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節(jié) 過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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昊天門雖然布局于天下,但它畢竟只是一個普通修煉門派,而不是一個國家。 宗門上下,連同最底層的煉氣修士在內(nèi),昊天門也只有數(shù)千門徒弟子。即便是在楚國這樣的大國,最多只能派出寥寥幾名修士。 黃志平是楚國京城里修為最高的昊天門人。除了沈長佑,手下能夠驅(qū)使動用的筑基修士還有另外兩個。其余的弟子,實(shí)力修為都只是煉氣階段。 徐彪原本以為,能夠從黃志平這里得到關(guān)于沈長佑死亡的消息和資料??墒呛苁S志平居然對于沈長佑的死亡毫無察覺,甚至認(rèn)為,沈長佑只是失蹤,并非身死。 他畢竟沒有沈長佑的本命玉碟。若不是徐彪從山上帶來消息,黃志平仍然以為沈長佑還活著。 身為皇家供奉,黃志平的宅邸很是豪華。坐下來到現(xiàn)在,前后一個多時辰,各種名貴茶果林林總總上了十幾樣,相貌美麗的侍女來回穿梭,徐彪默數(shù)了一下,總共有二十多人。 身上的道袍是白玉蠶絲縫制,頂級紅瑪瑙制成了紐扣,腰上玉帶全是晶瑩剔透的翡翠,至于發(fā)冠,則是紫金與上好純銀,由能工巧匠制成的精致貨色。用藝術(shù)品來形容,也絕不夸張。 除了殷勤招呼徐彪享受茶點(diǎn),對于沈長佑,黃志平前前后后只有三句話。 “哦!他死了?” “這是什么時候的事情?” “他上次告訴我說是要外出游歷,也不知道為什么會突發(fā)意外。不過,玉碟碎裂總有其原因,說不定是山上負(fù)責(zé)看守的人不小心弄碎了??傊€是等等看再說吧!” 即便是在說這些話的時候,也不時有美貌侍女過來,與黃志平打情罵俏。也許覺得徐彪是個小輩,實(shí)力也僅僅只是筑基圓滿,黃志平毫不在意,也沒有任何掩飾,直接摟住侍女柔軟細(xì)瘦的腰肢,在粉嫩臉蛋上來回親著。尤其是那雙手,直接伸進(jìn)侍女的裙子,等到縮回來的時候,指尖上濕淋淋的,也不知道沾滿了哪里來的大片粘液。 徐彪一直陰沉著臉。 如果是在山上,如果調(diào)換一下彼此的身份,他保證,自己肯定不會活活把黃志平打死。 是的,不把他打死。 話句話說,打殘打廢打爛打扁打成白癡都有可能。 黃志平不是徐彪的師傅,用不著對他行禮。何況,火殿弟子在昊天門地位超然,某種程度上,黃志平還得表示出對徐彪的少許尊敬。 徐彪知道黃志平巴不得自己趕緊離開。他表露得很是明顯,頻頻舉起茶碗,就差沒有開口下逐客令。 徐彪可以斷定,黃志平已經(jīng)廢了。此人雖然目前修為是金丹宗師,卻沉迷于世俗名利和物質(zhì)享受。即便返回宗門,也再沒有修為精進(jìn)的意識和動力。說不定,一身修為還會大幅度下滑。 面對一頭混吃等死的豬,沒什么好說的。 不過,黃志平多少還算是有那么一點(diǎn)點(diǎn)用處。 他提供了一個頗有價值的消息。 五年前,沈長佑曾經(jīng)殺進(jìn)楊府。然后,他變成了楊府兩位公子的授業(yè)傳師。當(dāng)然,這里的楊府公子,所指并非現(xiàn)任宣武將軍楊天鴻,而是原驃騎將軍的兩位庶子,楊文耀、楊文嘉。 …… 除夕,大年三十。 楊府外院的馬廄空了很多年。若不是與孟家結(jié)盟后,孟奇送來三匹駿馬,說不定,常年破舊的馬廄還會一直空置下去。 楊天鴻很喜歡胯下這匹毛皮光亮的栗色馬。