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節(jié) 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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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湯藥的感覺很不錯。至少,東方鵬是這樣認為。 肚子里暖烘烘的,就像數(shù)九寒天里的燒刀子,雖然刺口,卻足以暖身。不用烤火,也覺得有股熱流從骨髓深處釋放出來,沿著經(jīng)絡(luò)血脈在身體各處來回游走。你絕對不會認為這東西有毒,或者是對自己身體造成傷害。畢竟,個人感官再清楚不過,那種壓抑著身體,長達數(shù)百年一直牢牢束縛著體內(nèi)靈能的無形控制,在湯藥入腹瞬間終于變得松動。就像患有多年不舉癥狀的病人,突然之間看到了島國影視特產(chǎn),下面軟塌塌的東西不顧一切變得強橫起來……那種突如其來的沖動,足以使病人熱淚盈眶,不顧一切狂呼吶喊“老子不是軟根根,老子不是廢物!老子……很硬!” 是的,廢物! 在過去的幾百年時間里,東方鵬曾經(jīng)很多次產(chǎn)生過類似的念頭?;壹垢x之毒是如此劇烈,牢牢捆縛著他的靈能,即便身為元嬰修士,也徹底變的與普通人無異,修為更是急劇下滑。現(xiàn)在雖然體內(nèi)毒性已消,東方鵬的實際修為,卻也滑落到了元嬰第三層。 聽起來很是令人難過,東方鵬卻為之狂喜,忍不住連連放聲大笑。 “好!好!好!老夫終于解脫了,終于解脫了!哈哈哈哈!” 除了當(dāng)事人自己,沒人能夠體會被劇毒壓制的那種絕望。就像突然遭遇橫禍導(dǎo)致身體殘廢,無法正常行走的斷腿者,往往會選擇自殺。因為他們無法面對,也不敢嘗試無法行走的困難日子。那很痛苦,非??膳?。與其從健康人變成一個廢物,不如自行了斷,一死了之。 東方嘯和老仆東方清明一直站在旁邊,看到臉上全是狂喜的家主東方鵬激動亢奮,東方嘯也覺得難以自持,左手張開,右手握拳,不斷相互撞擊著。東方清明卻轉(zhuǎn)過身,在沒人看見的角落里偷偷擦了擦眼角,深深吸了口氣,轉(zhuǎn)過身來,對著面帶微笑的楊天鴻恭身跪下,認認真真,連磕了三個響頭。 這一舉動提醒了帳篷里外附近所有的東方世家成員。無論家主東方鵬,還是身份地位的仆人侍女,不約而同轉(zhuǎn)身面對著楊天鴻,齊刷刷跪倒下來。 楊天鴻也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他沒有慌亂,而是端坐在椅子上,微笑著受了眾人三拜,然后站起身,攙扶起距離最近的東方鵬,很是誠懇地說:“我不過舉手之勞,東方家主您實在太見外了?!?/br> “不,不,不,這是必須的。” 東方鵬蒼老的臉上全是嚴(yán)肅,他緊緊握住楊天鴻的手,語調(diào)和聲音前所未有的凝重:“當(dāng)年我中毒之時,曾經(jīng)對天發(fā)誓:若是誰能解除老夫身上灰脊腐蟲之毒,東方世家上上下下任其差遣。若是想要金銀,東方世家愿意拿出他想要的任何數(shù)目。若是想要丹藥法寶,只要是東方世家力所能及,他都能得償所愿。此話并非虛言,以我東方世家的底蘊和財力,即便是毫無資質(zhì)的普通人,也足以全力供養(yǎng),令其在有生之年成功筑基?!?/br> 說這些話的時候,東方鵬眼睛里釋放出強大而精明的目光,整個人顯得強勢無比,再也不是之前那個連走路都腳步虛浮的蹣跚老者。 這就是元嬰修士的特殊威壓。