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控有弓矢的牧民瞄準目標用力發(fā)射箭矢。他們卻驚恐地發(fā)現(xiàn)：從空中落下的箭矢，對于那猶如鬼神一般沖殺的軍隊沒有絲毫作用。箭頭沒有如同預料中那樣直接插入目標身體，卻是在盔甲表面輕輕滑過，擦出一道火花四濺的亮光，然后就掉落地面，再也沒有了聲息。

    這，這究竟是什么盔甲？怎么可能如此堅固？印象當中，牧民們還是頭一次看到這種情況。聽說，即便是在南面的楚國，也只有身份很高的將軍，才有資格配備這種優(yōu)質(zhì)鎧甲。

    可是現(xiàn)在，身穿這種甲胄的騎兵，竟然多達好幾千。而且看樣子，就連他們胯下的戰(zhàn)馬，關(guān)鍵部位也有鋼甲保護。

    對面就是一群刀砍不爛，箭射不穿的魔鬼。我們這邊呢？一個個身上都是輕薄的皮袍。

    這種仗，怎么打？

    牧民們想也不想，隨即鬼嚎一聲想躲進帳篷。只不過，人是進去了，卻對于改變狀況沒有絲毫幫助。成群結(jié)隊的騎兵呼嘯而過，沖陣過后，帳篷和里面和人也成了一灘再也認不出人樣的血rou殘渣。

    看樣子應該是牧民頭領(lǐng)的男人，手里握著彎刀，止不住地發(fā)顫。他親眼目睹自己的胞弟被那些黑甲騎兵撞倒在地上，呼嘯而過的情景。片刻，血rou變成了大地的一部分。他悲嚎一聲，率領(lǐng)聚攏起來的數(shù)十名部眾發(fā)起了反沖鋒。

    戰(zhàn)場上的人都是瘋子。

    看到有絕望的牧民發(fā)動了反擊，親衛(wèi)楊峰面甲下的臉龐頓時變得猙獰無比，他握刀右臂抬起高喝“殺”字，座下軍馬感受到主人的殺意加快了速度。就這樣，一人一騎慢慢地凸出騎陣，在歷州騎兵震撼天地狂呼著的“威武”戰(zhàn)號中直撲而上。

    這就是實實在在的戰(zhàn)功。公爺說過，此戰(zhàn)斬殺牧民的戰(zhàn)功，五十顆腦袋才能算是一個戎狄戰(zhàn)兵。不過，若是主動沖上來的牧民，那么意義就不一樣了。像現(xiàn)在這種失去理智沖過來的家伙，只需要五顆腦袋，就能算是一個戎狄戰(zhàn)兵的功勞。

    有功勞好??！在安州那邊，就能憑著戰(zhàn)功換取一大塊土地。當然，公爺還說了，若是不想要安州那邊的田地，也可以把戰(zhàn)功暫時記下來，留著以后換取看中的田地。公爺說話算數(shù)，從來沒有食言的時候。

    對于茫然不知所措的牧民，楚國騎兵就是一群從黑夜深處殺出來的魔鬼。騎兵沖擊毫無什么戰(zhàn)斗技巧可言。狂奔戰(zhàn)馬從身邊沖過去的瞬間，錯身的時候，隨之飄起的是殷紅的鮮血，兵刃相碰之聲不絕，更多的是‘嘶啦’戰(zhàn)袍被切開，血rou被斬開的入rou聲。

    牧民們怎么也不明白，黑夜原本應該是最為安全的時候。沒有光，沒有火把，甚至就連篝火能夠照亮的范圍也不大。這些不知道從哪里冒出來的騎兵，為什么能夠在黑暗當中看到自己的位置？

    這個時代的人普遍患有夜盲癥。盡管空間與時代的區(qū)別與另外一個世界差異很大，卻仍然有著不少另外一個世界的相同之處。比如胡蘿卜，楊天鴻就在安州南面找到了這種東西。在另外一個世界，這玩意兒應該是從西域傳入。胡蘿卜素對人體的重要性不言而喻，還有就是從安州那邊大量捕撈的海魚。楊天鴻仿照另外一個世界的辦法，把海魚曬干磨成粉末，要求麾下士兵每天飯食都要添加。這種東西含有大量磷質(zhì)，而且還能補鈣。歷州新軍的伙食標準與安州玄火軍完全相同。幾個月下來，夜盲癥也漸漸得到了改觀。

