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這樣問，我能說不好么！”

    董依依聽得大喜，若非騎在馬上，勢必撲上前去抱著羅開狂親。

    回到凌云莊，已是掌燈時分，眾人看見羅開平安歸來，均放下心頭大石，待得知道羅開擒拿逆賊，救回了朱元璋一命，全都說這真是天意，大明的江山，似乎頗得上天的眷顧。

    羅開并與何家姊妹道：“今日皇上已下令湘王，打算從新調(diào)查你父親的事，倘若陸恫罪證屬實，不但你們母親能獲得自由，并可和你們父親取回一個公道?！?/br>
    姊妹二人霎時聽得此事，真?zhèn)€驚喜交雜，不禁獃立當場，良久方喜極而泣，雙雙跪倒在地，齊聲道：“多謝羅莊主！”

    羅開連忙將二人扶起，說道：“你們怎么了，萬萬不可這樣，這一切全是皇上的恩典，其實我也沒幫上什么忙?！?/br>
    他雖然這樣說，但何家姊妹豈會不明白，若不是羅開救了皇帝，朱元璋又怎肯翻查此案。而且羅開若非在皇帝面前提起此事，皇帝又怎會知道呢！

    何曉茵哭著道：“咱們姊妹委實受恩深重，羅莊主的大恩大德，絕不敢忘，請受姊妹二人一拜?！闭f罷再行跪了下來，羅開見著，頓時慌手忙腳，只得又把二人扶起。

    白瑞雪道：“瞧來要找出陸恫的罪證，現(xiàn)在事隔這么久，恐怕并不容易?！?/br>
    羅開道：“話雖如此，但朱柏為求得到龍涎丹的解藥，今次正是他討好于我的機會，況且又是皇帝受命與他查辨，這個人情，他是非賣給我不可的。而陸恫只是個七品芝麻官，朱柏豈會把他放在眼內(nèi)?！?/br>
    白瑞雪搖頭道：“這個陸恫既然膽敢招權(quán)納賂，自然在書中找到不少把柄，他才會這樣做，到時他只要搬將出來，相信朱柏也未必能奈何他。加上朱元璋的為人，忌心極重，對文人尤其憎惡，只要文字中有一言半句不合他意，便即招來殺身之禍，這便可想而知了?！?/br>
    何曉茵聽了忙道：“白jiejie，我父親那本”夕照集“，內(nèi)里確沒有什么反文反詞，而這本書在坊間還有發(fā)售，若真的是反書，又怎會這樣！只是那個陸恫為了貪圖錢財，硬要冤枉我父親而已。”

    白瑞雪微微一笑，道：“這個我當然知道，難道我會不相信你們么！但你們可知道，一本書何只萬字，要在文字里挑骨頭，真?zhèn)€容易得緊，莫說是一句文詞，便是一個”光“字，他便可以加罪于你，說你影射皇帝是光頭和尚出身，這叫做”捉雞罵狗“，他們?nèi)粢行恼_蔑陷害，辨法實在多的是?！?/br>
    上官柳也點頭道：“瑞雪姐說得一點不錯，前時狀元張信，文才甚好，深得皇帝重用，遂任命他教導(dǎo)諸王子念書，豈料有一次，張信以杜甫一詩”舍下筍穿壁“作為字帖式，教各王子寫字。朱元璋在旁看見，勃然大怒，說：”堂堂天朝，何譏誚若此！“于是把張信腰斬。這樣事兒，直是荒謬絕論?！?/br>
    白瑞雪道：“朱元璋自做皇帝后，其政策是以”猛“治國，所謂猛，便是屠殺之意，對有功的臣子是這樣，贓吏是這樣，連和尚及讀書人也是這樣。他曾頒布天下，今后人民倡優(yōu)裝扮雜劇，除依律，神仙道扮，義夫節(jié)婦，孝子順孫，勸人為善及歡樂太平者不禁外，但有褻瀆帝王圣賢之詞曲駕頭雜劇，非律所載者，敢有收藏傳誦印賣，拿送法司究治。這話面頭雖是禁制戲曲，實是要壓止文人的言論。