在歸元宗,除了師傅和宗主,也只有宗門里那些長老,才能讓楊天鴻產(chǎn)生類似的感覺。 東方嘯也走上前來,認真地說:“楊公子,此前是我不識真人相,言語上多有得罪,還請您海涵。我東方世家從不食言,家父身上劇毒已解,東方世家的承諾無論任何時候都會生效。金銀珠寶、靈丹妙藥、功名地位,這些東西您可以任選一種。如果楊公子您在楚國呆的不是很開心,我東方世家也可以幫助您改換門庭,選擇另外一國安身。當(dāng)然,您現(xiàn)在擁有的官職地位,都不會有所變化?!?/br> 楊天鴻覺得身體微微一震,臉上雖然沒有表現(xiàn)出來,內(nèi)心卻充滿了驚濤駭浪。 天下大小國家多達上百。其中,秦、齊、燕、楚、韓、趙、魏七國,乃是最為強大的代表。 楚國甲兵數(shù)量超過八十萬,疆域廣闊,東面臨海,北部草原,南面蠻荒,西面與盟友趙國相連。放眼天下,如此強橫的大國寥寥無幾。就連號稱最強者的秦國,也不得不對楚國放低姿態(tài)。 修煉者對世俗沒有任何興趣。這句話放在東方世家身上,顯然不太合適。東方鵬已經(jīng)是元嬰境界,對世俗的控制力卻絲毫沒有減弱。準(zhǔn)確地說,這才是真正的聰明人。修煉一途,不僅僅只是靜修打坐那么簡單,入世歷練,才能明白更多人生疾苦,感悟天地法則。 楊天鴻很想問一句:東方世家究竟有多強? 他當(dāng)然不會傻到把這種問題直接說出口。對于東方世家應(yīng)該給與的報酬,其實早在東方嘯派出騎手前往豫州買藥的時候,楊天鴻就已經(jīng)考慮清楚。 他臉上帶著誠意的微笑,認真地說:“灰脊腐蟲之毒并不難解。說穿了,這不過是個對外來事物理解和探究的過程。就像世俗之人都覺得修煉之道神秘而困難,可一旦真正身涉其中,就會明白也沒有想象中那么玄妙。一切,都在于一個“緣”字?!?/br> 東方嘯搖搖頭,用力握緊了楊天鴻雙手:“楊公子千萬不要妄自菲薄。道理雖是如此,可實際做起來,卻是千難萬難。以我東方世家的財力和實力,在天下間反復(fù)尋找了好幾百年,仍然無法找到關(guān)于灰脊腐蟲的任何線索。您說得沒錯,那副湯藥的材料根本不值一提??墒?,在神醫(yī)看來,消除病痛不過是舉手之勞。對于病人,卻是恨不得自殺身死而徹底緩解的痛苦?!?/br> 東方鵬朝前走了幾步,一邊感受著體內(nèi)尚未發(fā)散完全的藥力,一邊笑道:“楊公子說得不錯,既然你我有緣,老夫就為你永遠解決那盧家。區(qū)區(qū)八百萬兩銀子而已,根本不值一哂。大恩大德,東方世家必報?!?/br> “不,與京城盧家之間的事情,還是由我自己解決?!?/br> 楊天鴻否定了東方嘯的說法。他言語誠懇:“我與東方家主只是路上偶遇,即便您換了一個身份,只是普通人,我也一樣會施以援手。寫出那副方子的時候,我可從未想過什么報酬。此事就此打住,再也不要提。若是東方老丈與公子再要喋喋不休,小子我即刻轉(zhuǎn)身就走,當(dāng)這件事情從未發(fā)生過?!?/br> 他的態(tài)度是如此堅決,言語之中沒有絲毫商量余地。東方鵬父子很是驚訝,相互對視著,卻沒能從彼此眼睛里找到答案。 楊天鴻把一切都看在眼里,淡淡地說:“不是每個人做事情都需要獲取報酬?!?/br> 東方嘯微微皺眉:“圣人曾經(jīng)說過,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楊公子還請恕我直言,你的話,似乎與圣人之言有所違背?!?/br> 楊天鴻平靜地說:“圣人是人,我也是人。為何圣人所說就是金科玉律?我說的話就無人理會?在下曾經(jīng)讀過一本書,書中記載了一位叫做“雷鋒”的奇人。此人家住何地已經(jīng)不可考,他平生最大的喜好,就是幫助他人。