    楊峰雙眼通紅，他的視野是一片血紅，一次次揮刀猛斬，每斬之下必有一人重傷墮馬，被隨后馳騁而過的戰(zhàn)馬踐踏而死。這種時候根本不需要什么個人武勇，只要體力足夠，馬匹能跑，每一個騎兵都是一臺殺人機器。

    一般來說，騎戰(zhàn)中的士兵很難一擊就把敵人殺死，除非是戰(zhàn)刀剛好斬到敵人的脖子，否則的話，更多情況是剁掉敵人的手臂，或是把敵人斬傷，讓其受痛翻下馬背，然后再有高速奔馳而過的馬蹄會要了墮馬者的小命。

    在帳篷周圍游弋的牧民數(shù)量已經(jīng)不多。只要干掉這些家伙，整個游牧營地都會任由楚國騎兵肆意宰割。

    楊峰看見前方有一個像耍雜技一般在玩弄手中彎刀不斷咆哮什么的家伙。他刀子玩得很是順溜。楊峰不由得想起了自家公爺曾經(jīng)說過一句很貼切的形容詞“不做死就不會死”。于是，下意識地控馬朝那牧民的方向馳騁。楊峰轉(zhuǎn)變進攻方向，跟在他身后的騎兵們自然也是立刻控馬追隨，整個沖鋒陣型被一拉轉(zhuǎn)成了半月形狀，僅僅只是不可察覺的一頓，又在咆哮聲中直撲而上。

    那個牧民還在玩弄刀花，他奔馳期間還在歇斯底里地咆哮，突兀地發(fā)現(xiàn)敵軍竟然在沖鋒姿態(tài)下還能轉(zhuǎn)陣，他忘記了咆哮心下直冒寒氣。再看到最前的那一敵將筆直直撲自己而來，竟是抖擻了一下，下意識就想控馬而逃，不料座下戰(zhàn)馬在這要命關(guān)鍵的時刻卻瘸腳悲鳴著翻倒

    楊峰怎么可能放過這種機會？驅(qū)馬奔馳而至，狂笑著斜身揮出手中的利刃，那被戰(zhàn)馬壓住馬腿用驚恐眼神四下張望的牧民被一刀剁中頸部，項上頭顱滾落在地，無頭的尸體噴泉一般的豎立了血柱

    在楊峰的狂笑聲中，楚國騎兵所屬士氣如虹乘勝而擊，鋒芒所指，賊眾避不敢戰(zhàn)。

    天色漸漸亮了。太陽從地平線上噴薄著光線一躍而出，整個大地上黑暗被徹底祛除。清冷的空氣中彌漫著血腥，很多不知名的小蟲子紛紛從四面八方聚攏過來。都說是早起的鳥兒有蟲吃，這種美味大餐無論如何也不能放過。盡管草葉上還帶著露珠，蒼蠅蚊蟲仍然朝著一片狼藉的游牧營地飛舞過來。

    楊天鴻已經(jīng)下了馬，站在一個最為高大寬敞的牛皮帳篷前面。楊峰很是殷勤地從旁邊抓起一塊還算干凈的羊皮墊子，鋪在用幾塊碎木板堆成的簡單座位上。楊天鴻坐下來，冷厲的目光注視著帳外。那里，已經(jīng)聚攏了從營地各個角落里抓出來的老弱婦孺。士兵們吆喝叫罵著，拎著刀子，把他們朝著帳篷這邊一一攆了過來。

    盡管歷州新軍編練時間不長，卻牢牢記得在訓練營里被軍官們用皮鞭和棍棒傳授的各種命令。數(shù)千名騎兵按照各自的編制，分為一個個小隊，各自忙碌開來。一部分人在營地各處抓捕俘虜，一部分人負責收攏跑散的馬匹，一部分人把營地里各種雜物歸攏，還有一部分人負責點火燒水。這次襲擊從昨天半夜就開始準備，到了現(xiàn)在戰(zhàn)斗結(jié)束，無論士兵還是馬匹都感到疲勞。草原上條件沒有在歷州城里那么好，可無論如何，就著熱水吃上一些干糧，稍事休息一下，才有精力繼續(xù)下一場戰(zhàn)斗。