    “朱元璋這樣做，確是有他原因的。他出生窮寒，文化水準甚低，又因當過和尚，參加過紅巾軍，故深怕別人揭其老底，時生猜疑，文字獄便由此產(chǎn)生！剛才我說只單一個字便能入罪，這并非是虛言。浙江府有一人名叫林元亮，他替人寫”謝增俸表“，其中有”作則垂憲“之句；又北平府學(xué)訓(xùn)導(dǎo)趙伯甯替人作”萬壽表“，中有”垂子孫而作則“一句。便因為這個”則“字與”賊“同音，朱元璋從一些jian官口里得知，認為是譏刺他曾做過賊，二人一概處死。

    “常州府學(xué)訓(xùn)導(dǎo)蔣鎮(zhèn)為本府作”正旦賀表“，內(nèi)有”睿性生知“句，”生“

    被讀作“僧”；尉氏縣教諭許元為本府作“萬壽賀表”，內(nèi)有“體干法坤，藻飾太平”八字，“法坤”被讀為“發(fā)髡”，“藻飾太平”當作“早失太平”，作箋者也被處死。還有，蘇州知府魏觀，為元末豪雄張士誠的宮殿遺址修建，請了一位名士高啟寫“上梁文”，豈知內(nèi)有被視為帝京專用的“龍蹯虎踞”這四個字，朱元璋知道大怒，魏觀和高啟均被腰斬。

    “你們看，以上種種的事件，已證明朱元璋其人如何，此人正是個金漆馬桶，今日雖身為皇帝，外披龍服華冠，而肚子里卻是一團糞草，胸無點墨，方會做出這等大謬不然的事來！而何妹子你父親這本”夕照集“，就算內(nèi)里是全無反意，但要蛋中挑刺，也不是不可能。所以我說，若要對付陸恫，光憑道理是不成的，必須另想一個法子，方為上策?！?/br>
    眾人想想也覺有理，緘默片刻，忽聽得羅開向何家姊妹問道：“是了，我曾聽你們說，何夫人現(xiàn)今尚在楚王府，這事真的么？”

    姊妹倆同時點頭，方曉芍道：“這事確實千真萬確。當初咱們姊妹倆，本應(yīng)也是和家母一起發(fā)到楚王府，后來不知什么原因，我和姊姊給昭宜公主要了去，而家母依然留在楚王府。”說到這里，淚水不禁奪眶而出，再無法說下去。

    羅開拍腿道：“這樣我可有辦法了，你們大可放心，這個陸恫走不掉的?！?/br>
    第十章 并贓治罪

    朱柏和羅開之間的關(guān)系雖漸有好轉(zhuǎn)，然前時遺流下來的嫌隙，一時間仍是無法火滅煙消，渙然冰釋。凌云莊眾人幾度商議，都認為不能讓羅開孤身

    前往湘王府。

    上官柳和笑和尚更是主動提出，定要和羅開及何家姊妹同行，彼此好有個照應(yīng)。羅開自是了解眾人的憂慮，便不再多說，頷首應(yīng)承。

    五人來到湘王府，朱柏、朱瓔兄妹和紫嫣雩親自迎出，接入大廳，各人坐定，羅開著何家姊妹拜見過王爺公主，便聽得朱柏道：“事不宜遲，本王現(xiàn)在便派人傳召陸恫到來?！?/br>
    羅開截著他道：“王爺無須心急，羅某曾詳加細思，倘若陸恫這人死口不認，恐怕咱們也無法奈何他，不知王爺可有想到這一點？”

    朱柏笑道：“現(xiàn)在人證在此，他一個小小芝麻官，在本王面前，諒他也不敢不認，這點羅莊主大可放心?！?/br>
    羅開道：“有王爺和公主在此，便是給陸恫添個”莫須有“的罪名，他自然難以爭辯，自當束手受綁！但這樣做，倘傳到外面去，無疑是有損皇上及王爺?shù)穆暶Ｒ懒_某看，此事非要拿得真憑實據(jù)，才能讓人心服口服，而外間人也只會說王爺賢明卓越，處事無黨無偏。”

