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jìn)房間，掉到馬路中央。眼前的宋子真倒在地上，文件散了一地。急剎車的司機(jī)探出頭來怒吼：“停在半路，不要命啦？”

    蒲雨夏定睛看著那個司機(jī)。瘦長的臉，膚色蠟黃，頭發(fā)像一捧雜草似的扎起來，雙眼渾濁。但骨骼輪廓和她年少時(shí)相差不大——李清月。

    蒲雨夏略過地上的宋子真，向李清月走去。女人不自在地收回頭，防備地看她：“有事？”

    那一刻，外部突然靜止，一個選擇題跳到了蒲雨夏的眼前。

    「這個司機(jī)看上去非常眼熟，好像在哪里看過，你決定：

    A）叫出她的名字，和她聊聊

    B）你認(rèn)出了她，但她的變化太大了，還是離開吧

    C）是你記錯了，你從來沒見過她，還是離開吧

    D）是你記錯了，你從來沒見過她，但你決定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為地上的男人討一個公道」

    半透明的界面懸浮在空中，而后界面開始從30s倒數(shù)。

    蒲雨夏懵然向四周轉(zhuǎn)轉(zhuǎn)。這和第一次進(jìn)來的區(qū)別，怎么那么大？

    但她很快確定了選項(xiàng)——她確實(shí)有很多想要向李清月了解。她摁向了A。一聲滴響，蒲雨夏自動說了話：“清月，好久不見。”

    李清月抬抬眼，手輕輕拍打方向盤：“你認(rèn)識我？”她余光刮著宋子真的位置。

    那頭，宋子真起身拍了拍衣服，撿起散落的東西，平淡無奇看來一眼，橫穿過馬路，消失在人群中。

    “我們以前是同學(xué)。”蒲雨夏露出友善的微笑，“我還做了你一年后桌?！?/br>
    李清月似乎沒什么印象。但她還是問：“我要回家了，鳳和路那邊的一個小區(qū)。你去哪，送你一程？”

    蒲雨夏借口也去那，上了車。

    坐在車上，兩人一時(shí)沒說話。李清月看看車內(nèi)的后視鏡，觀察了眼蒲雨夏的表情，率先開口：“你那么一說，我還真有了印象。你是姓……和寫聊齋的同一個姓，是吧？”

    “是，蒲松齡的蒲。”蒲雨夏又問，“這些年都沒見你，做什么去了？”

    李清月打打喇叭，超了車：“我還能去哪。”她說，“就這么混唄。倒是你，這兩年干嘛呢？”

    蒲雨夏想了半晌：“坐吃山空?！?/br>
    李清月噗嗤笑出聲：“怎么著，沒工作??？”

    蒲雨夏搖頭：“都不適合?！?/br>
    “你也不缺錢?！崩钋逶聡@氣，“不像我們這種人啊，合不合適、喜不喜歡的都得悶頭干?！彼钟U了覷內(nèi)后視鏡，“不然連飯都吃不上啦。”

    蒲雨夏不好答，只得笑笑：“也剩不下多少，就是湊合過日子?！?/br>
    “我記得你當(dāng)年，不是畫畫來著嘛?！崩钋逶抡f，“這兩年也不畫了？”

    “市場不太喜歡我那種風(fēng)格?！逼延晗拇蟾呕貞浧鹆它c(diǎn)，胡亂糊弄著，“也接不到什么單子?！彼膊皇且恍哪ゾ毤夹g(shù)的人，不太上進(jìn)，水平很一般。

    “找人捧一捧，吹一吹?！崩钋逶虏灰詾槿唬斑@種東西又沒什么好壞的硬規(guī)矩，多營銷營銷，搞出點(diǎn)名氣，錢不就來了？”

    蒲雨夏略過不談：“或許吧，我也沒研究過那些?！?/br>
    很快到了地方。李清月問：“你要去哪？”

    蒲雨夏看看地方，不熟。她瞟一眼時(shí)間，邀請道：“要一起吃頓飯嗎？”

    李清月敲敲方向盤，笑了：“我可沒錢和你聚餐啊，我信用卡還欠債呢。拆了東墻補(bǔ)西墻，”她嘆口氣，“也不知道什么時(shí)候是個頭。你看我這車的油，”她邊指邊搖頭，“就剩那么點(diǎn)，都沒錢加。過幾天還得聯(lián)系中介，把這叁手車重新賣了，繼續(xù)擠公交。”

    又一個選項(xiàng)跳了出來。

    「交流中，你得知老同學(xué)的生活陷入了困頓。你決定：

    A）避而不談，下車離開

    B）請她吃頓飯，聊聊過去的經(jīng)歷

    C）嘲笑她的生活現(xiàn)狀

    D）抱怨自己生活的問題」

    蒲雨夏依次看去，抽抽嘴角，選了B。她說：“我請你吃吧，好不容易見一面?！?/br>
    “這多不好意思?！崩钋逶聻殡y一會，推脫兩次，才答應(yīng)下來，“那我給家里去個電話，免得他們等我?！彼龘艹鲆粋€號碼，對面很快接起。她間歇應(yīng)著，說得短暫，“搞定了。呵，誰讓你沒用？我要去吃飯，你自己做吧。東西都知道在哪嗎？就這樣，掛了。”轉(zhuǎn)過頭，笑起來，面容舒展，眼里好像也有了點(diǎn)光，“去哪吃？”

    找的飯店不遠(yuǎn)，但李清月要先去加油。要了一百五十塊的油，她摸出五十后，就開始滿車亂找，還在一邊念：“我明明記得車?yán)镞€有兩百，怎么突然就找不到了……”

