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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千里相許在線閱讀 - 第105頁

第105頁

    胡皇后頷首微笑,目光卻緊盯著晏瀾。她并不十分相信這個侄兒。入宮用宴猶不卸甲,是何道理?

    晏鑠卻不以為意,這個侄兒向來很乖,他樂得順?biāo)浦郏骸盀憙合肴⒄l家的姑娘?”

    晏瀾頓了一頓,縱歌管喧闐之中,他也感受到宴席上無數(shù)道目光沉默地投注過來。樂聲幽幽如縷,他在山林間馳騁終日的心似乎還未平靜下來,還在急躁地狂跳。眼前是他的仇人,卻也是他的君王,他能給他一切,如果這世上還有拋開胡漢之分迎娶漢人女子入門的可能,那便只有靠他這個叔父才能做到……

    “他要娶我?!?/br>
    清亮的聲音響起,將晏瀾的心都震了一震。他倉皇地轉(zhuǎn)過頭去,便見莫嫮步履端方地走上前來,她竟穿了一身軟紅的襦裙,披著那件他送的大紅羽緞斗篷,溫柔的臉龐上雙眼清透,面朝御座跪了下來,三叩首:“小女子莫嫮參見陛下?!?/br>
    不是說好了不讓出來么?晏瀾用眼神詢問,可莫嫮卻仿佛沒有看見。晏瀾于是又從大袖底下探手去抓她的手,眾目睽睽之下,這小兒女情態(tài)讓王爺耳根微紅,可莫嫮卻依然面無表情,只是突然握緊了他的手。

    突然,好像抓緊什么極其珍貴的物事般,狠狠地一握,而后又頹唐地松開。

    歌舞靡靡,皇帝看著那素昧平生的少女,看著護著她的晏瀾那堅定而略帶敵意的眼神,他忽然感到疲倦了。晏瀾的父親兀達可汗親近漢人,寧和親不愿打仗,直到將他們的meimei送了出去……

    “原來是個漢人?”他慢慢地說道。

    晏瀾立刻道:“請陛下恩允?!?/br>
    莫嫮卻克制地冷笑了一下。

    皇帝靜靜地道:“漢人身居下等,做你的正妃是不夠格的,你實在喜歡,便收為妾媵吧?!?/br>
    “陛下!”晏瀾往前膝行兩步,莫嫮突然轉(zhuǎn)頭望著他,他伸手伏地,卻是不管不顧地懇求,“臣既是秋狩第二,陛下便不該——出爾反爾!”

    最后四個字朗朗如玉振,莫嫮仿佛受到了震動,恍惚間朝他望了一眼。殿宇在這一刻幽靜無聲,秋氣自堇青石地面滲入膝蓋,男人耿直的話語像一把刀,鋒芒輕轉(zhuǎn),令她眼酸。她低著頭,亦緩緩地站了起來。

    她低聲說:“漢人與舍盧人,究竟有何差別?”

    晏鑠微瞇了眼打量她,竟然也想好好回答一下這個問題:“舍盧人是天之驕子,是草原上的狼,說一不二、敢作敢當(dāng);漢人么……則都是些假模假式的偽君子?!?/br>
    莫嫮道:“小女子可否敬陛下三杯酒?”

    晏鑠一怔,“為何?”

    旁邊已有人奉上酒觴,莫嫮舉杯,長袖掩住了眸光,“第一杯,敬陛下治國有方,國泰民安?!?/br>
    晏鑠笑了,亦執(zhí)起杯來,“這杯朕陪了。”

    歌舞人語之聲漸漸弱了下去,殿上眾人都好奇地看著君王與少女的對飲。

    莫嫮再自斟一杯,“第二杯,敬陛下公私?jīng)Q斷,恩怨分明?!?/br>
    晏鑠聞言一震,下意識抓緊了酒杯,“你是誰?”

    莫嫮輕輕一笑,“陛下忘了?我是九坊的莫嫮?!?/br>
    “九坊?”晏鑠臉色一變,立刻看向晏瀾。

    而晏瀾一臉茫然。

    “我的母親,當(dāng)年也是懸在西平京的驢兒橋上呢。”莫嫮說得很輕松,眼瞼微合,掩下了仇恨的光焰。晏瀾猝然側(cè)首看她,蒼白的臉頰,嫣紅的唇,像索命的鬼,像懷恨的妖。

    她那么美,她那么恨。

    他忽然感到不能確定——她為什么要入他府中來?她為什么說與父親斷交了?她為什么要委身下嫁于他?

    她恨他的,她恨所有舍盧人的,不是嗎?

    如果……如果她恨他,那么……她也會愛他嗎?

    晏瀾想發(fā)話,聲音卻似沙啞,他很疲憊,他花了七天的時間打下了許多只鹿,他沒有想到自己也會成為別人的獵物。

    莫嫮卻根本沒有看他。

    她自己飲了第二杯,又斟下第三杯,向御座上的人遙祝:“第三杯,敬陛下終身無嗣,長生不死。”

    這一句出,終是全場色變。

    隨著她的動作,大殿兩側(cè)的簾帷忽然飄蕩起來,冷風(fēng)將舞姬的裙擺都吹得似要散去——

    “陛下小心——!”

    皇后尖銳地一聲喊,而后整個人都撲到了皇帝身上!

    “拉雅?!”皇帝那雙狼一樣的瞳孔倏忽睜大了,他抱著皇后倉促站起,鮮血淋漓的兩手?jǐn)傞_,看著倒在自己懷中的妻子,口中竟喚出了她的閨名——

    胡皇后已經(jīng)沒有力氣再站起來,她的脊背已遭一根鐵制的長箭穿透。

    嘩啦——大殿中的彩炬高燭剎那暗滅,又剎那耀出比先前更烈的光華?;屎髮挻蟮闹刂氐砸轮戮徛凉B出了鮮血,嘀、嗒,與燈火照耀下滿大殿的光芒相雜糅,仿佛一個帶著腥味的夢境。

    她抬起頭,嘴唇上的血色在迅速消逝,只留著殘的冷的胭脂痕。她似乎想說什么,最終卻只是一意孤行地看著丈夫。

    她最英勇的丈夫,她最偉大的丈夫。

    晏鑠的手在發(fā)顫,終于,一把將她推到古知賢的懷里:“帶下去治傷!”

    “唰”——

    一柄長劍正停在晏鑠眉前三寸處!

    是晏瀾。

    他一把抓住了莫嫮的劍鋒,急道:“你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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