鄉(xiāng)間鄰里若有困難,此人總會給予幫助,而且從不收取報酬。他曾經(jīng)救助落水孩童,為鄰居修補房屋,老弱人等若是無力打水做飯,他總會主動幫忙。此人一直活到九十九歲。終其一生,雖然沒有做過什么驚天動地的偉業(yè),卻也當(dāng)?shù)蒙稀坝⑿邸倍?。在那本書上,有一句話,足以概括雷鋒此人生平。” 東方嘯連忙問道:“愿聞其詳?!?/br> 楊天鴻淡淡地笑了:“生的偉大,死的光榮?!?/br> 停頓了一下,楊天鴻繼續(xù)道:“我寧愿在這個世界上多一個值得信賴的朋友,也不愿意彼此之間的交情建立在金銀俗物之上。須知,酒rou朋友歡樂多,危難之時見真情。還是那句話,若是東方家主執(zhí)意要有所報酬,那么就當(dāng)我們從未見過?!?/br> 一時間,帳篷內(nèi)外一片安靜,所有人都如有所思,望向楊天鴻的目光,也多了一些非常特殊的尊敬成分。 良久,東方鵬才緩緩點頭,抱拳行禮,神情凝重地說:“受教了。圣人之語,果然并非天地間永恒的存在。楊公子,此前多有失禮,還望不要見怪。不過,我東方鵬受你恩惠,必當(dāng)有所報答。無論如何,東方世家都欠你一個人情。以后若有需要或是差遣,東方世家無敢不尊?!?/br> 東方嘯眼睛里全是熱切:“楊公子,你我一見如故,在下有一個不情之請,想要與你結(jié)為異姓兄弟,不知意下如何?” 楊天鴻謙和地笑著回禮:“那么,天鴻少不得還要稱呼閣下一聲兄長?!?/br> …… 八百萬兩銀子,是一筆數(shù)目很大的錢。 即便是楚國一年的稅收,也不過數(shù)千萬兩銀子。 “富可敵國”絕對不是空虛幻想出來的詞匯,而是在現(xiàn)實中有著依據(jù)。 楊天鴻此前就聽說過東方世家。很多富有遠見卓識的人,從不會把所有雞蛋都裝進同一個籃子。修煉和世俗,是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天地規(guī)則成為兩界之間任何力量都無法逾越的巨山。因此,把家族力量分為修煉與俗世兩部分,的確是非常高明的做法。 想要做事,必須有錢。 想要飛升,必須修煉。 這就是俗世與修煉的基礎(chǔ)。 東方世家的影響力很大。可是具體大到何種程度?楊天鴻自己也不是很清楚。畢竟,沒有任何世家會顯露出全部實力。想要知道,就必須更多更頻繁的接觸。 對于自己完全陌生的東西,人類通常只會表現(xiàn)出兩種狀態(tài):其一恐懼,其二好奇。 雷鋒是另外一個世界的人物。雖然他從未做過堵槍眼炸碉堡之類的壯舉,但楊天鴻一直認為,雷鋒才是平凡世界里真正值得敬佩的英雄。 好吧!“生的偉大,死的光榮”這句話不是寫給雷鋒,可是在這里,在這個修士與凡人共存的世界,楊天鴻認為此話很適用于雷鋒。 做好事不留姓名的高尚人物,楊天鴻目前還沒有遇到過。他極力在東方父子面前扮演這一角色。對于長期行善者,東方父子必定會覺得陌生。他們不會對楊天鴻感到恐懼,只會覺得好奇。而這種感覺再進一步,就會隨著楊天鴻誠懇的言語,謙遜親和的態(tài)度,轉(zhuǎn)化為更多的善意。 能夠隨隨便便拿出八百萬兩銀子的人,都擁有豐厚身家和龐大勢力。 銀子終究是死物。若是與這樣的人結(jié)為朋友,日后得到的好處,肯定遠遠大于八百萬兩銀錢。 楊天鴻不傻,他很精明。 得到東方鵬一句“欠你人情”的承諾,就是整件事情最大的報酬。 何況,其子?xùn)|方嘯也因為之前言談,覺得楊天鴻品質(zhì)優(yōu)秀,值得相交。否則,斷然不會提出兩個人結(jié)為兄弟。 這比單純把藥方賣出去好多了。 在另外一個世界,有這么一個故事。 兩個從醫(yī)科大學(xué)畢業(yè)的學(xué)生,遇到了一位癌癥病人。