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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抬頭看著他,“可是我來了。” 說完她就笑了,像是很得意。 她每次干完壞事都會這樣得意地笑,不過少年并不知道。 “我會還你衣服的!”她開心地說道,將少年的白袍穿在了身上,果然,不那么冷了。她似乎還想說點什么,可是她此刻望見了他的眼睛。 漆黑的眼,眼中閃爍著沉默的光。好像這世上萬事萬物,他都從來沒有在意過,包括此刻就站在他面前的她。 他是注視著她的,可是她卻沒有在他眼中拓下自己的痕跡。她只是漂浮在他瞳孔之上的千千萬萬個影子中的一個罷了。 她忽然感到沒意思了。 沒意思,頂沒意思。都說司天臺是西平京最神秘最好玩的去處,我看頂沒意思。 嘴巴撅起,她轉身就走。 少年眸光微動,卻也沒有動彈,便任她這樣大搖大擺地穿堂過院地走掉了。 年少無知的相遇與別離,好像總是來得十分輕松容易。 x “小葫蘆!” 阿苦大搖大擺地走過了三重院子,突然脖子一縮,步子一滑,躲到了院中的梨樹下,抬起頭,閉著眼,壓著聲音喊。 “小葫蘆,你要摘幾個啊,還不快走!” 梨樹的葉子嘩啦啦落了她一身。 她怒了,這可是那個漂亮的神仙哥哥送她的稀罕白袍子!她抬腳就往樹干上一踢:“你個臭婆娘,還不給我下來!” 一個五歲小女童,張口就罵臭婆娘,真是古怪之極。然而更古怪的是刺溜一聲,樹干上滑下一個人,卻也是和她差不多大的小女童,一身被枝葉蹭得臟臟的紅衣,頭上兩個鬏,看上去倒是比她乖巧多了—— 只是這被稱為小葫蘆的紅衣女童的懷里卻兜了十幾只黃中帶亮、肚腹飽滿的大白梨。 “快走!”阿苦儼然是小葫蘆的頭目,纖細的眉毛一沉,便發(fā)號施令,拔足便逃。 她倆找到了來時的那個狗洞,阿苦當先就要鉆進去,突然又直起了身子。 “怎么了?”小葫蘆問她。她的聲音嬌怯怯的,像沒睡醒一樣,可是她把梨子抱得緊緊的。 阿苦三下五除二把那礙事的白袍子脫了,嘩啦披在了小葫蘆身上:“我先出去,你把衣服和梨給我遞出來,然后你再出來,聽見沒有?” 缺了個心眼的小葫蘆這才發(fā)現這件白得不像人穿的白袍子,手忙腳亂地攬緊了,瞠目結舌地道:“你你你從哪偷來這個的?這可不比偷梨子,這是天官之服……” 小葫蘆的父親是茶肆里的說書先生,小葫蘆隨她爹,說話也經常拽些之乎者也。阿苦既聽不懂也不耐煩聽,翻了個白眼,矯捷地鉆過了狗洞。 外面,月光灑下,像是把整座城池都洗了一遍。夜風襲來,阿苦忍不住又打了一個哆嗦,回頭,小葫蘆正千難萬險地鉆了出來,她一把拿過那件白袍子重新披上了。 司天臺果然不是人呆的地方。她憤憤然想。便連這邊的風,都比九坊那邊冷些。 司天臺位于西平京的正北方,沿著司天臺的中軸線往南,一字排開大昌王朝的九重宮城。夜幕披下,北宮城巍峨的鳳闕俯視著她,她卻全然沒有看見。 她徑自從小葫蘆懷里拿了一只梨,惡狠狠咬了一口,道:“咱們回去?!?/br> ☆、第2章 神君 大昌,太燁十二年,夏。 都城西平京,東南角,九坊三十三院。 這是全天下最繁華的地方,也是全天下最混亂的地方。 “呼啦——”是高昌來的雜技班子在表演吞吐火球,燙至眉睫的火流逼得人潮匆匆后退。鱗次櫛比、亂無章法的街巷房舍下,擺滿了各色各樣的奇異攤子,小販們吆喝得一個比一個響,眼神微微古怪地看向他,卻并不敢多看,立刻又轉開了目光。人們摩肩接踵,物件不留神掉落在地,瞬即被人摸走。人山人海之后偏還有煙火香味從呲呲直冒的鍋蓋下竄了出來,與男人身上的汗臭味、女人身上的脂粉味、甚至空氣里亂飛的唾沫味混在了一處,絕不好聞,但也撓得人肚腹發(fā)癢…… “神君出來了!神君出來了!” 突然,人群發(fā)生了一陣sao動。似乎有人從街那頭氣喘吁吁地跑來宣布了什么消息,一時之間,眾人雜耍也不看了,游戲也不玩了,全都往街那頭跑去。他被人流裹挾著,也不由自主地往那邊跌跌撞撞地走過去。 在街角拐了個彎,竟然便是另一片天地。 一樣的熱鬧,一樣的喧囂,卻比方才嬌軟了許多,鶯聲燕語啁啾啼鳴,金翠綺羅閃耀奪目,迎來送往的女子們團扇掩面,眉眼盈盈間露出風流笑意,若有意若無意向他睇來。他已經有些想回去了,可是身邊的人卻還在推擠著他,口中喊著:“神君!神君!” 什么神君?他的眉頭微微皺了起來。 眼前忽然出現了一道圍屏,屏上鷓鴣山水,春閨楊柳,而在這風光之間,卻還繡了男女-交歡,體態(tài)恣肆,神容放浪,他看了一眼就飛快地轉過了頭去。身邊好不容易擠過來的無妄已經駭得傻了眼:“公子,公子咱們回去吧……” 不是他不想回去……轉身,看見密密匝匝的人群,要從這人群中開出一條道來,只怕得先瘦脫三斤。他可不想再瘦了。 不能看那圍屏,于是他抬起頭去看圍屏之上的樓閣。一塊大匾懸在閣上,匾上的字體俗氣地描了金粉,在日光下燦燦地反照出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