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紀(jì)小，嗓門大。

    他正指揮人往里邊抬東西，見唐梔在，熱情地朝她擺手：“小嫂子，你看陳哥給你弄來什么好東西了?！?/br>
    每次聽到這個稱呼，唐梔都臉紅羞怯。她走下樓梯，往外探探頭：“給我的？”

    陳安歌早晨五點(diǎn)就出門了。她一直還沒見到他人。

    小學(xué)徒額頭都是汗，臉上帶著大大笑容：“肯定是給你的啊，不然誰還會這個。”

    他閃身給工人讓了位置，一架純黑色鋼琴進(jìn)入唐梔視線。足足愣神十幾秒，她感覺有什么東西以勢不可擋的勁頭狠狠沖擊她的心臟。

    大廳本來還算寬敞，突然塞了架鋼琴，空間一下子變得狹小起來。

    鋼琴不算新，款式和型號也是前些年淘汰的舊樣式。唐梔手指輕輕從琴鍵上劃過，卻覺得這勝過她以往彈過的所有。

    看出來她喜歡，小學(xué)徒湊過來給陳安歌說好話：“小嫂子，高興不？陳哥費(fèi)了好大勁才給你買來。難怪他最近去修車廠這么勤，原來是要掙錢買這個。陳哥對你可真好?！?/br>
    “讓你來聊天的？”

    他還在這大肆宣揚(yáng)陳安歌的好，屁股就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挨了一腳。

    唐梔循著聲音落去視線，陳安歌逆著光站在兩人身后，肩膀放松懶散地站著，嘴里叼著煙，桃花眼雖帶疲倦，卻依舊勾人。

    撞上他的視線，小女孩兒突然不會說話了，心中卻翻滾著波瀾。陳安歌目光掠過她一瞬就移開了。似乎也沒指望她能說什么。

    小學(xué)徒捂著屁股嘀咕：“實(shí)話實(shí)話說嘛?！?/br>
    工人們剛歇了口氣，這會兒看陳安歌來了，問道：“陳老板，鋼琴放哪？”

    夾煙的手指了指樓上：“二樓臥室?！?/br>
    幾人看了看樓梯，又上去測量臥房門高度和寬度，得出結(jié)論：“不行，門太窄了。進(jìn)不去?！?/br>
    陳安歌倒是沒想那么多。

    單細(xì)胞思維：“那把門拆了?！?/br>
    拆門什么的也太硬核了，工人給出建議：“上樓梯也不好搬。我看你大廳有地方，要不然先放大廳。你要是非想放臥室，過兩天我們整個吊車，從臥室窗戶進(jìn)。那個容易點(diǎn)?！?/br>
    陳安歌看唐梔：“先放大廳？”

    她點(diǎn)頭：“先放大廳吧。過兩天再看放哪合適。”

    “那就擱那吧。”陳安歌讓他們把鋼琴搬到了大廳靠墻邊的位置，磕不著碰不到。然后又重新把臺球桌調(diào)了調(diào)位置。

    忙活完這些已經(jīng)是一個小時之后的事情。

    唐梔在擦鋼琴，聽見小學(xué)徒問：“陳哥，還去修車廠嗎？”

    “不去了?！被貞?yīng)的聲音透著一股子疲倦。

    看他最近是累慘了，小學(xué)徒道了再見也就走了。

    時間尚早，遠(yuǎn)不到營業(yè)時間，臺球廳里靜悄悄的。

    陳安歌連著一個月每天睡不夠四個小時，此刻終于放松下來，靠在沙發(fā)上看女孩兒背影，心中默數(shù)數(shù)字。

    一……

    二……

    三……

    三剛數(shù)完，她果不其然出聲：“陳安歌，你為什么給我買鋼琴啊？”

    他累了，話很少：“錢多?！?/br>
    一個窮逼說他錢多。

    唐梔抿唇，幼鹿般的眼眸霧氣蒙蒙：“騙人，你都熬了一個月了?！?/br>
    他回的很慢，聲音也低了點(diǎn)：“二手的，不值錢?！?/br>
    二手鋼琴最便宜的也要兩三萬。這對陳安歌來說不是一筆小數(shù)目。

    愛惜地輕撫鋼琴，唐梔視線逐漸模糊：“你是不是最近掙的錢都買鋼琴了？”