    后頭排隊(duì)的車都開始打起了喇叭，工作人員皮笑rou不笑：“你要不先把車靠邊停停，再找找看?。俊?/br>
    選項(xiàng)再次跳出。

    「面對昔日老友的尷尬遭遇，你決定：

    A）安穩(wěn)坐在車內(nèi)，等她自行解決

    B）借出一百

    C）資助一百

    D）質(zhì)問她，是否在懷疑自己偷了錢」

    蒲雨夏回憶著房間的名字，在B和C之間猶豫。也許是……選C？

    李清月收了錢遞出去，連忙說：“你放心，這個錢我一定還你。”

    蒲雨夏說：“沒事，我也坐了你的車。你方便的話送我回去，還是一樣的?！?/br>
    “要還的。”李清月表態(tài)，“找到了就還給你。順道帶你那是情分，和錢扯不上關(guān)系的?！?/br>
    到了飯店，略略點(diǎn)了幾道菜，蒲雨夏便試圖套話：“我記得當(dāng)年，你爸的生意做得還算大，怎么現(xiàn)在……”

    “他啊?！崩钋逶缕财沧?，“別提了。消息不都傳開了嘛，你不知道？”

    蒲雨夏搖頭。

    “哦，也是?！崩钋逶潞攘丝诠?，“你又沒什么朋友，怎么會有人告訴你?！痹捗摮隹?，她又抱歉笑笑，去觸蒲雨夏的手，“我沒別的意思啊，就是想到當(dāng)年的情況，說說事實(shí)……哎喲，瞧我這張嘴?！?/br>
    見蒲雨夏不介意，她便繼續(xù)說：“就那個傻逼。做房地產(chǎn)生意，資金鏈斷了，”她冷笑一聲，“上頭想不開就跳樓了，留他狗日的一堆爛攤子。”還是從他那堆賣不出去的荒郊高樓里跳的，又把價(jià)格砸下去一截。

    “我媽帶著她娘家?guī)讉€親戚，卷了現(xiàn)錢出國跑路了。我爸那幾個合伙的兄弟，把他另外的產(chǎn)業(yè)都劃走了?！?/br>
    剩下的還有什么？欠款。

    李清月瞇起眼睛，閃過一絲恨，緊接著卻是暢快。她垂眼遮蓋起來：“我這些年啊，過得有多難，你能想象吧？”

    那些建筑裝修行業(yè)的小公司，都指著沒結(jié)完的款項(xiàng)給工人發(fā)錢。錢從哪來？能抵押的抵押，部分壞賬由銀行承擔(dān)，剩下的就要她自己想辦法。她能怎么想？一戶戶地上門去求人，又被幾百幾千的打發(fā)走。

    “不過幸好，”剛好一盤菜上來，李清月夾了筷，“苦日子快過去了?！?/br>
    蒲雨夏心不在焉地吃菜。李青月差錢，所以盯上了自己這樣有點(diǎn)閑錢又缺乏社會經(jīng)驗(yàn)的，邏輯上合理。但缺口是一百八十萬，怎么都和她“苦日子快過去”的說辭不符。

    蒲雨夏笑了笑：“能渡過去，重新開始，總是好的。”她說，“這么多的債，填起來確實(shí)是望不到頭啊。你能到現(xiàn)在這樣，已經(jīng)很厲害了。”她狀似無意，“你這些年都做了什么活啊，怎么賺的這么快？真想向你學(xué)學(xué)?！?/br>
    李清月自然不交代：“還是別學(xué)了。都是要拼命的?！彼鴾讛囍?，“得扔了臉皮，沒日沒夜地狠琢磨。生活不苦啊，沒這個必要?！彼蓍L的臉上痘印零星，臉上的紋路遠(yuǎn)比同齡人顯眼，“有機(jī)會，還是得活出個人樣?！?/br>
    但為了錢，她寧愿不當(dāng)人。

    李清月又找上了門。她可憐兮兮地抓著蒲雨夏的袖子：“夏夏，我這張卡就差兩千。這兩千再不還，我就要被拉黑名單了。你放心，等過了這個月，我馬上還給你！”

    那張選項(xiàng)單再次出現(xiàn)。

    「你的好朋友陷入了經(jīng)濟(jì)的危機(jī)。面對她的苦苦懇求，你決定：

    A）裝聾作啞，推脫沒錢

    B）借她五百，將她打發(fā)走

    C）借她兩千

    D）資助她兩千或更多」

    蒲雨夏盯著選項(xiàng)發(fā)呆。

    這個世界并不真實(shí)，所以她沒太多考慮錢的問題。但短短一周，李清月已經(jīng)陸續(xù)從她這里借走了小兩萬，每次都言辭懇切，卻一分錢都沒還過。

    她看向李清月。一直借下去，什么時(shí)候是個頭？

    猶豫過后，她還是選擇了C。也許……量變引起質(zhì)變，到了一定的時(shí)機(jī)，事情就會有改善？

    李清月千恩萬謝：“夏夏，你是知道我的，”她眼里飽含淚水，“我媽都能為了錢把我推出去。日子這么難，不敢交朋友，不敢談戀愛。我原來以為啊，這世上所有人都是這么冷血心黑，沒想到遇見了你?！彼o緊抱住了蒲雨夏，“我從來沒見過像你這么善良的人，真的，你簡直就像我生命中的天使，把我從苦難里解救出來?！?/br>
    蒲雨夏木然被她抱著。腦袋轉(zhuǎn)了半天，終于慢吞吞地問：“所以……那些錢，你打算什么時(shí)候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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