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一章:不再介懷
汝月的反應比往常稍許慢了些,需要等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薛綽華是方夫人的閨名,被皇上這樣直接喚出來,聽著幾分別扭,不過皇上對待方夫人的態(tài)度好像便是這樣,怕是相識得早,就落下了規(guī)矩。 “她本事大了天,將給你的私信夾帶在軍報中傳遞進宮,回頭要治她的罪?!泵髟吹垡娙暝缕惹械哪抗?,輕笑道,“又不是家書,便這樣想看?” “也算是家書了。”汝月抿著嘴角笑一笑道,“方夫人離宮前也給臣妾留過一封信,臣妾有時候還會翻出來看看,她的字寫得也好?!?/br> “她的字比她夫君的還好,以前是刻意練過的,她那時候是憋了口氣的。”明源帝似乎是想起來過往日子中的歡喜之事,心情也比方才好了些。 汝月看了信封上的火漆完好,輕輕咦了一聲道:“既然是夾帶在軍報中,就沒有人拆開過?” “她是夾帶在只有寡人能夠看的軍報里頭,信封上又寫了你的名字,難不成寡人還會偷看嬪妃的私信!”明源帝佯裝生氣,奈何嘴角彎彎,實在裝得不像,“如果寡人想看,想來你也不會拒絕?!?/br> 汝月點了點頭,皇上要看的話,自然是可以正大光明地看,然而沒有拆封過的書信給她一種安全感,她明白皇上的用心,她入宮這些年,都在盼著家里頭能夠寫信來,等來等去,等得一場空,她小心翼翼地將封皮撕開,見著方夫人熟悉的筆跡,寫滿了兩頁信紙,先是說了大軍已經平安到了邊關,安營扎寨,走得匆忙,兩人沒有再見上一面,深表遺憾,隨即說了好些方銳平日里愛吃的,愛玩的,字里行間都是慈母之意,末尾寫著請她幫忙,多多照顧方銳,再過段日子,會得想法子來帝京將孩子接走等等。 “看完了?”明源帝留意著汝月的眼神,見她停留在左下角不動,才張口問道。 “是,方夫人很是思念幼子,然而邊關與帝京路途迢迢,她暫時沒有法子將銳兒帶走了,所以拜托臣妾替她多加照顧?!比暝聦⑿偶堈酆?,遞給皇上,“她應該知道,臣妾看信之時,皇上就在臣妾的身邊,所以這信與其說是寫給臣妾看的,不如說是想由臣妾轉交給皇上來看。” “說得這般繞口,寡人都聽糊涂了?!泵髟吹蹍s沒有去接那封信,“你的家書,寡人不看?!?/br> 汝月沒有堅持,將信紙放回信封中,塞在枕頭下面,她想得是容妃說的那番話,方銳如果是刻意被留下來的質子,那么皇上不去看那封信就更加有了道理,不看代表不知道,有些話題到時候才能夠推托,只要方銳好端端的留在太興殿,吃好穿好,她不必去擔心這些。 “你何時也寫個回信與她?”明源帝看似漫不經心地問了一句。 “臣妾想一想要寫什么才是,寫好了交給皇上,代為發(fā)信?!比暝轮罆乓粊硪换兀辽僖掠?,不能輕率馬虎地應對。 “方銳倒是很適應在宮里頭的日子。”明源帝接下話來道,“前日,寡人去了太興殿一次,他也沒有先前的胡鬧,學出些規(guī)矩來,見人說話斯文有禮,寡人夸獎說,是哪個教導有方,沒料得太后說并沒有人教他,好似一夜之間就明白了道理似的。” “小孩子離了雙親,確實會很容易懂事的?!比暝孪胫约哼M宮時候,還一派的天真,才短短的日子,已經明白只有明哲保身,才能在這宮中安生立命下來,能夠留下來的都是不容易的,這后宮看似繁華昌盛,有時候卻又像是吃人的怪獸,吞下去連骨頭都吐不出來的。 ”你若是喜歡,寡人將他送過來琉璃宮住些日子?”明源帝才提了個頭,立即被自己給否認了,“寡人怎么忘記你懷著身孕,有個小孩子在身邊,萬一他不小心撞到了你,才是不妙,以后吧,以后等孩子生出來,再說不遲?!?/br> 汝月聽著皇上的話,果然方銳是要在皇宮里頭常住的意思,一時半會兒是回不去的。 “寡人昨日赦了皇后的罪過,應允她可以出丹鳳宮了。”明源帝話題一轉,忽而沉聲說道,“寡人原先是氣她應是統(tǒng)領后宮,母儀天下的人物,偏生會心念狹窄,做出這般不道之事,將關禁的日期一再往后拖延,想讓她多吃些苦頭,往后才會得清楚自己的身份,該做什么,不該做什么?!