孟家有專門的馴馬和養(yǎng)馬師傅,這是一皮從北方運(yùn)來的戰(zhàn)馬,雖然血統(tǒng)不是很純,卻極為高大,負(fù)重能力極強(qiáng)。即便是在北方,價格也很是不菲。 既然身為武將,那么搭配一匹駿馬就很有必要。只不過,帶著楊通、楊元,還有楊大山和楊大海,幾個人走在街上,楊天鴻總是覺得很尷尬,有種說不出的別扭。 大凡豪門官宦子弟出門,總是前呼后擁,行者隨從多達(dá)幾十,甚至上百。在某種程度上,這甚至演變?yōu)榕袛嗄橙耸欠窦w绔的標(biāo)準(zhǔn)。當(dāng)然,楊天鴻并非此中行列??伤匀挥X得,在京城寬敞的大街上遛馬散步,與自己宣武將軍的身份完全不符。 可是不符又能怎么樣? 今天畢竟是一年的最后一天,除夕。 看著街上到處張燈結(jié)彩,滿面喜氣洋洋,來來去去的人,楊大山和楊大海也被感染,不斷笑著,對楊天鴻絮絮叨叨。 “少爺,快看那走馬燈,上面畫得人像多精致,就跟真人似的?!?/br> “嘿!快看,那邊的棉布質(zhì)地不錯,很便宜,難怪那么多人圍著買。” “前面的集市更熱鬧。往年這個時候,前面三岔路口到處是人,擠得水泄不通。少爺,還記得咱們平康坊里住三眼橋邊上的胖屠戶陳大頭嗎?他去年就是除夕的時候在岔路口看熱鬧,因?yàn)槿硕啵砩系胤椒蕆ou硬是擠掉了一大塊,瘦得厲害。回到家里,就連他老婆也沒認(rèn)出來。差一點(diǎn)當(dāng)做翻墻入院的小賊,幾掃帚狠狠打了出來?!?/br> 聽到這里,楊天鴻再也忍不住了,“撲哧”一下笑出聲來。 楊大海臉上滿是笑意。之所以說這種笑話,就是想要逗得自家少爺開心。要不然,他會一直悶悶不樂,緊繃著臉。 楊大山耐心地勸解著:“少爺,過年了,總是值得高興。別去想那些煩心擾腦的事情。就連缺衣少食的窮苦人家過年,都要自己給自己找點(diǎn)兒樂子,何況少爺你現(xiàn)在還是當(dāng)朝赫赫有名的宣武將軍,單獨(dú)統(tǒng)領(lǐng)玄火軍。這就是多少人打破頭都想得到的榮華富貴。本來有些話不該我說,不過,您和太老爺家里畢竟是親戚。俗話說得好:打斷骨頭還連著筋。老爺,也就是您的父親,當(dāng)年一氣之下脫離了廣平候府,與太老爺那邊不再來往。我們這些做下人的看了也覺得心里不是滋味兒。前人的是非恩怨,我們暫且不用理它。現(xiàn)在,既然收到了廣平候府的請柬,于理于情,少爺您都應(yīng)該過去看看。就算您不喜歡太老爺,至少也應(yīng)該去給太夫人磕個頭,問個安?!?/br> 楊家,算得上是楚國的豪門大族。 楊家祖上的封號是廣平候。這是世襲罔替的永襲爵位。按照族規(guī),只有族長才能繼承廣平候爵。 楊天鴻的父親楊靖身為毅勇候。不過,他身上的侯爵封號,乃是自己在戰(zhàn)場上一刀一槍殺出來,并非享受祖宗的福蔭。楊天鴻聽府里的老人們說,自己尚未出生的時候,父親與廣平候,也就是自己的嫡親爺爺之間產(chǎn)生了矛盾。兩個人吵了一架,然后,父親就離開了廣平候府,單獨(dú)在外面購買宅院居住。 楊天鴻沒見過自己的父親??墒撬嘈?,父親必定是偉立于天地之間的人物。關(guān)于驃騎將軍制勝殺敵的故事,在楚國很多地方都有流傳。人人都交口稱贊父親的赫赫威名,很自然地,楊天鴻也就覺得,當(dāng)年父親與爺爺之間的糾紛,錯的一方,肯定是爺爺廣平候。 何況,就算是父親的錯,那么多年過去了,自己從幼年時代至今,還從未見過爺爺和奶奶。 那個時候,楊府完全由舅舅楊連升把持。若是楊家祖輩心里還有自己這個孫兒,多多少少也該給予庇護(hù)。而不是像自己曾經(jīng)遭遇過的那樣,被陰狠貪婪的楊連升活活打死。 