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也就是一月二十九日中午時分，黎家父子坐車來到了東城的糧行街。

    他們并沒有進店，而是吩咐伙計拿了幾袋稻米裝上了車，離店之后這車走上一條小路，最后就到了一座破破爛爛的廢棄倉庫之前。

    “父親，這里就是了。”黎子昇首先跳下車，恭敬地把自己父親扶了下來。

    原來，昨日父子兩人深談至中夜，這兒子就提出今日就要帶著老子看看自己的“后手”。

    少年當(dāng)先而行，自己推開了虛掩著大門，里面空蕩蕩的什么貨物也沒有，只有幾個鉆在空麻袋里面避寒的小孩子。

    看到他們進來，他們歡呼一聲就迎了上來，可是看到黎子昇身后的大人，他們就遲疑了一下，怯怯地停住了腳步。只有一個披著一件黎昭昌很眼熟的棉大衣的孩子走上前來，作了個揖，喊了聲少爺。

    “這是……”黎昭昌驚訝地看向自己兒子。

    黎子昇成竹在胸地回道：“這就是兒子說的最寶貴的生產(chǎn)力啊。”

    原來就在放糧的那天，黎子昇就帶著自己的“書童”找到了玄河邊的那群撿拾草籽充饑的孩子，還給他們帶來了寶貴的食物?？上?，那個喪子的婦女已經(jīng)不知去向，最大的可能是……投河自盡了。

    后來黎昭昌驚怒之下暈了過去，少年為了避免過度刺激父親，就把石敢當(dāng)打發(fā)到這里來了。

    黎大老板現(xiàn)在不大會質(zhì)疑兒子的決定，不過看到這個景象還是滿腹狐疑低聲地問道：“這不過就是一群小流……孩子，子昇我兒，這算什么生產(chǎn)，那個生產(chǎn)力？”

    他兒子微微一笑，并不回答。而是直接吩咐這些孩子去車上搬運糧食，又走到年紀(jì)最大的孩子面前聊了起來。其實那個孩子也不過就是和黎子昇同年，差不多十二三歲的年紀(jì)。

    他們說了幾句，就一起走到黎昭昌面前，那孩子噗通一聲就跪倒在黎大老板面前，通通通三個響頭，口中說道：“小的葉桿子，給恩公大老爺磕頭了?！?/br>
    黎子昇摻起了這葉桿子，溫言說道：“好了，桿子兄弟，家父一向隨和，你也不用多禮。你給家父說說你們這里的情況?！?/br>
    葉桿子點點頭，他能當(dāng)上這小頭領(lǐng)頭腦自然不差，于是就口齒清晰地給兩人介紹起情況來了。他們本來是鐵山之亂當(dāng)夜在混亂中和父母失散的小孩子，本來大部分居住在城南的貧民窟中。

    鐵家士兵那也不是真正的殺人機器，特別是參加平亂的相當(dāng)一部分是治安兵，不是戰(zhàn)兵?？吹竭@些亂民的孩子，大部分人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放了過去。

    最后，他們就聚集到了城東的倉庫區(qū)。一開始有二十幾號人，大部分被低溫和饑餓奪走了性命，現(xiàn)在加上葉桿子一共有七個人。

    他們之中最小的有八九歲，最大的就是葉桿子有十三歲。其中還有兩個女孩子。

    他們找到了這間廢棄的倉庫，白天就出去四下里翻找剩菜剩飯，后來連廚余之物也找不到了，只好挖開積雪找草籽充饑。晚上就回到這里，蜷縮在一起用相互的體溫取暖，渡過寒夜。

    要不是，三天前黎子昇發(fā)現(xiàn)了他們，這幾天的嚴(yán)寒，這里面一半的孩子估計也保不住性命。

    說完這些，葉桿子回頭向那些孩子說道：“大家快過來給大恩公和小恩公磕頭！”

