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姐弟 第61節(jié)
已經(jīng)結束了。 就讓那首曲子跟著她一起被埋葬吧。 - 我推開單人病房房門,看到了心心念念的少年。 白色紗簾在風中鼓動著,沉睡的他臉色蒼白,眼下青黑,嘴唇干澀,臉頰瘦削。我輕輕觸碰他的臉,僵硬且冰涼。 如果看不到儀器上的規(guī)律波動,我會懷疑他已經(jīng)死去了許久。 “子夜!”我焦急地喚他。 榮叔解釋道:“沒有你的血,他是活不下去的,不過好在你留有60毫升的血,上次戒斷期沒用完,就節(jié)省著給他喝了。他還活著,只是很虛弱。” 他一周需要50毫升,這么長時間至少需要300毫升。而他竟然靠著60毫升活到了現(xiàn)在!我必須馬上讓他喝血! 榮叔:“你才恢復身體,狀況不夠好,先養(yǎng)一下再——” “不用了?!蔽业?。 經(jīng)歷了這么多事情,現(xiàn)在的我似乎根本就不怕疼了。 我取出那把折疊刀,對著手腕靜脈劃了一刀。 我聽到了榮叔和護士的吸氣聲。 血液緩緩流入子夜的嘴唇,卻又馬上從嘴角溢出來了。 我把子夜扶起來,吸了一口血,直接喂給了他。 溫熱的液體,腥甜的生命。 我能感覺到他的微動。 一開始,是呼吸,從緩慢變得急促。 然后是嘴唇,是舌頭,是尖牙,是手掌,是聲音。 他把我壓在病臼恃広床上,狠狠地吸那口血。 哪怕已經(jīng)被他舔得干干凈凈,他也不放開我。 他捉住我的手腕,小心翼翼地舔我的傷口,直到傷口徹底恢復。 “jiejie是你嗎?” “我是在做夢嗎?” “我一定在做夢吧!” 他紅著眼喘/息著,眼睛里滿滿的都是熱淚。 我揉了揉他毛茸茸的腦袋:“當然是我啊,我來接你了?!?/br> - 當我終于平靜下來之后,才終于開始梳理關于這對姐弟以及殷家的一切。這么大一個家族,我大概花了一年的時間才把整個故事理清楚。 一切的起源,就是殷家的太奶奶。 這個女人生得極美,卻天生邪惡,她創(chuàng)立了組織,擁有眾多崇拜者。她把殺戮美化成一種臨/幸,她變成了這個組織的神。她曾企圖將孫子殷昊塑造成自己的繼承者,雖然失敗了,但她的“培養(yǎng)”給殷浩帶來了嚴重的陰影。 殷昊就是殷家后來的老爺,殷子雅和殷子夜的父親。 殷子雅與太奶奶長得幾乎一模一樣,而且還帶有她的部分記憶,被當成殷家太奶奶的轉(zhuǎn)世。表面上,殷昊嚴厲地培養(yǎng)著自己的掌上明珠,實則懼怕她。殷昊曾在殷子雅7個月、7歲、17歲時,企圖謀殺她,都沒有成功。 由于殷子雅的事,殷昊經(jīng)常和妻子爭吵,后來殷昊有了外遇。他愛上了貧窮、純潔又美麗的女人白裳,不可能束縛他、不可能給他任何壓力的白裳。兩人偷偷生了殷子夜,過上了幸福的生活——最初是那樣的。 白家患有遺傳性的“吸血鬼病”,時間長了,殷昊發(fā)現(xiàn)了白裳吸血的事。又由于一不小心被白裳吸了血后,一發(fā)不可收拾。她渴望他、束縛他、威脅他。沒有他,她就活不下去。他開始無法忍受,便回到了自己的家庭。 白裳最后的日子過得很糟糕。她所期望的僅僅只是殷昊的血而已,能夠讓她活下去的,也是有殷昊的血才可以。自欺欺人的她相信,她可以靠普通人的血存活下來。她以為,她的渴望,任何人都可以幫她平息。所以她到處勾/引男人,走上了賣/身的道路??上?,她變得越來越虛弱,最后每天身上都是傷痕累累的。她唯一的寄托就是自己的兒子殷子夜,為此,她一定要繼續(xù)活下去??上В詈?,就連她自己也預見了自己的命運。所以她把殷子夜送到了殷家。 殷子夜作為小三生下來的雜種,自小就顯現(xiàn)出“吸血鬼”的特征,出現(xiàn)的時機又那么不恰當——他來到殷家后,各種災難依次降臨,例如,殷昊發(fā)狂謀殺親女兒就是在那不久發(fā)生的,例如,殷昊被診斷出癌癥的事,又比如,殷家的產(chǎn)業(yè)大幅度下滑的事。 殷家奶奶把這一切都怪罪在這個“外來者”的身上,想方設法地折磨他。殷子雅曾經(jīng)救過殷子夜,但被殷家奶奶數(shù)落了很久,說她會倒霉的。 結果殷子雅確實倒霉了,婚姻失敗,事業(yè)泡湯,就連人也死掉了。 