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什么時候？

    言照清一開始還有些糊涂，但立即醒悟過來：必是阿彌的話里頭帶了什么暗語，到約定的時候了。

    一臺破城車從密林之中被推出來，車又高又重，幾十個蠻子都拉不住，從山上下來的土路又凹凸不平，這前頭帶著粗壯又尖的樁子的破城車像一頭失控的野獸，歪歪扭扭顛簸著從山上滑下來似的，中途蠻子們拉不住，車歪了，壓倒了好幾個人。

    言照清瞧著那些人被車輪一掄而過，在地上連個動彈都沒有，好似還往被水泡過的土里凹陷下去幾分。

    言照清著急，搭箭上膛，在女墻凸起當中的方孔上頭將弓弩對著側(cè)下方，“她再不走就來不及了，快將她拉上來?！?/br>
    阿德倒是沉得住氣，“等著，阿彌自己有想法?！?/br>
    跟在破城車后頭的，是幾個被用繩索連在一起的人。言照清瞇眼仔細瞧那些小黑點，阿德在旁道：“你的桂隴兵出來了。”

    言照清數(shù)了數(shù)，果然是十個人，只是連在一起，串成一串，怕是難救。

    言照清問阿德：“這樣的破城車可能破你們的城門？”

    城門夾鐵，不是說連黑土都沒法炸開么？

    阿德道：“不能，穆先生設(shè)計的城墻和城門都是最好的，無堅不摧，蠻子也知道的?！?/br>
    言照清立即就明白了西南蠻人的想法，“他們倒是留了個腦子，破城車一靠近，要是咱們開城門進這幾人，哪怕只是一條縫，那破城車只要立即沖過來，城門就關(guān)不上?！?/br>
    阿德抬目遠眺，“他們這是翻山來的，沒經(jīng)過昨天半夜我們在官道上挖的溝。”

    才哥兒嗤笑一聲，“山路難走，還帶著這么個破車，也是難為他們了?！?/br>
    破城車下來三輛，仗著下山的斜坡落勢，直沖過來的速度非?？欤恍兄寥种?，勢頭就疲軟了下來，后頭純靠人力推動。

    才哥兒正嗤笑這些蠻子傻，若是有馬怎的不用馬拉的時候，密林之中飛奔出近百匹馬來。

    翻山越嶺，北側(cè)的蠻子是能在短時間內(nèi)快速到達的，不必非走官道?，F(xiàn)在只能祈禱北側(cè)沒有火炮車，若然火炮越過城墻落到城里頭……

    一旁的南理獵人也是這樣想，并且講了出來。

    話音才落，兩輛火炮車從密林里頭被推出來，直直行到射程范圍內(nèi)，炮筒抬了起來。

    言照清瞥了一眼阿德，瞧見阿德臉上也有失策的懊惱。

    阿彌在下頭敲的暗語被人傳達出來，“北側(cè)火炮三臺，一臺林中?！?/br>
    言照清左右瞧，約莫二百余人持著弓弩在城墻邊待命，先前被阿彌叫去取火油的，此刻也同部分桂隴兵將一壇一壇的火油運上來，壓低身子，將壇子放在這一側(cè)女墻腳下。

    阿彌還在下頭同蠻子交涉，看模樣是在等著那十個桂隴兵近前。有著紅甲的蠻子從后頭的林中馳騁快馬一躍而出，言照清看了一眼，看出頭上的紅纓是蠻子主帥的標識，那必定就是西南蠻的太子。

    西南蠻的事情，言照清知道的不多，這國家不算小，夾在李朝和大海之間，西北邊有西度，再往外都是些小國家，這幾年已經(jīng)被西南蠻吞并得差不多了。

    西南蠻王有兒子十四個，五年前西南蠻有意同李朝交好，為能一同參與南部海路的商貿(mào)，分一杯羹，蠻王曾令太子上京參拜李皇。來的太子聽說是在蠻王的兒子中排第三的，經(jīng)歷了長途跋涉，到了京城水土不服，返回路上沒捱住，才出亓州，人就沒了。后頭是五王子繼任了太子位，但位子沒坐熱，換成了八王子。等到今年年初，又聽聞是十王子做了太子。

    言照清看著那人馳馬而來，瞧四五個獵人手中套了粗麻繩的圈子，系在腰上的那圈繩子之后同樣有螺旋狀的鐵環(huán)。

    言照清看那繩子的長度，一下子就明白了阿德們想做什么，叫來在遠處待命的席子墨，交待叫五百桂隴兵上來，悄聲些。

    阿德意外覷他一眼，沉默看了逐漸近前的破城車一瞬，才道：“還需要幾個膽子大、敢往下跳的。”

    言照清便又叫席子墨，尋幾個敢學(xué)著阿彌方才的樣子往下跳的桂隴兵。

    人很快尋到，也很快被帶到一旁做準備。

    言照清再低頭看下去，蠻太子已經(jīng)策馬行至路程一半，但謹慎停在了那處，不再往前了。

    有傳令兵從蠻太子那兒聽令了來傳話，讓阿彌解了腰上的繩子。

    阿彌指一指那十個被俘的桂隴兵，“等人齊?！?/br>
    不止十個桂隴兵齊了，蠻子們也齊了，近八千人自北側(cè)山上下來，也沒個規(guī)矩，松松散散地站著，前頭是他們壓陣的破城車和火炮，再前頭是他們一人一馬為一騎的蠻太子。

    黑壓壓的蠻子，形成了黑云壓城的強勢，正這會兒，南面和東面又有火炮炸聲轟隆作響，雖離城遠，但也足夠叫城中人心內(nèi)緊張。

    言照清招人，問兩三側(cè)城下形勢，很快就有桂隴兵來答，西南的城門和東門城下也有蠻子來至，沒有火炮只有人，西南只有以前人，東側(cè)人多一些，三千余人，看那趨勢是要沿著南理城往北門這處來合攏，集中攻打北門。

    西南側(cè)的昨日被他們擾亂過，言照清便打算從西南側(cè)入手，交待席子墨帶兵三千出城，將西南的剿殺了，斷了他們合攏的路。

    “盡全力全數(shù)剿殺，不必戀戰(zhàn)，也要注意截住他們往前通風報信的路?！?/br>
    席子墨領(lǐng)命下去，言照清奔赴城墻內(nèi)側(cè)，瞧見底下的桂隴兵和自發(fā)圍攏過來的百姓迅速整齊列隊，蓄勢待發(fā)。

    言照清再奔到外墻，聽阿德道：“將你做的同阿彌傳到了?！?/br>
    鼓聲從角樓傳來，能傳到別處角樓，也能落到下頭，叫底下的人聽著。南理的鼓聲包含著訊息，言照清知道，但知道得不清楚。

    “她說什么了？”

    言照清問阿德，瞧那只小狐貍正慢慢解著腰上的繩子，心里頭不知道為什么，竟然有些期盼，盼得到她一句心悅誠服的夸贊。

    阿德莫名其妙看他，“沒說什么啊?！?/br>
    “哦?！毖哉涨迕鏌o表情應(yīng)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