    這些孩子在小頭領(lǐng)的招呼下圍了過來，都誠心誠意地跪了下來沖父子二人磕頭致謝。

    童音稚稚，赤子真真。

    看到眼前這個景象，心腸一向不夠硬的黎昭昌也被觸動了心中柔軟的部分，覺得自己兒子這么干好像還真有點道理。

    最后還是黎子昇和他的書童勸住了眾人，把他們攙扶了起來。

    少年揚聲說道：“我黎山黎家一向樂善好施，既然救下了大家的性命就不會再棄你們不顧。大家，放心。你們就是我義順堂的人了，

    他父親倒也沒有出言反對，反而溫言和孩子們說了會子話，這才和兒子離開了此地。

    當(dāng)然，黎子昇很自然地就把書童石敢當(dāng)帶在了身邊，讓他坐上了車轅一起帶了回去。

    父子兩人上了車，黎昭昌就開口問道：“三伢子，你收留這些孩子做什么？”

    其實，我就是看他們可憐就收留下來的，黎子昇心中暗道。當(dāng)然他知道不能這么和自己父親交代。

    “父親，兒子一向認(rèn)為人是第一生產(chǎn)力。”少年也不知道這“第一生產(chǎn)力”的概念從何而來，他自自然然地脫口而出，“我們這一房人丁單薄，而且我黎山村大多數(shù)人不愁吃穿，出來幫父親也就是五六個族親而已。義順堂除了缺資本還缺人力啊?！?/br>
    他老子微微頷首，心中暗道，自己兒子說的不錯。

    看了看自己父親的神情，黎子昇知道接下來就是“說實話，不說全部實話”的時間了。

    他開口“實話實說”的忽悠道：“如今天器門鐵券奇兵突出，要把糧票和堂票一起趕出荊州。目前荊南的票業(yè)可說的上是亂世，正是英雄……父親奮起之時。”

    少年頓了頓道：“兒子昨夜已經(jīng)給父親分析過了。天器門這次有信心統(tǒng)合荊州的票業(yè)，不惜和天通門以及它背后的揚州豪商宗門翻臉。首先是因為天器門也是八天門之一，據(jù)說這些年仙師輩出，戰(zhàn)力強勁。

    “其次，它不但囊括了整個荊州，還和梁州的二圣山中的劍宗蜀山和四神派中的西極大荒派關(guān)系良好。荊州梁州那都是魚米之鄉(xiāng)，物產(chǎn)豐阜，可以說是不假外求?！?/br>
    “最后就是天器門手中控制著精金、秘銀、赤銅還有玄鐵，自家產(chǎn)的法器和凡兵行銷整個九州，真的有其他修仙資源上的缺口，直接拿這些物事去交換就可以了?！?/br>
    黎子昇這時總結(jié)道：“所以，到時這荊南的鐵券在市面上流通的數(shù)目不會很大。畢竟鐵家除了發(fā)給工人工資和購買些許物資，也不會送錢給大家的不是。父親手中的四千元鐵券數(shù)目不算大，但是在一開始在鐵山城也說得上舉足輕重?！?/br>
    “但是，這個時間不會太長。等到鐵家自己摸索出經(jīng)驗開始自己cao盤放貸業(yè)務(wù)，而且還有其他票號奮起直追之下，這點子金額就不夠看了。我義順堂規(guī)模太小，除了舅父大人的鏢局可以合并進來以外。一開始不得不與同行合作。我們?nèi)绻挥匈Y本，而讓業(yè)務(wù)渠道和人力資源掌握在他人手里的話……”

    “因此，兒子認(rèn)為現(xiàn)在就要開始培養(yǎng)自己的班底，不然過了兩三年，義順堂就成了明日黃花！”

