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三章:守株待兔
一想到在短短日子里頭,就白了一半頭發(fā)的前皇后,汝月心里還是微微沉了一下:“前皇后之事,方夫人可曾受了牽連?” “不曾,薛家人丁單薄,到了我這里,已經(jīng)只有我和一個很小的meimei,那meimei的年紀(jì)還沒有你大呢,皇上心寬,不會與我們姐妹兩個再計較這些?!毖b華頓了頓才道,“你也曉得,前皇后被廢是因為她的父親犯了事,你又可知,那位學(xué)問見識都是一流的老臣,在伏法時同皇上說的話,他說若非皇上當(dāng)年一味偏心,前皇后著了其他嬪妃的道,非但小產(chǎn),還損了身子,口口只與那會說話的白鸚鵡為伴,他如何會得咬牙切齒走了這一步險棋,有些事明知不能為而為之,便是心口有不平之氣?!?/br> 這番話一出,門內(nèi)門外都是靜默一片,汝月有些站不住腳,如果前皇后真的是傷透了心,那么她是不是也曾經(jīng)無心在那已經(jīng)鮮血淋漓的傷口上,撒過一把鹽,就算前皇后曾經(jīng)算計過她,將她一把從宮女推進(jìn)了皇上的后宮,那么她真的守到了二十歲,即便出了宮,也找不到以為還在原地等她的親人們。 她不過是個被撿拾回來的野孩子,又哪里來的親人,哪里來的家,汝月舌底泛上來的都是苦澀之氣。 “皇上沒有下死罪之令,也沒有將被廢的皇后趕出宮去?!毖b華大概是猜到汝月心里的難受,強打起笑容來,“都說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皇上與你相處的日子長久,你的溫和善意也感染了皇上的性格,而不是我公公所言的趕盡殺絕,你還別說,相隔了十多年,好似又重來了一次,我公公明明已經(jīng)因為身體的緣故辭官多年,居然因為這個,再次復(fù)起了,上一回,我回方府之時,冷冷清清的,就幾個丫鬟老媽子走來走去,這一次可了不得,便是那客客氣氣放置在門房的拜帖就有一尺來高,我是受不了那些所謂的客套熱鬧,索性住在外頭的客棧里頭,哎,我已經(jīng)按著你所說的,將城門的人手都把持好了,就等著大殿下守株待兔了?!?/br> 汝月聽了這句話,才忍不住笑起來,守株待兔,說的真形象。 兩個人隔著一扇門,每天都說上那么會兒話,漸漸的說開了,汝月的笑聲也多了些。 到了第三日,薛綽華一整天都沒出現(xiàn),烏蘭奇怪了:“娘娘,方夫人每天都準(zhǔn)時到的,怎么只今天晚了?” “怕是她等到了那只兔子?!比暝滦σ饕鞯卣f道,皮肥rou厚,拿捏最是趁手。 烏蘭恍然地跟著她笑起來:“都是娘娘的主意好,方夫人這一下可就能省心了?!?/br> “未必省的下心?!比暝鲁烈髦f道,大殿下這次逃兵做得實在不光榮,兩軍交戰(zhàn),最忌這種,方將軍讓方夫人馬不停蹄地趕追過來,便是不想事情鬧大,如今要是真的拿到了人,大殿下往皇上面前一站,依照他往常的性子,定然不肯承認(rèn)是自己的出錯,沒準(zhǔn)會說方將軍的不是,就算是皇上明理明心,方夫人在一旁臉面上頭也不會太好看,她又是那樣的急性子。 果不其然,待到薛綽華再來時,隔著一道門,汝月都能感受到她身上那股子nongnong的怒氣,她好聲好氣地問道:“是不是大殿下編派了你的不是?” “他要是但說我,我也不會這般動氣,他居然,居然睜著眼說瞎話,將所有的責(zé)任都推在將軍身上,將軍這幾個月勞累成什么樣子,每日里都是擠出時間來,在大營之中微微假寐,往往一天連兩個時辰都睡不齊,那個臭小子,居然敢在皇上面前反咬一口,說將軍有貪墨軍中糧草之嫌,他是急著想回帝京來向皇上稟明此事,絕對不是逃兵。”薛綽華邊說話邊用手砰砰捶地,“我說如妃娘娘,你非要隔著這道門同我說話,不能當(dāng)著面說嗎,不能安慰一下我這個從邊關(guān)迢迢趕回來,連頓好飯都沒吃上一口的苦命女子嗎?”她本來不過是句試探的話,沒想到,這一次,汝月很干脆地自己開了門:“還別說,這宮門有些沉,那根門栓能壓死個人?!?/br> “你不早說,我來幫你開。”薛綽華單手就將宮門給推開了,兩個人一照面,她咧開嘴來笑道,“你氣色比我才回來時,好得多了,做人呢,是不該太憋著自己,多說說話,才能紓解化瘀。” “你說的都很是?!