泵髟吹鄣难凵裰校腥值拿H?,“其實當年,柳妃對她做下的事情,手法很巧,用的人也都再三緘口,所以縱然皇后認定了是柳妃所為,卻拿不出明白的證據,她的心里日積月累,才會生出這樣的怨念,居然有本事布了那樣大的局,不過是讓寡人不再專寵柳貴妃一人,真正才是損人不利己?!?/br> 或許,在皇后的心里,只要是不利于柳貴妃了,已經是天大的喜事,汝月卻被不知不覺之間,用細鎖綁住了足踝,往深沼澤地理拖曳,若非最后有人伸手拉了她一把,此事完結,連她也一起帶了進去,掩頭沒臉,再沒有翻身的機會了。 “那一日,皇后捎口信說,想要見一見寡人,寡人知道她是個心氣高的人,卻不想她在寡人面前,匍匐在地,哭得那樣肝腸寸斷,是,她也曾經有過一個孩子,那個孩子的命不好,所以保不住,她的身子是虧了,但是寡人依舊讓她穩(wěn)穩(wěn)坐著皇后的位子,便是沒有了你的出現(xiàn),沒有了任何其他嬪妃的出現(xiàn),寡人真的是專寵著柳妃一個人,也不會動搖到她的位置,寡人也從來沒有想過,不讓她做皇后?!泵髟吹蹛澣坏貒@了一口氣,“然而,寡人只當她是皇后,卻沒有當她是一個女人。” 汝月聽得心口發(fā)酸,眼角發(fā)痛,她明白皇上為何會在自己面前說了這許多,皇后與柳貴妃之爭,她是中間的一枚棋子,怕是從一開始,沒有人會以為這顆棋子能夠留到這會兒,還占得所有的好處,就連皇上都不曾一次懷疑過自己。 如今,皇上赦免了皇后的罪過,便是也放開了所有對她曾經有過的懷疑。 皇上赦免了她們,是為了讓自己不再介懷。 “后宮之爭,其實最為傷神,都是寡人的嬪妃,說沒有半點兒的感情,那是假話,要是像那民間財主家,大小老婆,潑婦罵街似的,寡人也吃不消的?!泵髟吹酆煤玫卣f著話,猛地就轉過身來,將汝月給抱了過來,聲音悶悶的,埋在她的肩窩處,“也就在你這里,最是舒心的,你從來不會說旁人半點的不是,在你的眼睛里頭,沒有惡人,最多都不過是可憐人?!?/br> 汝月的一雙手臂,軟和地將皇上的腦袋給抱住了,她想分點安心給他,盡管她有的也不多,可是這一刻,她愿意將自己的分了給他,只因為他的樣子,實在不像是她才見時候的皇上,那個面目冷峻,高高在上的男人,他既然愿意歇下防衛(wèi)來,那么她就愿意將自己的心給他,完完全全的,徹徹底底的,她沒準備再收回來了。 烏蘭躡手躡腳進來時,見汝月還是保持著那樣的姿勢,皇上似乎已經睡著了,還像個孩子似的黏在汝月身上,微微吃了一驚,汝月嘬唇做了個噤聲的口型,她趕緊點了點頭,將手中的熱粥放下來,做了個詢問的眼神,汝月?lián)u了搖頭,示意先不吃了,她要是一動彈,懷中的人必然會醒過來,他進來時,神情倦怠,不知熬了多久還沒有睡過,方夫人的信中,雖然沒有明說,汝月也能夠看得出來,邊關不夠太平,所以方銳不接走也是好的。 明源帝這一覺以為睡得很長,實則超不過一個時辰,他覺得遍身溫暖,還有很淡很淡的香氣縈繞,舍不得睜開眼,下意識地用手指去摸汝月的手臂,一寸一寸地摸過去,摸著摸著,就清醒過來了,一雙眼抬起來,吃驚地問道:“寡人睡了多久?” “不到一個時辰?!比暝驴囱圩郎系臒嶂啵呀浛鞗鐾噶?,她的手腳,身子一直維持不變的姿勢,也快要僵硬了。 明源帝從她懷中掙脫開來,果然睡夢中的暖意都來自汝月,這樣子一分開,他有些患失患得的,又擔心累壞了汝月,趕緊拉著她的雙手上下打量:“寡人有沒有壓到孩子?” 汝月噗哧笑了出來:“皇上,孩子還小,何況是坐著的姿勢,哪里就能壓到了?!?/br> 明源帝看著她似乎行動不便,更加擔心了:“還是喚了原太醫(yī)來看看的好?!?/br> “不用麻煩老太醫(yī),來一次也怪累人的,回頭臣妾讓烏蘭給臣妾捏一捏就好了?!比暝虏簧踉谝獾匦α诵Φ?,沒料得,明源帝聽得此話,已經起身,站到她身后,幫她捏著酸軟的手臂,她笑意更濃,輕喊道,“皇上,輕些,輕些,臣妾這胳膊是rou做的,經不起捶打的力氣?!?/br> 明源帝哪里做過伺候人的活計,不過使了幾下輕重,也做得有模有樣了,他見汝月并未出言阻止他做出這有些荒誕的舉止,不禁問了一句:“你怎么不說,寡人不能做這些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