醫(yī)生甲性情冷淡,按部就班開方抓藥,讓病人按時接受化療。醫(yī)生乙為人熱情,經(jīng)常出入病房,時刻關(guān)注病人的安危。兩位醫(yī)生的工資待遇都一樣,上下班時間也沒有什么差別。然而,病人卻從醫(yī)生乙身上感受到關(guān)心和照顧,對永遠坐在診室里的醫(yī)生甲只是敬而遠之。 癌癥病人有一個女兒,長得很漂亮。病人自治時日不多,思來想去,覺得身邊只有年輕的醫(yī)生乙才看得上眼,于是把女兒嫁給了醫(yī)生乙。臨終前,病人囑托身邊的朋友,一定要對女兒和女婿多加關(guān)照。 這個病人不是什么富豪,也不是什么身份顯赫的大人物。可是終其一生,他多少也有幾位做官的朋友。人死為大,朋友之間也就存了幫忙的意思。漸漸的,年輕的醫(yī)生乙在醫(yī)院里得到了幾次機會,先是進修,然后升職。他本人熱情謙和的態(tài)度也受人喜歡。十年過去了,醫(yī)生乙已經(jīng)成為了副院長,而性格冰冷,技術(shù)上與他區(qū)別不大的醫(yī)生甲,仍然還是呆在原來的科室。 很多自命清高的人往往看不起那些鉆營者。但他們從未想過,這其實只是各自不同的生活方式。很多人仇富,卻從未想過富人的錢財也是辛辛苦苦積攢下來?!叭粝肴饲案毁F,就必定人后受罪?!焙苓z憾,人們往往只會看到目標(biāo)衣著光鮮的一面,卻對目標(biāo)承載的辛勞與磨難視而不見。 …… 黑森山脈就在前面。 灰脊腐蟲之毒困擾東方鵬數(shù)百年之久,絕對不是一朝一夕能夠徹底清除。臨時營帳就設(shè)置在路邊,東方鵬也許還要在這里呆上很長一段時間,消化藥力。 商隊里多了一個東方嘯。 年輕人總是閑不住。 當(dāng)然,無論從哪方面來看,東方嘯都與“年輕”這個詞扯不上關(guān)系。他的外表至少超過三十歲,走在街上,也很少有妙齡女子注目觀望。在這方面,楊天鴻倒是的確要比他更有優(yōu)勢。 “賢弟,你為何想到要來著黑森山中捕捉荒獸?” “賢弟,荒獸可不是普通野獸能夠相比。那東西很恐怖的,我家里就養(yǎng)著幾頭,發(fā)起怒來的時候,根本翻臉不認人,就連每天喂食的仆役也會吞下去?!?/br> “賢弟,若是你缺錢用,為兄到是可以幫襯一二。我平生最恨那些坐地起價的jian商。你說的那盧家真正是該死。等為兄這次回去,就讓人好好查查這盧家的底,讓他們吃不了,兜著走!” 不在父親身邊,東方嘯顯得很是活躍,話也多了起來。楊天鴻問了以后才知道,東方嘯的確比自己年長,而且還是兩個男孩一個女孩的父親,家中有兩妻子八妾。 楊天鴻頓時感覺后背冷汗淋漓。在這方面,自己和東方嘯之間還真是沒有什么可比性。 已經(jīng)進入了黑森山的地界,遠遠的,看見前面兩百多米位置聚集著一群人。 大路在這里就到了盡頭,一口井矗立在路邊。井沿用青石砌成,井口很大,足以容納直徑超過一米的大型木桶。 黑森山屬于蠻荒之地。類似的地方,在天下間還有很多。據(jù)說,當(dāng)年共工氏撞斷不周山,引發(fā)了地火噴濺,很多地塊就此被污染。雖然女媧保住了人類血脈,卻無法對這些地方進行凈化。久而久之,特殊環(huán)境也就孕育出了荒獸這種東西。由于荒獸血脈特殊,其中一些物種甚至帶有劇毒,因此,黑森山脈內(nèi)部的一切水源都無法被人類飲用。 當(dāng)然,若是不怕死的勇士,倒也可以進去嘗嘗。 這種事情并非沒有先例。不少腦子一根筋的家伙就是不信邪,結(jié)果在黑森山中喝下溪流澗水,有人當(dāng)場被活活毒死,還有人干脆變成了半人半獸的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