如果不是jiejie楊秋容一再勸說,楊天鴻根本不愿意接受邀請,前往廣平候府赴家宴。 楊大山看出了楊天鴻的心思,笑著搖搖頭,認(rèn)真地說:“少爺,當(dāng)年大將軍和太老爺之間的事情,我們這些做下人的,多少也聽說過一些。是非對錯咱們暫且不論。其實(shí),這些年來,太老爺那邊從未忘記過少爺您。只是可恨那楊連升和徐氏,每次都把太老爺那邊派來上門探望的人擋在了外面。再后來,少爺您被仙師看中,帶上了鳴鳳山。現(xiàn)在回來了,算是頭一次收到請柬,返回祖家過年?!?/br> 楊大山說話很有技巧。在很大程度上,多少平息了楊天鴻淤積心中的怒意。他用力勒住韁繩,騎在馬上,定定的凝思靜神考慮片刻,側(cè)身低頭,用探詢的目光看著楊大山,不太確定,遲疑著問:“山爺爺,你覺得,我這樣……空著手上門,合適嗎?” 在楊天鴻心目中,以楊大山、楊大海為首的這群老兵,就是自己最親的人。若是換了旁人來勸說,楊天鴻只會冷笑著搖頭不語??墒峭瑯拥脑拸臈畲笊阶炖镎f出來,分量和意義就顯得完全不同。楊大山絕對不會欺騙自己,更不可能被錢財(cái)名利收買,故意教授自己去做一些不愿意做的事情。 楊天鴻并非沒有腦子。靜下心來想想,之前那些年,家中事務(wù)都被楊連升控制,廣平候那邊與父親已是撕破了臉,自己終究是隔著一層的孫輩。就算爺爺和奶奶想要插手,也沒有合適的借口。何況,那個時候,楊連升還被陛下冊封為厚山伯,內(nèi)府也是由徐氏一手遮天……總之,諸多問題,都導(dǎo)致了自己與廣平候祖族那邊聯(lián)系中斷,彼此之間也形同路人。 可無論如何,他們畢竟沒有忘記自己是楊家人的身份。 既然要上門,就肯定要送禮。 楊大山欣慰地笑著,擺了擺手:“少爺,我是過來人,就倚老賣老說上幾句。其實(shí),太老爺和太夫人都上了年紀(jì),只要少爺你能過去,給他們問個平安,磕幾個頭,他們也就心滿意足了。長輩對于小輩,其實(shí)不外乎如此。身份名利什么都是空的。你們……終究是一家人?!?/br> …… 廣平候府內(nèi)外張燈結(jié)彩,剛走到街口,遠(yuǎn)遠(yuǎn)的就能望見門廊下面掛著大紅燈籠,還有十幾個小孩子在門外空地上“噼里啪啦”放著炮仗,你爭我奪,嘻嘻哈哈玩得不亦樂乎。 這股熱鬧的氣氛,很快感染了楊天鴻。 在鳴鳳山上的時候,從來就沒有過年的概念。在修士看來,年節(jié)不過是俗世的一種時間計(jì)算方式。既然選擇修道一途,也就應(yīng)該徹底放下俗念,潛心向道。 至于年紀(jì)更小的時候……“過年”兩個字在楊天鴻記憶深處的概念,往往是幾塊老兵們偷偷摸摸帶給他的香甜年糕,或者是無比羨慕聽著高大厚重圍墻外面?zhèn)鱽淼谋夼诼暋?/br> 所以說,楊連升全家,死不足惜! “嗖————” 就在楊天鴻陷入沉思的時候,一個放歪了的二踢腳從側(cè)面飛過來,在馬眼正上方轟然炸開??柘碌睦跎R頓時一驚,扯著脖子發(fā)出連聲嘶吼。楊天鴻連忙勒住韁繩,翻身下馬,不斷撫摸著駿馬毛皮,終于使它漸漸安靜下來。 “你們這幫小家伙,說了多少次,到寬敞的地方去放炮仗,不然炸傷了客人,老祖宗可是要大發(fā)雷霆,興師問罪的!” 一個看上去只有二十多歲的年輕男子從廣平候府大門里快步走出,恐嚇著玩鬧的孩子們迅速跑開,然后走到楊天鴻面前,帶著歉意,拱了拱手。 他很高大,相貌英俊。一頭黑色長發(fā)用鎏金冠束著,披在肩上。身上的衣服做工精致,雖然款式簡單,卻也不失華貴。看到他的時候,總會讓人感覺似乎眼前有溫暖的陽光照射過來。 男子顯然認(rèn)識跟隨在楊天鴻身邊的兩位老仆。凝神靜思片刻,頓時笑了起來,態(tài)度也從之前的謙恭,變得活泛而開朗。 “你一定是天鴻表弟?!?/br> 男子伸出左手,重重拍了拍楊天鴻的肩膀,親熱地拉著他就往大門里走,嘴里不停地說:“我叫楊杰。算下來,應(yīng)該是你的表兄。正是巧了,之前太夫人還在嘮叨,說是不知道你今年會不會上門過年,現(xiàn)在可好,我一出來就撞見你。走,我這就帶你見太老爺和太夫人去!” 對于這種自來熟的人,楊天鴻也不好拒絕,只好帶著很是尷尬的表情,也不知道究竟該說些什么,就這樣拖拖拉拉進(jìn)了廣平候府。 剛走過前院,未進(jìn)大廳,遠(yuǎn)遠(yuǎn)就看見了jiejie楊秋容的身影。 看到楊天鴻,楊秋容頗有些意外:“小弟,怎么你也來了?!?/br> 楊秋容記得清清楚楚,半個月前,自己就問過弟弟,是否要一起回廣平候府過年?當(dāng)時,楊天鴻的態(tài)度很堅(jiān)決,連聲拒絕。 楊天鴻很是尷尬,站在那里搓著手,仿佛做錯了事情的孩子,囁嚅了半天,才哼哼唧唧很不情愿地說了一句:“……那個……嗯……是,是山爺爺和海爺爺硬拖著我過來。我,我,我……其實(shí)……” “好了好了!能來就好!” 楊秋容在人情世故上要比楊天鴻老到得多,自然一眼就能看出自家弟弟那點(diǎn)小心思。她笑著抓住楊天鴻的手,指了指同樣面帶微笑站在旁邊的楊杰:“算你運(yùn)氣,杰表哥為人爽直,是我們這一輩中性格熱情之人。就讓他帶著你四處轉(zhuǎn)轉(zhuǎn),順便去拜見一下太老爺和太夫人?!?/br> 楊天鴻四下看了看,搖搖頭:“我就不去了,還是呆在這里為好?!?/br> 楊杰顯然知道應(yīng)該如何應(yīng)付這種情況。他絲毫沒有不悅,“哈哈”笑了笑,說:“也罷,你們姐弟倆就請自便,我還要去二姨媽那邊有些事情。只是記得,等會別忘了家宴的時間?!?/br> 等到楊杰漸漸走遠(yuǎn),楊秋容看著神情冷淡的楊天鴻,笑著問:“怎么,不喜歡這種熱鬧的場合嗎?” 楊天鴻搖搖頭,目光在遠(yuǎn)處幾個楊家年輕人身上來回打轉(zhuǎn),淡淡地說:“那些人,以前搶過我的東西。而且,把我打得很慘。” 不是每個楊家人都像楊杰這么熱情好客。之前,楊連升掌管楊家外院。族中尚未進(jìn)入煉氣階段的年輕后輩,都在外院接受訓(xùn)練。那個時候,楊天鴻每天都被楊雄和其他族人欺負(fù)。丹藥被搶,被打,被譏諷嘲笑之類的事情,每天都要經(jīng)歷。 聞言,楊秋容俏麗的臉上笑意驟然消失,目光變得兇狠銳利,活脫脫就是一頭保護(hù)自己幼崽的狂暴雌獅。 “小弟,你等著,我這就過去好好收拾一下這幫小兔崽子!” 楊秋容雖然美貌,骨子里卻屬于那種脾氣火爆的悍婦。她攏了攏裘皮大氅,卷起袖子,咬牙切齒,拔腳就要朝著對面走去。卻不想,被眼疾手快的楊天鴻一把拉住。 “算了!都是小時候的事情。” 身份和修為達(dá)到一定高度的時候,看待以往的事情,報復(fù)心思也就淡了很多。楊天鴻冷冷地注視著不遠(yuǎn)處那些族中子弟,平靜地說:“沒必要再跟他們計(jì)較。大過年的,我們過來只是出于情面。何況,我現(xiàn)在有朝廷官職在身,jiejie你也是青靈派的修士。跟那些人計(jì)較,未免有些自貶身份?!?/br> 楊秋容順了順耳邊的長發(fā),冰山般的冷悍面孔隨即化開,有些雙眼發(fā)亮:“不錯,真的很不錯。看來我的小弟真的長大了,不再需要jiejie我照顧。不過,看起來,你似乎還有很多心事。怎么樣,是不是看中了哪家的姑娘?動了春心?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