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頁
高幟拿著這只鐵實饅頭,心頭有說不出的滋味。 朱弦亮晶晶的眼睛在黑暗里閃爍星星一樣的光芒。 她很急切地對高幟說:她在鏡湖邊沒有找到貝殼,結(jié)果不小心還把自己給掉湖水里了。 高幟默了默,告訴小朱弦,以后別再去鏡湖了,小孩子都是不可以靠近水的。 高幟的話還沒說完,透過朦朧的月光,他看見大滴大滴的淚水從朱弦黑曜石般的眼睛里流了出來,像珍珠般在她臉上留下一道一道璀璨…… 可是我喜歡貝殼。 朱弦說。 貝殼都在大海邊,奴才托人幫你帶,五郡主給奴才一點時間,好么? 不好!我現(xiàn)在就想要! 朱弦狠狠地跺腳,眼淚像斷線的珠子往下流。 見朱弦激動,高幟趕緊想辦法,想了一會兒,又想出一記妙招: 奴才曾經(jīng)有個朋友,就住在大海邊,那片海很神奇,那里的貝殼與旁的貝殼不同,都五顏六色的,有藍(lán)色兒、綠色兒、紅色兒…… 我要!我要!我要! 朱弦破涕為笑,小兔子一般興奮地跳。 好的,那么勞煩五郡主等一等,奴才的朋友住得有點遠(yuǎn),畢竟越是神奇的海,就距離我們越遠(yuǎn)…… 好的!好的! 朱弦滿口應(yīng)承,她一跳跳進(jìn)高幟的懷里,兩只胖敦敦的胳膊攬緊他的脖頸—— 芃兒現(xiàn)在就聽話,乖乖地等! …… 朱弦曾經(jīng)從來都不直呼高幟的名字,而是很親切地叫他“幟哥哥”。 高幟告訴朱弦,不可以叫自己幟哥哥,若是被人聽見,奴才那是犯了大不敬之罪。因為五郡主是皇親,奴才只是一個太監(jiān)…… 朱弦聽了,也陷入了為難。她不可以害幟哥哥犯罪,可是她也不想把幟哥哥叫得跟其他下人一樣。 為難不過一瞬,朱弦很快就找到了解決這個問題的方案—— 那么從今往后,有人的時候我叫你高幟,沒人的時候,我就叫你幟哥哥!幟哥哥覺得怎樣? 高幟想,朱弦應(yīng)該是在太皇太后薨逝之后變得與自己越來越遙遠(yuǎn)的。 那一年太皇帝也駕崩了,朱?;复髿⑺姆胶箜樌巧狭嘶饰?。 朱弦的伯伯死了四個,祁王府主動把他們自己給拉出了名流圈之外,龜縮起來。 朱弦越來越少地出現(xiàn)在宮廷里,也越來越少的出現(xiàn)在高幟的視線范圍內(nèi)。 直到高幟被瑾元皇后相中,帶進(jìn)了中宮,高幟與朱弦,便幾乎徹底沒有了交集。就像兩道永不相交的平行線,沒有再碰頭的可能。 而此時,高幟對朱弦曾經(jīng)做出的那個承諾卻依然沒有兌現(xiàn)。 一來貝殼這種東西不值錢,海邊一大堆,卻挺難搞,因為它沒什么用處,市面上就沒人賣。高幟本就不是沿海地區(qū)出生的孩子,他并沒有什么住在海邊的朋友。 二來高幟是朱耀文的奴才,沒有朱耀文的同意,他甚至連門都不能出。要高幟幫朱弦?guī)ж悮?,本就在?qiáng)高幟所難。 盡管有這么多的困難,高幟依然沒有忘記那個清暉的月夜,自己曾經(jīng)對一個五歲小女孩許下過什么樣的諾言。 高幟盡自己的全力幫朱弦搞貝殼,因困難重重,便只能將兌現(xiàn)諾言的時間一推再推。 等到高幟終于憑自己的本事,替朱弦收集到足夠多的貝殼時,朱弦已經(jīng)長大了。 朱弦很少進(jìn)宮,她不再叫高幟“幟哥哥”,朱弦或許已經(jīng)忘記了她曾經(jīng)對高幟說過的,要在沒人的時候叫他幟哥哥的話,轉(zhuǎn)而給高幟起了一個“媼倌兒”的綽號。 高幟想,朱弦應(yīng)該不再需要他的彩色貝殼了。同他最開始說過的那樣,就算真的找不到貝殼,小孩子總是很容易就會放棄,并且,也不會往心里去的。 月夜里的那個誓言已經(jīng)自動失效了。 但是高幟并不想讓自己的誓言失效,他保管好這些貝殼,并親自往這些貝殼、海螺、海星的身體上涂顏色。 因市面上作畫的顏料是用在紙面上的,涂抹在貝殼、海螺、海星上,就會出現(xiàn)過稀,濃度不夠,色彩飽和度低的情況,大大影響了視覺上美的感受。 為了往這些海洋生物的外殼上涂抹上足夠鮮艷的顏色,高幟決定自己制作濃度夠高的顏料。 他自己買來孔雀石、雌黃石礦石、朱砂,經(jīng)過淘、澄、飛……層層加工碾磨后,制成石粉。 高幟還自己收集槐花、胭脂、藤黃、梔子……漂洗、分揀,熬制出濃稠的色漿,與之前自己碾磨出來的石粉沖兌在一起,調(diào)配色彩。 經(jīng)過一次又一次的失敗之后,高幟終于成功把剩下的三十只貝殼、海螺、海星給上好了色。 他想找個最合適的時機(jī)把這些貝殼、海螺、海星送給朱弦。 但畢竟兩個人的年齡都足夠大了,高幟懷揣這三十只好不容易得來的彩色海洋生物,卻一直沒能送得出去。 直到今天。 朱弦成親在即。 高幟鼓足了勇氣給朱弦送去了這批“小禮物”。 高幟曾經(jīng)很多次向祁王府送過價值不一,類型各異的禮物,朱弦都收下了。 雖然這些貝殼的含義對朱弦來說,或許有一點點不一樣。但是高幟想,這畢竟是他與朱弦小時候的約定,念在小時候的情誼上,她或許可以網(wǎng)開一面,收下貝殼,并珍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