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戶不敢怠慢，答道：“四年……也快五年了。”

    “五年？”那是野人溝的事情之后他就去的桂隴？“你同他熟嗎？”

    那百戶面上猶疑，斟酌著用詞，“也就是……同僚的關(guān)系，都是軍中百戶么，抬頭不見低頭見的……”

    很難不謹(jǐn)慎，這王之渙如今可是全城通緝的縱火犯，在這蠻子圍城的當(dāng)口在城內(nèi)起這樣的事情，他也是喪心病狂。同席子墨的仗義執(zhí)言不一樣，桂隴軍中很多人只想同王之渙劃清界限，今日幾個同王之渙平日里走得近一些的，都在執(zhí)金吾的盤問當(dāng)中矢口否認同王之渙是好友。

    等南理城一事解決了之后，這些執(zhí)金吾回到京城去，王之渙這樁事情一定會被擺上當(dāng)今李皇的案桌。

    阿彌問：“那席統(tǒng)領(lǐng)同他熟嗎？”

    “席統(tǒng)領(lǐng)？”那百戶微微一怔，“自然是熟的，王之渙的調(diào)令是席統(tǒng)領(lǐng)去辦的，王百戶來桂隴的時候，也是席統(tǒng)領(lǐng)去接的?！?/br>
    這么熟？

    阿彌挑眉，瞧了一眼阿德。

    “阿彌姑娘?！蹦前賾裘嫔蠋е懞玫男?，抬手往阿彌身后方向做了個“請”的手勢，“您看……”

    意思很明顯，求這小姑奶奶快些進去吧！

    阿彌嘆口氣，用力一點頭，站起身來，“也行，那我現(xiàn)在去看看席統(tǒng)領(lǐng)，他住縣衙里頭么？哪間房？”

    邊說邊拍打身上衣物上的灰。

    百戶面上浮現(xiàn)難色，“這……席統(tǒng)領(lǐng)被人打了，這會兒還暈——還睡著呢，睡著?！?/br>
    阿彌便恍然想起是有那么一樁事情的，昨夜里，王二將人打了，陸汀今日還同她說，言照清將席子墨之位交給才哥兒了，陸汀當(dāng)時還說了一番，說是才哥兒身上如何的江湖痞氣，這么多年都磨不了，也不知道是怎么騙得一個高門貴女嫁給他的。

    沒法去看人，阿彌覺得有些難辦，又嘆了口氣，索性撩了衣袍又坐了回去。

    “阿彌姑娘？”

    阿彌笑嘻嘻的，“哦”了一聲，“我在這兒坐一會兒，我等等言照清言大人，他出去這么久了，我還怪想他的?！?/br>
    阿德瞥她一眼。

    沒了言照清在，阿彌好像又是從前的阿彌了。

    百戶只想抽自己的嘴巴，哭喪著一張臉，為難道：“阿彌姑娘，言大人可說了，不許您走出縣衙?！?/br>
    阿彌拍一拍身側(cè)的門檻，又指一指前頭的縣衙臺階，“沒出去吶！這不——隔著這——么——遠嗎？！”

    門檻可離臺階有那么十步距離，至少在阿彌看來，出了臺階才算出了縣衙，她這會兒可是乖乖在縣衙里頭待著呢，沒出去。

    她連邊邊都沒碰到。

    百戶欲言又止，隨后放棄，“那……”

    “行了行了，我不走，我真在這兒等言照清！”阿彌擺手，揮退人，“你們該忙你們的就忙你們?nèi)?，要不是不忙，想在這兒看著我也行，我不收你們錢?！?/br>
    百戶覺得很難不抑郁，但這丫頭不進去，他們也總不能強行將她架進去——方才他們要將她強行架進去，那可不就在一瞬間被她和她身旁這個漢子打得趴在地上唉唉叫了嗎？

    “阿德，你也回去歇著吧。宋家那兒，還要去守嗎？”

    阿德抬手用護腕抹了一把下巴，才道：“要的?？傇撌氐筋^七?！?/br>
    阿彌垂下眼，難過一嘆，挪了一下，像小時候那樣挨在阿德身旁，靠著他的臂膀。

    “早知這樣，不該著急將宋阿爺他們下葬的。我總覺得有些倉促，也不知道他們?nèi)掠兄獣粫治??！?/br>
    阿德拍一拍她的手背，“宋阿爺和宋大娘子最疼你，心里又裝著百姓，南理城的安危不是小事，他們會理解的?！?/br>
    阿彌情緒低落，“宋阿爺是因我而死，霜七也是因我而死。宋家因我沒了，我都不知道要怎么還?！?/br>
    阿德嘴拙，不會說好聽的話安慰人，只能握緊了阿彌的手，“彌，等打退了蠻子再說這些。宋家人不會怪你，你記得這一點就好。”

    阿彌蔫蔫地，應(yīng)了一聲。

    馬蹄聲由遠及近，原本要上城墻繞到東側(cè)再往煙花巷去的言照清同阿壽快馬疾馳而來。

    言照清經(jīng)過縣衙，瞧在縣衙門口互相依偎的阿彌同阿德一眼，也不停下，用力一揚鞭，抽打在馬臀上，逼得馬兒跑得更快。

    阿彌原想將他叫停，同他說事情，但這一閃而過的執(zhí)金吾參將除了白她一眼，竟然沒有絲毫減速或是停下的念頭，就這么從縣衙門口飛過去了。

    阿彌錯愕瞪大眼，覺得哪兒奇怪，又覺得他這般好像也不奇怪，好半天失笑一聲，看著阿德道：“這言大人真是個怪人，是不是？”

    阿德低頭看她眉眼，她這表情，像是個嬌憨的少女，同以往的性子比，確實活泛了些。

    當(dāng)前要順著她的話說，不然……阿德覷一眼在一旁揉著自己胳膊的百戶。

    “對，可真是個怪人?！?/br>
    阿彌站起身來，往言照清走的東邊方向看了會兒，回頭又見著被夜半疾馳的馬蹄聲驚醒的百姓，跑出來、跟上去，經(jīng)過縣衙，都問著阿彌是不是有軍情，這半夜行馬是為了什么？

    阿彌心中臭罵言照清一頓，瞧，驚動了百姓了吧？叫百姓人心惶惶了吧？！

    面上帶著安撫的笑，阿彌只道：“嗐！不是什么大事，執(zhí)金吾不是在城中追查燒了我房子的駝子么？這會兒可能有線索了?！?/br>
    眾人松一口氣，又被阿彌和阿德幾句安撫打發(fā)，散了，回去睡了。

    阿彌也不叫阿德再陪著她，催著阿德趕緊回去，回家也好，去宋家宅子守著燒紙燒蠟燭也好，總之不必待在這兒。

    阿德進縣衙將阿彌的軟劍再拿出來，桂隴兵被他打過一頓，也不敢攔他。

    阿彌有了軟劍防身，也不再坐在縣衙門口正當(dāng)中，往旁偏了些，倚上門框。

    也不知道他這一去，要多久才能回來，能不能抓到駝子。

    阿彌揉揉鼻尖，打了個噴嚏。

    半晌，突然想到陸汀，問干脆坐在門檻另一端守著她的桂隴軍百戶，“京城來的內(nèi)官大人呢？陸大人，現(xiàn)在在縣衙里頭么？”

    那百戶想了想，不太確定，找了個桂隴兵問，就是今日給陸汀拿藥回來的那一個。

    那桂隴兵進縣衙找了一圈，才出來同百戶和阿彌道：“不見陸大人在縣衙之中，但是上午的時候他同我說了，叫我將藥帶回縣衙交給大夫，他要在外頭逛一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