不知道宮里有個小太監(jiān),怕皇上是與臣妾鬧了意氣,所以要去其他宮里留宿,才偷偷跟隨著皇上,回來他也老老實(shí)實(shí)同臣妾說明白了,他膽子不大,只跟了十多步,越想越不安心,折身而返了,此事臣妾沒有同皇上稟明,所以是臣妾知情不報的罪過,請皇上責(zé)罰?!比暝孪脒^,在皇上面前說真話總比說了假話再被揭穿要罪名小得多。 “他應(yīng)該算不得是小太監(jiān)了吧?!泵髟吹酃媸裁炊家磺宥?。 “是原先在太興殿共過事的,所以與公與私,他也是一片苦心要為了臣妾著想?!比暝侣牷噬蠁柕眠@許多,反而一顆心慢慢安定下來,要是真的龍顏大怒,又何須說這許多的話。 “私下跟蹤寡人,那是什么罪?”明源帝又問道。 “算不得跟蹤,就是偷偷地多看了一眼,皇上也請體恤這些宮人的苦處,誰不想自己服侍的貴人能夠多得些皇上的恩寵,臣妾不才,讓皇上時時惦記,連帶著身邊人也跟著貪心起來,巴不得皇上每日都來琉璃宮才好,皇上真的要責(zé)罰請責(zé)罰臣妾一個人,沒有管制好宮中之人。”汝月索性將責(zé)任都一人攬下,不緊不慢地回道。 “他還看到些什么?”明源帝的手落在汝月的肩膀處,“你且起來說話,不用跪著?!?/br> “臣妾把話都說完再起來也不遲,那天下了大雨,他就是遠(yuǎn)遠(yuǎn)地跟了一點(diǎn)距離,實(shí)在也看不清楚什么?!比暝率冀K連脖頸都沒有抬高一點(diǎn)。 “好了好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寡人早就知道,要是真的有心責(zé)怪,今日也不會到你這里來休息,也算那個小太監(jiān)機(jī)靈,若是再多跟幾步,他那天怕是回不來琉璃宮的?!泵髟吹凼窒乱皇箘?,將汝月整個人拖帶著跌跌撞撞站起來,汝月的身子沒有站穩(wěn),一下子撲進(jìn)他的懷中,他倒是顯得很受用,輕輕摟住了,低聲道,“以后,寡人會告訴你其中的緣由,卻不是今日,你明白嗎?” 汝月想說她并不想聽到這個秘密,卻不過是在明源帝懷中點(diǎn)了點(diǎn)頭:“臣妾等著皇上想告訴臣妾的時候。” “是,你這樣想便好,寡人能給你的自然會給你,寡人不能給你的,你也不要動了硬搶的念頭。”明源帝瞇著眼說道,“也有人初出時能夠做到,漸漸的一顆心走得遠(yuǎn)了,連自己都控制不住,就再做不好這一點(diǎn),到那個時候,也別怪寡人無情?!?/br> 汝月恍惚了一下,猜想皇上所言的這個人會不會是柳貴妃,想來柳貴妃那樣家世背景的女子,才進(jìn)宮時,一定也是小心翼翼行事,她又長得那般美艷動人,在皇上心口畫下一顆朱砂痣,想必不是難事,慢慢的,得了寵,從嬪到了妃,后來又成了貴妃,性子里的那種劣根壓抑不住,皇上又一味專寵,給了她一個能夠飛揚(yáng)跋扈一輩子的錯覺。 怕是如今柳貴妃還懷著龍?zhí)?,才能保得住地位,等到孩子生下來,她要是想法簡單,覺得定然是母憑子貴,卻也應(yīng)該想到大殿下的生母,大殿下還是皇上的第一個兒子,這些年,統(tǒng)共也只有這樣一個兒子,而那個生下大殿下的女子,早就尸骨化成了塵埃,連名字都不太有人記得起來。 “都說月嬪聰慧,連常公公都經(jīng)??淠?,處事待人沒得挑,這天底下卻還有聰明反被聰明誤這句話,你時時刻刻記在心上,寡人不會虧待你的。”明源帝的手勁忽然變得很大,挾制住汝月的雙肩,指節(jié)仿佛要嵌入她的肩胛骨似的,他等著汝月喚痛,誰知汝月一雙眼,波光瀲滟地看著他,看到他微微心軟,何必要她來堵著自己心口的那個空缺,對她而言,怕是太不公平了,明源帝的手指松開了,輕聲問道,“有沒有弄痛你?” “這一點(diǎn)點(diǎn),臣妾還受得起。”汝月明明在皇上眼中看到了痛,那痛比起她肩膀的感受而言,簡直是天壤之別,不能同日而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