    朱柏兄妹二人含笑點頭，朱瓔道：“羅莊主這樣說，似是已有辦法了?！?/br>
    羅開頷首道：“羅某已再三考慮，若要陸恫墮入我的網(wǎng)里，倘若王爺信得過羅某，王爺暫時不可插手，放手讓羅某先行獨自辨理，到得時幾成熟，屆時再由王爺公主出面?！?/br>
    朱柏不假思索，便即點頭應(yīng)承：“羅莊主既然能這樣說，必定早有良策，本王又怎會不答應(yīng)呢。但不知羅莊主此計如何，能否讓本王聽一聽？”

    羅開便把計劃詳細說出，眾人聽了，均覺此計可行。接著，羅開轉(zhuǎn)向紫嫣雩道：“若要陸恫再無反駁余地，羅某想請昭瓊公主一同前往，不知可不可以？”

    紫嫣雩笑道：“你是否想我在旁作個見證，教陸恫斂手待斃，無所遁形？”

    羅開點頭道：“公主是皇上新冊封的女兒，相信陸恫一個七品知縣，也不會知道此事，待得他知曉公主的身分，已是罪證十足，陸恫縱有天大的本事，也是回天乏術(shù)了?！?/br>
    錢塘縣衙的后堂，陸恫正翹著二郎腿，揭起盅蓋，喝了一口茶，再徐徐放下盅子，對著一個跪在腳前的婦人道：“你知道嗎，有錢能使鬼推磨，一分錢鈔一分貨。就這么區(qū)區(qū)一百兩銀子，便要本官放人，做你的春秋大夢去！這一百兩銀子本官暫且收下，但你給我好好聽著，余下四百兩，你何時拿來，本官便何時放人，你大可和我拖磨，就讓你的寶貝兒子坐一輩子大牢好了?！?/br>
    那婦人連連磕頭，不往價求饒：“大老爺你就行行好，我家阿桂才是十五歲，怎能要他坐一輩子牢房，況且他并非殺人放火，只是和人家打架而已，小孩兒家一時頑皮，大老爺便饒了他一次吧！”

    在陸恫身后，正站著一個鼠目猴腮的師爺，此人名叫文四，平素最愛阿謏奉承，十足是個撅豎小人。文四聽得那婦人的說話，眉頭倒豎，喝罵道：“你怎地羅羅嗦嗦說個不停，你得知道，你那個阿桂好不自量，竟敢打傷關(guān)老爺?shù)膼蹆骸?/br>
    人家兒子一條頭毛，便得抵你阿桂一條命，現(xiàn)在要你拿五百兩湯藥費，已是便宜你了，還在這里嘮叨個什么?！?/br>
    那婦人自是不肯罷休，陸恫聽得好不厭煩，正要開言轟她出去，忽見一名衙差走了進來，把一張拜帖遞上，道：“稟告大人，凌云莊羅莊主在外求見。”

    陸恫猛地一怔，接過拜帖，抽出帖子看了一眼，回頭向文四道：“凌云莊莊主怎會找上門來，你認為怎樣？”

    文四沉吟一會，道：“前陣子這個莊主弄得滿城風(fēng)雨，連王爺公主也奈何他不得，這人可要小心在意。”

    陸恫怒道：“這還用你說，我是問見還是不見？”

    文四給他搶白一頓，忙道：“這人來頭不簡單，咱們?nèi)f萬得罪不得，他既然找上門來，便是要避也避不了，依我看還是見他一見好?！?/br>
    陸恫想想也是，凌云莊近日在杭州聲名大噪，還不停置地買田，四處蓋屋建房，這等大人物實是不能開罪。只是想起他突然無故拜訪，心頭不禁惴惴不安，但仍是向那衙差道：“你給我先帶她出去，順便請羅莊主進來?！?/br>
    那名衙差應(yīng)了一聲，一手架起那婦人。那婦人愛子心切，還不住口的求饒：“大老爺你大人大量，求大人放過阿桂吧，大老爺……”衙差又拖又拉，婦人就是叫個不休。