    他指了指倉庫方向，說道：“這些孩子就是最好的人選啊?！?/br>
    “父親，這些孩子無父無母，我們只要出點糧食和錢財就能把他們留了下來，何樂而不為？再找些伙計傳授些防身武藝和識字算數(shù)，不出兩三年至少可以在堂中當(dāng)個小廝?！?/br>
    “我們父子可以說是他們的救命恩人，基本的忠誠總可以保證。而且還可以……教育的嗎?！鄙倌耆税选跋茨X”兩個字吞回了腹中，因為他意識到這好像不是啥好詞匯。

    “如果有頭腦靈便的，那更可以委以重任?！?/br>
    “兒子心中還有些不成熟的想法，正好也需要人手，也用得上這些孩子?！?/br>
    他這么口若懸河理直氣壯地一說，還真讓黎昭昌頻頻點頭，深以為然。

    黎大老板默認(rèn)了這件事情，話鋒一轉(zhuǎn)道：“你說的不錯。子昇啊，你還是要去學(xué)院，不肯幫為父拓展生意嘛？你要知道，我百年以后這些可都是你的產(chǎn)業(yè)啊?！?/br>
    他兒子心里撇撇嘴，老實說他對身外之物實在是興趣不大，當(dāng)然還是不能這么告訴自己老子。因此少年說道：“父親大人春秋既盛，正當(dāng)壯年，老是擔(dān)心身后事干什么？我家，不對，我們黎族缺的就是高端戰(zhàn)力，這幾百口子人連一個先天境真人都沒有！不但是我，還有子仁都必須踏上這修仙路，甚至是其他族兄族弟也行，這才是我黎家重振家聲的關(guān)鍵！”

    黎子昇心中想道，這些滿腦子“封建思想”的榆木腦袋也就得這么說才能入彀。果然，他的父親就是吃這套。

    黎昭昌長嘆一聲，開口說道：“還是你眼光長遠，想的通透啊。說不得，這次為父也要拼上一次，至少要把你供上先天境。”

    父子二人回到堂中，黎子昇把自己的書童安頓好，吃過了晚飯就回到自己房中，提筆寫起了一個綱要了，這其實也就是新義順堂的可行性報告和發(fā)展計劃書。

    不過他畢竟不是專業(yè)人士，把市場分析、項目目標(biāo)和實施計劃留給了他父親完善。

    黎子昇主要是劃定了一個大致的框架，讓他父親知道自己要去了解何種市場因素，達成怎樣的合理目標(biāo)，和最重要的如何在這種市場情況下下達成這個合理目標(biāo)。

    還有，在他看來自己父親的經(jīng)營方式太過粗放了，不夠?qū)I(yè)。

    之前堂中的財務(wù)人事市場拓展基本就是黎昭昌一個人眉毛胡子一把抓，當(dāng)然如果規(guī)模較小的實體這是必然也是必須的。只有幾個人的票號把權(quán)力分出去干嘛？反而耽誤了決策和施行的周期，甚至造成內(nèi)部的不睦。

    同時，除了自己父親和賬房黎昭卓，其他伙計其實就是打雜充場面的。自然，這也是因為以前的業(yè)務(wù)量這兩個人也就夠了。

    現(xiàn)在這個狀況，黎子昇認(rèn)為有必要建立內(nèi)部管理體系，要做好功能定位，讓堂中個人權(quán)責(zé)分明，還要有適當(dāng)且合理的獎懲機制。當(dāng)然這個體系不能一步到位，而是要逐步完善。一口氣吃不成胖子的嗎。

    夜深人靜，少年在燈光下沉靜地書寫下他人生第一篇能改變歷史進程的文章。

    這個時候黎子昇還不知道，他在此之后寫出來的雄文如同新時代的號角，響徹這七汪洋九大洲八十一州的上空；顛覆了人類、神仙、妖魔所有智慧生物對社會對世界甚至是對智慧生物本身的看法；最終徹底改造了這個仙俠世界！

    而這第一篇計劃書，是黎家新義順堂的一小步，卻也是這個世界企業(yè)管理的一大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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