    豈止是最近掙的錢。他連卡里最后那一千塊錢都花了干凈，在加上下個月要還南意的錢，才勉強(qiáng)湊夠的。

    可是他告訴她：“還有錢?！?/br>
    末了又補(bǔ)了一句：“你上大學(xué)的錢也有?！?/br>
    這之后是良久的沉默。

    等唐梔想告訴他她的成績念國內(nèi)大學(xué)學(xué)費(fèi)很低，她可以自己掙錢時，屋內(nèi)只能聽到沉沉的呼吸聲。

    陳安歌太累了。

    他很久沒這么拼命掙錢了。

    他呼吸聲很沉，睡得很熟，右手掌心擱著還沒來得及點(diǎn)的煙。

    唐梔走過去從一旁拿了毯子給他蓋上。

    他睡著時是難得溫柔時刻。睫毛靜靜垂著，鴉羽般濃密。陳安歌眼尾略微上揚(yáng)，書上說這樣面相的男人，異性緣很好。唐梔抬手輕輕碰了他的眼睛，蘊(yùn)在眼底的淚珠悄無聲息砸下。

    陳安歌，謝謝你啊。

    謝謝你那么努力的掙錢給我買鋼琴。

    可是對不起啊。

    我的右耳出了點(diǎn)問題。

    所以可能沒辦法再彈琴了。

    第587章 寺廟祈福

    墓園離市里有一個小時的車程。

    寧知許和南意坐的直達(dá)客車。二十五塊錢一張票。

    寧知許帶了一包糖果，拆開包裝，放一顆在南意掌心：“要是暈車就含一塊糖?！?/br>
    這是他從昨晚到現(xiàn)在難得的主動。

    南意很好哄，一早晨的陰郁煙消云散，眉開眼笑握住糖。

    順帶問：“還生氣嗎？”

    他坐在過道那側(cè)，手臂越過里側(cè)的南意把窗戶開了一條小縫隙：“沒有?！毕ё秩缃鸬睦淠?。

    小姑娘剛剛平復(fù)的心情又炸了毛。

    好哄，也易怒。

    腦袋歪到車窗那邊，她不困，也閉著眼睛不說話。撕開糖紙，牙齒把一顆糖果咬得稀巴爛。

    這條死狗！

    南意最近睡眠太充足，只閉眼五分鐘就裝不下去了。

    于是她開始折騰寧知許。

    “寧知許，我脖子疼。”

    這趟車沒什么人，寧知許把兩人座椅調(diào)平，手臂墊在她脖頸處讓她枕著。

    南意還不滿意：“寧知許，我要喝水。”

    少年擰開瓶蓋，喂給了她。指腹蹭去她唇邊的水漬。

    南意繼續(xù)使喚他：“寧知許，我要吃糖。”

    這次少年沒應(yīng)，提醒她：“你剛剛已經(jīng)吃過了。不能吃太多糖果，牙齒會疼?！?/br>
    南意猜到他會管著她，也不惱，換了要求。仰起下巴，活脫脫一個驕傲金貴的小公主模樣：“寧知許，我要親親。”

    少年吻了吻她的額頭。

    然后在她繼續(xù)提要求之前，告訴她：“南意，乖乖躺著。”

    已經(jīng)是很嚴(yán)肅口吻了。

    南意在心里罵他一萬遍。這條狗果然變了。不叫她意寶了，也對她擺臉色了。

    “我再也不要理你了。”

    她放了最狠的話。

    話音剛落，唇上覆蓋一抹濕潤。少年用無奈又縱容的語氣重復(fù)那句話：“南意，乖乖躺著。”

    像是終于得到獎勵的小朋友，南意這次乖乖躺在他的手臂上。順便剝了糖果送進(jìn)他嘴里。

    在44小時火車車程的襯托下，這一個小時顯得尤為短暫。

    墓園在山上，空氣很清新。四面環(huán)林，是塊風(fēng)水寶地。

    下車后有一小段路程要走，腳下是土地，不太平整，寧知許怕南意摔著碰著，全程牽緊她的手。

    這個時候不應(yīng)該鬧不應(yīng)該話多，小姑娘很懂事的跟在他身后，不言不語，難得乖巧安靜。

    倒是寧知許問她：“你來過幾次？”

    “??？”南意反應(yīng)一會兒才明白他說的是什么，誠實(shí)回答：“兩次?！?/br>
    “每年來一次？”

    “嗯?！?/br>
    在他不在的兩年里，南意替寧知許每年都來婳城看望他母親。

    “謝謝?！?/br>
    這是第一次，寧知許這么鄭重的對她說謝謝。

    南意不知道該回點(diǎn)什么，索性保持沉默。

    他母親的墓碑在南邊三排四列。南意前兩次都是自己來的，她不分東南西北，第一次把整個墓園四個角都找了一遍才看到。

    在此長眠的女人叫方錦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