    羅開等人見那衙差拉著一個婦人出來，又聽得她大喊大叫，不由互望一眼。

    羅開聽那婦人不住口叫著大老爺，已知不是好事，回頭向上官柳打了個眼色。上官柳自是明白羅開的意思。

    只見那衙差把婦人交給另一人，躬身向羅開道：“咱們大人有請羅莊主?！?/br>
    羅開見陸恫竟不出來迎接，不由哼了一聲：“你們大人好大架子哦！”說著便和紫嫣雩、何家姊妹等跟在衙差身后，一同向內(nèi)堂走去。

    上官柳待得那婦人走出衙門，方湊近笑和尚低聲道：“我跟上去看看，這里交給你了。”

    笑和尚笑著點點頭，上官柳看準時機，待堂中數(shù)名衙差交頭接耳之際，遂悄悄竄出了衙門。

    羅開等人進到內(nèi)堂，見一個年約五十，頭戴素金頂，五蟒四爪蟒袍，紫鴛鴦補服的七品文官，再看他面龐白凈，身材矮胖，倒有幾分福相。羅開一見到此人，不用多想已知他便是陸恫，而站在陸恫身后，是個生得獐頭鼠目的男人，羅開略一猜想，亦以猜出幾成，必是衙門里的師爺?shù)热宋铩?/br>
    陸恫從沒見過羅開，待看見這一男三女走進廳來，心頭打愣，見三人均是年紀甚輕，而那個男的，如何看也只是個二十出頭的小伙子，暗忖：“莫非此人便是凌云莊莊

    主，這樣一個黃口孺子，會成什么氣候？”不由抱了幾分輕視之心，先前對他的畏懼，頓時一掃而空。

    待得羅開等人走近，陸恫仍是大刺刺的坐著，也不站起身行禮，問道：“你就是凌云莊的莊主？”

    羅開見他那副輕世傲物的嘴臉，心頭早就有氣，沉聲道：“正是，你便是那個陸恫了！”

    陸恫頓時臉上一板，站在身后的文四喝道：“好大膽的刁民，見了知縣大老爺不但不跪，還正呼其名，該當何罪，給我把這些人拿下……”

    兩名衙差跑將上來，正要出手，紫嫣雩衣袂一揮，已點了二人的“氣俞xue”，二名衙差的身子霎時動彈不得。

    陸恫和文四看見，先是一呆，接著文四呱呱大叫：“反了，反了……”

    紫嫣雩沒待他叫完，只見她身形一閃，瞬間已繞到陸恫身后，一手便把文四離地提起。文四那曾見過這等上乘功夫，大嚇之下，再也說不出話來。隨聽得紫嫣雩道：“你給我乖乖的閉上狗嘴，氣怒了本小姐可有得你受?！?/br>
    陸恫早就嚇得呆了，良久才回過神來，聽了紫嫣雩的說話，還敢神氣。但他畢竟是一縣知府，也不能顯得過于膿包，顫抖著高聲問道：“衙……衙門……重地，豈容爾等如此無禮！”

    羅開哼了一聲，拉過堂中央八仙桌的椅子，面向陸恫坐了下來，徐徐說道：“衙門又如何，便是王爺公主也對本人禮數(shù)周到，而你這個芝麻縣官，竟然敢在本莊主跟前擺架子?！彼嫘囊騻€下馬威，挫一挫陸恫的銳氣。

    陸恫又是一怔，暗想：“前時外間傳聞，此人曾經(jīng)擄劫王爺，夜鬧小瀛州，弄得杭州滿城風(fēng)雨，其時杭州府衙不但奈何他不得，就連王爺公主，也要忌憚他三分！起先我還不相信有這等荒唐事，但今日瞧這小子如此狂妄，看來此事不假?！?/br>
    想到這里，不由軟了下來，問道：“羅莊主今日找本官，不知到底有何事情？”

    羅開道：“想和你做個買賣?！闭f著指向何家姊妹：“你可認得她們？”

    陸恫把眼望去，確實有點眼熟，但始終無法想起來，搖頭道：“恕本官眼拙，一時認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