    楊天鴻的目標很明確————五萬歷州新軍要在這草原上縱橫奔馳三個月，把所有遇到的游牧部落統(tǒng)統(tǒng)掃光。反正，漢人也戎狄之間從來就沒有什么友誼。順明帝也交給了自己統(tǒng)管大軍的最高權(quán)限。小荷當然不可能送往北面成為吐谷渾的什么閼氏。戎狄使節(jié)也在京城那邊被砍掉了腦袋。臉皮早就撕破了，既然要殺，那就索性殺個痛快，讓戎狄也嘗嘗家里后院被人攻進來肆意洗劫的滋味兒。

    對付俘虜很簡單。一個白發(fā)蒼蒼的老人被趕到手持鋼刀的軍官面前。草原上這個時節(jié)氣候還有些冷，那軍官卻在之前戰(zhàn)斗中殺出了一身熱汗。他把配發(fā)的毛巾浸在冷水里，然后撈起來擰干，很是舒服地擦抹著脖子和臉上的汗水，然后斜著眼睛瞟著站在面前的老人，冷冷地問：“說，距離最近的營地在哪兒？”

    牧民都是根據(jù)牧草長勢不斷變換著居住營地。牛羊把一處的牧草吃盡，自然就要搬家前往另外一處。這種游牧生活與南方漢人的做法完全不同，卻可以把牧草資源最大化進行利用。那老者顯然明白眼前這些楚軍的目的。他很是輕蔑地看了那軍官一眼，偏過頭去，一言不發(fā)，鼻孔里發(fā)出很是清晰的冷哼。

    “大單于乃是天下的英雄，你們這些豬狗不如的楚人，竟然沖進草原殺人。等到我白羊勇士大軍回來，你們必定……”

    話未說完，軍官已經(jīng)掄起刀子，朝著老頭脖頸上狠狠劈下。怒目圓睜的頭顱在空中翻滾，遠遠掉落在旁邊的草地上。

    “尼瑪，廢話真幾把多?！?/br>
    軍官嘴里不干不凈地罵著，又從水桶里撈起毛巾，用力擦抹著濺在身上的血。做完這一切，他抄起刀子，走到了下一個俘虜面前。

    那是一個孩子?？瓷先ブ挥惺弧⒍q的樣子。表情很是倔強，眼睛卻帶有無法掩飾的恐懼。

    軍官低下頭，把鋼刀架在了少年脖子上，左手卻伸進口袋，掏出幾塊安州出產(chǎn)，用紅紙包裝起來的麥芽硬糖，笑嘻嘻地說：“本官通情達理，只要你說出其它營地的位置，這些東西就是你的。否則的話，你應該明白會有什么樣的下場。”

    少年從未見過糖塊這種東西。他很是疑惑，伸手從軍官那里小心翼翼拿起一塊，帶著發(fā)現(xiàn)新大陸般的神情，慢慢撥開糖紙。盡管沒人教過他糖應該怎么吃，可是散發(fā)出來的甜香氣味已經(jīng)表明這東西就是一種食物。少年猶豫著伸出舌頭，舔了舔手中的糖，黑瘦緊張的臉上，頓時露出了一絲微笑。

    “北面有一個，東面那邊還有一個?！?/br>
    說話的時候，少年并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什么。軍官只是要求自己說出其它營地的位置。這些身穿黑色盔甲的楚國人面貌兇惡，可是看在這些糖塊的份上，少年覺得自己應該告訴他們需要的信息。畢竟，草原上漢子都很好爽。遇到陌生人上門，都會熱情邀請對方進帳篷里休息，還要宰殺最肥美的羔羊款待對方。

    這個世界沒有電視電影，少年也沒有看過日本鬼子進村用糖塊引誘兒童團成員的經(jīng)典故事。他從來就不知道世界上有“鬼子的糖不能吃”這句話。何況，楚國人就是楚國人，什么是鬼子？我不知道，我真的是什么也不知道。

    楊天鴻坐在帳篷里，看著這一幕，臉上露出了會心的微笑。

    按照玄火軍的裝備標準，歷州新軍同樣也是每人都會配發(fā)少數(shù)糖塊。這東西可以在戰(zhàn)斗的時候補充體力，也可以用來與草原上的牧民交換情報。對于鹽和糖，在牧民看來都屬于是貨幣的范疇。至于茶葉，倒是很早以前就出現(xiàn)了。不過，草原牧民對于龍井、大紅袍之類的頂級名茶沒有什么清楚的概念。他們最喜歡那種厚重無比的黑乎乎茶磚。盡管那玩意兒都是用劣質(zhì)茶葉制成，卻勝在量大，味道濃郁，喝了以后很解油膩，也能補充人體所需的各種微量元素。因此，在草原上茶磚銷量極大，也是牧民必不可缺的生活必需品。