比暝聦⑺诉M(jìn)來,“晚上留在這里用膳吧,我給你做兩個菜?!?/br> 薛綽華的嘴巴慢慢張大,張大:“如妃娘娘還會做菜?” “又不是你表姐妹那樣出身名門的閨秀,我也是苦日子過來的,沒入宮之前,在家還要照顧meimei,不會做飯菜,如何活得下去?!比暝码S口說的,偏偏又想起了樺月,不是親姐妹,血緣可以割舍,那些一起度過的日子卻不可能說忘記就忘得一干二凈。 她才會做飯時,身高還不及灶頭高,腳底下墊著個小板凳,搖搖晃晃站在上頭,菜做得差不多時,樺月聞到香味跟過來看,小小雪白的臉孔揚起來,眼底里都是期盼之色,她以為meimei會一直這樣依靠著她,她也會一直這樣照拂著meimei的, 一轉(zhuǎn)眼,親姐妹成了陌路人,不,是比陌路人更不堪的境界。 薛綽華膽大心細(xì),一見她默然的樣子,用手肘碰了碰她,低聲道:“想到如今的新皇后娘娘了?” 汝月嗯了一聲,已經(jīng)自顧著走了進(jìn)去,薛綽華追在她身后,烏蘭見她們一前一后進(jìn)來,趕緊要欠身行禮,薛綽華擺了擺手道:“要叩擾你們了,免禮免禮?!?/br> 汝月徑直走到灶房,爐灰未熄,烏蘭搭手替她洗米切菜,她掌勺燉鍋,忙乎了一陣,整治出三菜一湯來,薛綽華始終安安靜靜地站在旁邊,直到飯菜香氣飄出來,才感嘆著說道:“娶個媳婦兒又會做飯,又會女紅,性子柔和友善,夫復(fù)何求。” “可惜這是后宮。”汝月當(dāng)然明白她話中的意思,“方夫人從邊關(guān)而回,心中掛念著我,這一頓便算是洗塵接風(fēng),不過都是素菜,莫要介意。” 薛綽華掃了一眼,瓷碟中碧綠玉白,清香可口的,眼睛都笑彎了:“如妃娘娘親手下廚作羹湯,怕是皇上都沒有這么好的口福?!?/br> “確實,我沒有做給皇上吃過?!比暝虏挥醚陲棧趯m里頭,即便哪位嬪妃一時起了性子也不過是給皇上煮一碗甜湯,如何會真的到灶房里頭被煙熏火燎的,做出來的餓,皇上還未必愛吃,所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這一頓,薛綽華吃得很多,還霸著一道銀杏腐竹燴竹蓀:“這道菜是我愛吃的,你們都別動,讓我?guī)Щ乜蜅@镱^去?!?/br> “方夫人愛吃的話,稍后我再去做一碗?!比暝聦嵲谙矚g她顯出的孩子氣,也就沒點破她。 “不用不用,就這一碟很好,不用另作。”薛綽華吃過飯,還真的讓烏蘭將那碟菜用食盒裝起來,直接帶走,“既然大殿下已經(jīng)尋到,無論他在皇上面前說了什么,也無論皇上是否相信,我在帝京不會待得多日,最多兩三日就要啟程走的,走之前,我想將有些事情做好。” “如果是為了我的事,就不必方夫人費心?!比暝虏粍勇暽卣f道,她實在猜得巧,旁人說一句,即可能夠舉一反三。 “我說,你怎么就那樣死腦筋?!毖b華又是擔(dān)心又是憐惜的,“和我那個廢后表姐都是一路子的人,難怪她當(dāng)日會看上你,你可知道等我走了,你就沒個傳話的人了?!?/br> 汝月瞪了她一眼道:“若是話再多,食盒就不讓你帶走了?!?/br> 薛綽華頓時退開了七八步:“還有兩三日,我等著你回心轉(zhuǎn)意,要我說,看皇上的那個樣子,也不像是不肯同你重修舊好的,樺月做了新皇后有什么關(guān)系,你既然有了入宮的打算,就該有了后宮中不止你一個人的覺悟,若是換一個人來,我不信你會這樣想不開,她對你那是烏眼雞似的,恨不能爭斗不休,才這樣大的周轉(zhuǎn)之地,你躲來躲去,也不是個長理的法子,遲早是要走出來的?!?/br> “道理我都明白,給我點時間?!比暝聦ρb華也算是推心置腹了,雖然沒有說的太明。 “時間,時間,你可知如今最短缺的就是時間?!币痪湓捨戳?,薛綽華已經(jīng)施施然出了宮門,她的腳步聲小,來去自如,神不知鬼不覺的。 “你知道嗎,看著方夫人的樣子,我實在是羨慕?!比暝虑浦b華的背影,低聲對烏蘭說道。 “娘娘是羨慕方夫人的自由?”烏蘭一語中的。 “后宮的日子錦衣玉食,已經(jīng)折斷了我想要追尋自由的翅膀,便是真的將我放出宮去,我怕自己也已經(jīng)飛不起來了?!比暝聦嵲诓幌朐僬f這些喪氣話,笑著問烏蘭,“你可知道方夫人將那道素菜拿去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