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五、荀令君的心意(下)
想想真是搞笑,我坐鎮(zhèn)一方,手綰精兵數(shù)萬,自身武功就算還不是頂級的超一流,亦屬第一等的強者,卻不敢承認自己欲把天下的世家豪門全都弄破產(chǎn)的崇高理念。 目前階段,我是真的不敢。 田豐、龐統(tǒng)、桓階、趙玉、甘寧、杜襲、公孫箭、淳于鑄、蒯奇、魯肅、蔡瑁……好吧,我就不提徐庶這種破門而出的人了。 歷數(shù)我現(xiàn)在荊襄的重要部下,基本百分之九十以上是世族名門出身,最差的也有個土豪劣紳背景。 比起己超拔了許多純下層rou絲草根的曹cao,我的統(tǒng)治基礎更為單一,更受不得折騰。 打他們的秋風,吃他們的大戶,革除他們的階級利益? 只要我還想繼續(xù)呆在這里,腦子還沒抽風,就一定不能那么干。 不然,就算淳于賓這臺老朽已經(jīng)整不死我,還會有公孫謹、皇甫鐘、段瑯之流的冒出來。 比起以前逍遙四方、特立獨行的游俠阿飛,現(xiàn)在的一方霸主、大將軍飛帥,需要妥協(xié)的地方實在太多了。 這真是我的悲哀! 卻聽荀彧幽幽問道:“飛帥覺得,曹公此策當否?” “自然不當。”我沖口而出,全無思考。 荀彧問:“為何不當?” 四字問得平平淡淡,我卻沒來由的一陣心跳加速。 不好! 自打進入準先天境界,我也似乎多了一份直覺,對潛在的危險感覺敏銳許多。尤其,在眼前之人掩飾手法這么差勁兒的時候。 “天下,非一人之天下?!备杏X左右的殺氣更重了些!我腦瓜急轉(zhuǎn),臉上大義凜然……正色道,“乃王與士大夫共治之天下,如此社稷可穩(wěn),黎庶皆安。豈能自掘根基,自斷臂膀乎?” “王與士大夫共治之天下!妙哉!”荀彧品味頃刻,撫掌大悅。 滿樓殺機,瞬間盡消。心底里那點兒不妙的感覺,全都不再。 但是,我的心,卻沉至最深處。 荀彧,果然要徹底棄曹! “飛帥既然傾心而言,某也當據(jù)實相告,張繡之死雖非曹公授意而為,涉案者卻受到他暗中的包庇縱容,此事已激起廣大世族的普遍不安。這倒還有周旋余地。但若此賞地之策一出,國必亡矣!某為此,夙夜憂心,惶恐不安。而今年以來,曹公日益自負剛愎,與昔日大大不同。上月董昭提議曹公進位為真魏公,加九錫,授金璽、赤紱、遠游冠,位居諸侯王之上,以抗衡長子一方的池相。此本是兒戲之論,曹公卻將其私函傳閱尚書臺,令臺中諸公均震驚無語。某進言勸阻,相府那廂卻并無片言回復……如此下去,許都事務,某實感無能為力。”說到最后,荀彧重重低垂下頭顱,發(fā)自肺腑地深深嘆息。 幾縷黑里泛白的烏絲飄蕩起來,又悄然落下。 真魏公?! 我暗嘆一聲。 我知道,在曹丕斥殺張繡這件事上,曹cao底線已出,不會過多退讓。因為,他有自信完全掌握自己的武裝力量,所以無所畏懼。 作為許都的最高權力機構(gòu),尚書臺的威懾力,也全都來自軍方的強力后盾。一旦曹cao收回支持,尚書臺便是被伐了根本的大樹,縱使葉繁枝盛,也不過一株枯死之木。 而“襄陽質(zhì)子”這種金蟬脫殼之術,卻又很難讓世家豪門一方的實力人物滿意。 荀彧對此感到絕望,實在再正常不過。 雙方矛盾尖銳,他卻無法在其中轉(zhuǎn)圜。 同時,曹cao希望提高自己的爵位,無論真的只是想從身份地位上壓制長子政權,還是因為有其他諸多考慮而進行的一次試探,做為他在朝廷中的首席代言人,荀彧都應該積極助推一把才是正理。但荀彧對此卻明顯表現(xiàn)出警惕反對態(tài)度,無論初衷如何,都必然引起曹cao極大的不滿和反彈。 昨日滿朝的封賜大典,也許就是曹cao的反擊之一。 說嚴重點,曹cao恐怕已不再信任荀彧。 荀彧此時對曹cao是否能中興漢室成為尊王攘夷的齊桓晉文深感絕望,自然也是正常情緒。更不用說存周之叔旦,定漢之霍光那等奢望了。 這是根本理念之爭,其利如刀劍,其寒如冰風,沒有任何人情可講。 “難怪昨天曹cao一句話都沒提及荀彧,好似這位最親密的戰(zhàn)友、最得力的助手完全不存在。其怨之深,其責之切,可以想見一斑?!?/br> “真魏公?自有漢以來,便無公爵之位。長子悖逆?zhèn)纬袩o所忌,曹丞相欲效附之么?”我冷笑一聲,“魏郡在河北手中,現(xiàn)為池早封地,他這真魏公,如何一個真法?加九錫,授金璽、赤紱、遠游冠,位居諸侯王之上……欲行逆莽之故事么?” 說著說著,我不免激動心懷,慷慨激昂,起而拍案:“我原本不知,其中竟有這種內(nèi)情。曹公若行此策,我等必竭力阻擊之!軍師說如何做,某當全力相助。” 錫,通“賜”。加九錫,是天子賜給諸侯、大臣有殊勛者的九種器用之物,是最高禮遇的表示。九種特賜用物分別是:車馬、衣服、樂、朱戶、納陛、虎賁、斧鉞、弓矢、鬯。 當年王莽代漢之前,就曾玩過加九錫的鬧劇。 