    軍官臉上的笑意更濃了：“北面和東面嗎？距離這里有多遠，要走多久？”

    少年已經(jīng)把整塊糖都塞進了嘴里。這種吃法顯然要比用舌頭舔來舔去更加過癮。他嘴里含著糖，含含糊糊地說：“騎馬的話，北面那個要走上一天左右。東面那個只要半天就夠了?！?/br>
    軍官又問了一句：“真的？”

    少年顯然是覺得這種問話侮辱了自己的誠實。他不由得浮現(xiàn)出幾分怒意：“哈布拉從不騙人。你可以去打聽打聽，我哈布拉從不騙人?！?/br>
    哈布拉，應該就是這少年的名字。

    但這已經(jīng)不重要了。對于名字，軍官從來就沒有興趣知道。自家公爺也不會在這種事情上有什么興趣。

    軍官粗獷的臉上掠過一絲猙獰，手中鋼刀毫無預兆的高高揮起，朝著毫無防備的少年肩膀上重重劈下。頓時，一片鮮血沖天噴濺開來，少年脖子被鋒利刀刃切開，整個腦袋完全失去支撐，從肩膀上歪倒下來，只有邊緣部位少許肌rou和皮膚還在連接著。他臉上充滿了難以置信的表情，失去平衡在地上來回走動了幾步，然后轟然栽倒。

    那塊糖仍然含在嘴里，尚未化去。

    軍官提著刀，走向了下一個俘虜。那是一個中年婦女，顯然已經(jīng)被之前的殺戮嚇怕了，整個人緊縮成團，站在那里瑟瑟發(fā)抖。

    軍官嘴里仍然在嘮嘮叨叨：“本官也不想殺人，可是沒辦法。你們都看到了，一個老雜種什么也不說，還要咒罵老子。一個小雜種拿了好處也不說實話。周圍的營地其實我們早就查看過，北面和東面什么也沒有，他偏偏還要說什么從來不騙人。尼瑪，本官最恨就是這種信口開河的人?！?/br>
    軍官笑起來的時候很好看，一口潔白整齊的牙齒?？s在皮袍里的女人似乎是被他的微笑所感染，也覺得有必要澄清部分事實。于是那女人從皮袍里露出了臉，抬起了頭，壯著膽子，頗有些膽怯，也很是悲傷地說：“哈布拉沒有騙你，北面和東面的確都有營地。若是不信，我可以帶你們過去看看。真的，哈布拉真的沒有欺騙你?！?/br>
    軍官把鋼刀斜扛在肩膀上，饒有興趣地說：“真的？”

    說著，他又低下頭，朝著地面上仍在抽搐的少年尸身上踢了一腳，意味深長地問：“這小子是你什么人？”

    女人覺得情況有些不太對勁。這與現(xiàn)場的氣氛和情況無關(guān)，純粹只是女人天生的直覺。她咽了咽喉嚨，顫抖著回答：“他，他是我的弟弟。”

    軍官神情冷漠地點點頭，手中的刀子橫架在了女人肩膀上，聲音頓時變得冰冷下來：“廢話！你和他是一家人，當然要幫著這小子說話。我現(xiàn)在懷疑你同樣也是在欺騙本官。不說實話就是死路一條。尼瑪，這草原上的人都是些騙子。若是不好好殺上一陣，恐怕誰也不會老老實實說真話?！?/br>
    又是一道寒光閃過，又是一道血色飚起，又是一具尸體橫躺在地面上。

    數(shù)千牧民，被分為幾十個隊伍。相同的審訊過程，在營地的每一個角落里都在發(fā)生。半個多時辰以后，整個營地里已經(jīng)看不到一個活著的白羊部落牧民。

    這是進攻草原之后遇到的第一個部落，手段當然要麻煩些。雖說之前楊天鴻已經(jīng)從各個商隊那里知道了附近游牧部落的位置?？墒沁@些營地隨時都在變動，從牧民口中得到的消息，顯然要比從商隊那邊得到的位置更加精準。

    不需要什么活口。無論那個叫做哈布拉的少年，還是他的jiejie，其實都沒有撒謊。可是這并不重要。無論謊話還是真話，到頭來仍然還是一刀斷頭。戎狄殺死的楚國百姓多達千萬，楊天鴻不過是略微收回那么一點點利息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