而后來發(fā)生的事,自然就是殷家奶奶發(fā)狂,為了太奶奶,把殷子夜當成祭品,用邪術復活殷子雅一事。之后我了解到的,跟我經(jīng)歷的別無二致。 關于殷子夜的狀態(tài),榮叔沒有騙我。 殷子夜沒有死,首次儀式后,榮叔騙了殷家那伙人,說自己已經(jīng)殺了殷子夜,把他變成了跟殷子雅一樣的怪物。實際上他保住了殷子夜的性命。 而殷子夜以前告訴我的“害怕變成厲鬼”的說法,也沒有騙我。 被變成祭品后,他長期處于陰陽兩界之間,成為了“人-獸-鬼”這個人造鏈條的中間部分,如果失控,確實可能成為厲鬼。 當然,殷子雅消失后,殷子夜便獲得了完全的自由。 除了一點,他的病讓他離不開我的血。 我有時候想啊,還好他的病沒有公之于眾,不然絕對要被當成小白鼠吧。 吸血、有治愈能力、力氣強大、眼睛赤紅,這些非人的特征已經(jīng)夠他被研究個一百遍了。 - 2023年7月,我和殷子夜站在蔥蔥郁郁的山間。 我們先去看了周明明,我在他的墳前放了一大束雛菊。這些細細長長的花瓣,就像煙花一樣。 我們來到茂密的森林深處,在一片恬靜的草地上,找到了殷子雅的墓碑。 只有一塊墓碑而已,里面什么都沒有。 雜草叢生,白色的無名花朵開得正盛,像她穿的那身白裙。 這么久了,我第一次說起自己是怎么殺死殷子雅的:“那天,我突然意識到,她的那塊吊墜就是她的心臟,所以我用你給我的‘斬鬼刀’,弄碎了那塊吊墜。然后她就死了?!?/br> 子夜沉默了片刻,抱住了我。 他的胸膛上下起伏,聲音微微戰(zhàn)栗:“jiejie,對不起,謝謝你。” “為什么要說對不起?”我問。 他搖搖頭,只是更緊地抱著我。 夏日皎潔的月色中,層層疊疊的黑色樹影在我們身上起伏。 我卻在這一剎那感到心驚rou跳。 那把斬鬼刀,是子夜給我的。 包括殷子雅的弱點,是子夜提醒我的。 殷子夜是沒有辦法殺殷子雅的,作為她的祭品,他無法違抗她。 可是我可以。 我是唯一可以殺死殷子雅的人。 他說過“就算背叛了其他所有人” 那么,他真的背叛了嗎? 他是否是在利用我,殺死他最大的敵人呢? 我甚至在這個剎那,想起了殷家奶奶對他的敵意。 如果那些災難根本不是意外,而是他為了自己的母親精心設計的復仇—— 我的腦袋在嗡嗡響,感到雙腿發(fā)軟。 “怎么了,jiejie?”他擔心地凝視著我,那雙眼是那么澄澈,那么美好,“想到不好的事情了?” 而天使一樣的他似乎擁有著惡魔的雙翼,此時此刻,我忽然意識到,變成怪物的恐怕真的不止殷子雅一個人。 我深吸一口氣,問:“你會利用我嗎?” 他蹙眉:“我怎么可能利用你?” “你真的坦白了所有事嗎?沒有騙過我?” “jiejie?” 我直視他:“殷子夜,你真的愛我嗎?” 他捧起我的臉,直視我的雙眼,那雙眼那么熾熱、熾熱到痛苦的地步:“在這個世界上我唯一珍惜的就是你,我愛你,比任何人都愛你,jiejie,你到底怎么了?不要懷疑我!” 我沉吟:“那么殷子夜,我告訴你,我也愛你,比任何人都愛你。無論曾經(jīng)的你是怎樣的,我都會接受你!但是,一切已經(jīng)結束了,無論你有多少恨,已經(jīng)該結束了。我只希望接下來,你能自由自在地、快樂地活著,我想,這也是你mama白裳的愿望,對不對?” 這一次,他沒有說話,他的肩膀抖動得厲害。 然后,他哭了。 那么高大的他像小孩子一樣哭了,嚎啕大哭。 而淚水似乎是最好的救贖,洗滌著他的仇恨和罪孽。 月光下,他在我的懷里哭泣,在殷子雅的墳前。 我們?nèi)齻€似乎又坐在一起了。 身穿白裙的殷子雅驕矜地嘲笑著愛哭的殷子夜。 殷子夜吸著鼻子,可憐極了。 而我,坐在他們中間,拉著他倆的手。 “我們像不像天上的星星?”我道,“我是那顆,小小的,明亮的。” “我可不想當星星,我是月亮。”雅雅驕傲地說。 “我是jiejie的衛(wèi)星?!弊右刮⑿?。 “既然我們都是星星,就一定能在漆黑的世界、在時間的盡頭找到彼此,對嗎?”我問。 “真是浪漫啊,暄暄,你說得沒錯。”雅雅的眼中閃爍著光。 “jiejie對于我而言,是黑夜里唯一的光,我一定能找到jiejie?!弊右箞远ǖ卣f。 “我們會永遠在一起,對不對?”我問。 子夜:“嗯,永遠在一起?!?/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