在鐵桿擁漢派荀彧那敏感智慧的腦海里,可能再沒有比這個更明確、更嚴重的僭越標志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 再左右逢源、忍辱負重,我們荀令君也是有自己的底線的。 荀彧看我一眼:“飛帥此時親來許都,當為河北戰(zhàn)線。某亦知曉輕重,迎回建安陛下一事,無須急于一時?!?/br> “多謝軍師!”我長長松了口氣,心底里泛起一個念頭:“若荀彧真能出面統(tǒng)合擁漢諸派,和他合作,倒也不是不行?!?/br> 盟友合作,講究的就是一個互相妥協(xié),各取所需。雙贏,不能單方面一廂情愿,一切行動自己都要占據(jù)主動,占足便宜。 荀彧明白我的能力和心理底限所在,不逼不脅,確是一位高級談判人才。 “飛帥,你此次出征長安,可有什么困難?” “喔!確有一些問題?!蔽业溃P中馬匪猖獗,橫行霸道,許多地方田地荒蕪,廢棄已久,曹丞相希望我能盡可能控制長安以西的城鎮(zhèn)、土地和人口,我大軍過處,短期軍管自然沒有問題,可是雍州諸郡縣,仍舊需要官吏維護,不可能長期軍事占據(jù)!” 我缺少大量管理方面的人手,曹cao也沒給我。這種情況下,就算我驅(qū)逐了所有的異方勢力也沒有任何意義,穩(wěn)定不住。 荀彧淡定地取出一本簿冊。 “這是尚書臺部分候補官吏名冊,一共有四十七人,都是富有郡縣實際管理經(jīng)驗的能吏,我近六年來精挑細選,大半在此了。本來預計讓他們在尚書臺各曹磨礪三年,再外放各地郡縣出任實職,可承重擔。既然現(xiàn)在飛帥乏人,就先帶了他們?nèi)グ?。?/br> 我雙眉一挑,喜出望外:“令君如此割愛,阿飛足感盛意?!苯舆^那本簿冊,心想:“這都是尚書臺的精華啊!現(xiàn)在都要入了自己彀中?” 荀彧清癯俊朗的面孔對著我,說道:“彧,拜托飛帥關照他們了!” 他嗓音低啞,明顯能聽得出情緒不太穩(wěn)定。 “令君放心,阿飛雖然無才無能,卻略知如何任人唯賢?!边@樣子,就不再多說廢話刺激他了。 荀彧浮起一個笑容:“此言倒無夸張。觀甘寧、蔣琬、鄧芝、文聘、羅蒙、霍峻等輩,也只有在飛帥麾下方有大用,荀某實在欽佩?!?/br> 我聳聳肩,倒沒有謙虛,這些年輕人現(xiàn)在個個獨當一面,也就我敢這么放手使用他們吧。不過他特意提起羅蒙和霍峻,恐怕是對我在新野的部署已有覺察。有點兒郁悶,這才幾天時間啊,他就得到情報了。 “飛帥西向關中,事關大局,我亦希望飛帥能完成這一方略?!避鲝獩]有給我多想的時間,繼續(xù)說道。談起眼前政務,他語氣立刻變得從容,又恢復了平日里不急不躁的氣度。 我說道:“此次耀兵長安,于我襄陽也大為有益,不勞軍師掛記,我會全力爭勝,希望短期內(nèi)控制關中?!?/br> 這次的西進戰(zhàn)役,雖然只是打著巡視鎮(zhèn)撫的旗幟,但不可知變素甚多,雖然對我來說,趕走真金勢力,壓服馬騰韓遂,完全控制住長安就可以滿意了。不過真金肯定不會善罷干休,煽動馬騰公開造反也是可能性不小的趨勢。 所以,全面的戰(zhàn)役一旦展開,破局的關鍵,就在于迅速取勝。拖延太久,關中破敗,縱然贏了也沒有太大意義。 長安得失,對改變目前的南北格局,打破河南一方的不利態(tài)勢,至關重要。 若如此,襄陽自然也能蒙受其惠,全面的革新整頓不至于被外力打斷。 另一方面,從我個人來說,這短短兩日間,許都發(fā)生了許多事情,攪得人頭暈眼花,腦力受損。我如同陷入一個粘稠的渦旋之中,朝野上下人人都有所求,其間行走艱難,壓力山大,心里也實在有些不耐煩了。 這和我一貫喜歡的清凈自在很不協(xié)調(diào)。 雖然說在這種情況下我的個人能力還在飛速提升中,但如果在一個不那么煩人的環(huán)境里,我自信,自己的功力境界會增強得更快。 在獲知神隱門的存在之后,我油然生出許多無力感,對盡快晉級先天境的渴望強烈了百倍。 兩位門主,三位太上,還有內(nèi)門十八長老。 個個都是先天高手! 決不能讓這么多人一直壓在我頭上,那會令我英雄的霸者之路頻生難以掌控的波折。 基于此等心思,我也必須盡快離開許都。 “軍師,我此次出兵,尚有數(shù)種急用軍用器具未曾齊備,而所需數(shù)量又頗大,單憑軍中匠作,恐難按時完工?!?/br> 荀彧清目一挑,疑惑地看我一眼。 我肯定地點了點頭:“這幾種器具,都不宜太多人知道。” 纖長的手指在幾案上彈了幾下。 “某明白了。飛帥但有所需,尚書臺無不全力支應?!?未完待續(xù)。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qidian.)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