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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駕

    劉福正在永和宮西配殿里陪四阿哥玩積木, 接到了康熙著人傳的話,說貴妃娘娘回來了。

    讓四阿哥一會兒回承乾宮。

    永和宮里規(guī)矩多, 奴才不能大聲說話, 不能隨意在院子里走動這倒是其次。

    自己在永和宮里就是個(gè)外人,口渴了都得忍住。只能等四阿哥午后休息讓冬草獨(dú)自守著的時(shí)候;或是堅(jiān)持到晚上,帶四阿哥回承乾宮里睡覺的時(shí)候, 才有機(jī)會喝口水。

    在承乾宮里多好??!

    整個(gè)后殿都是四阿哥的天下, 也是伺候四阿哥這些奴才們的天下。

    只要能把四阿哥哄開心嘍。是在屋里翻跟頭,還是在院子里耍花槍, 更或是訓(xùn)練拉布拉多跳鐵環(huán), 怎么樣都成。

    至于餓了或是渴了, 屋里備的點(diǎn)心, 奴才們也可以吃;是喝紅糖水, 還是喝綠茶水, 任自個(gè)兒選。

    劉福聽說貴妃娘娘回來了,當(dāng)即就想回去。小聲和四阿哥商量:“主子,娘娘回來了, 咱們現(xiàn)在就回承乾宮吧?”

    四阿哥拿著一塊紅色的積木, 小心翼翼地?cái)[在他剛疊起來的房子上, 抬頭看了他一眼, 沒說話。

    “主子不想額娘么?主子的額娘回來了, 帶了好吃的在承乾宮里等著主子?!?/br>
    劉福在心里腹誹這個(gè)小沒良心的, 貴妃娘娘待他那么好, 貴妃娘娘不在這段時(shí)間,不哭不鬧乖的很。

    好像是貴妃娘娘這個(gè)額娘對他來說,可有可無。

    四阿哥繼續(xù)擺他的積木, 把紅色的房頂, 換成了黃色的。然后,笑呵呵地指著給劉???,等著劉??洫劇?/br>
    劉福把積木推倒,抱起四阿哥,大聲道:“好了,好了……四阿哥別鬧了,奴才這就帶您去找貴妃娘娘?!?/br>
    自己的勞動成果被人毀了,四阿哥拍打著劉福的肩膀表示抗議:“壞人,壞人,劉福是壞人……”

    “主子別催,別催,咱們跟德主子說一聲,奴才就帶您去找貴妃娘娘?!?/br>
    劉福抱著扭來扭去的四阿哥,到正殿里和德嬪道別,“德主子,四阿哥聽說貴妃娘娘回來了,鬧著要走。奴才哄不住他?!?/br>
    “你們先去吧。待本宮喝了這劑藥,待會兒也去看看佟jiejie。這么長時(shí)間沒見,挺想的。”德嬪溫婉地笑道。她還挺期待貴妃娘娘看到四阿哥的巨大變化后,會有什么反應(yīng)。

    會自己吃飯,會自己洗手,一天最多和狗玩一個(gè)時(shí)辰。不再隨便就往地上坐,也不鬧著往外面跑,衣服一天到晚,都很干凈。

    最大最大的變化,是四阿哥不再動不動就哭。來永和宮之后,就哭過一次。還是她額娘在那次,不知道怎么著惹到他了。

    劉福得了準(zhǔn)令,抱著四阿哥一路小跑出了永和宮。急慌的樣子,像是生怕誰改變主意,拉著不讓他們走。

    直到邁進(jìn)承乾宮的大門才松了口氣。

    “主子娘娘還沒回來呢,估計(jì)這會兒快到東華門了。你帶四阿哥過去迎迎?!背星瑢m的大總管黃忠迎過來說。順便摸了一下四阿哥的氣鼓鼓的臉蛋,“小四爺,咋又不高興了?額娘回來了,不開心嗎?”

    四阿哥不理他,鼓著腮幫子,四處看。

    “趕緊的,帶著四阿哥過去吧,四阿哥都急了?!秉S忠催促道。

    劉福抱著四阿哥過了景運(yùn)門,走到毓慶宮門口時(shí),遠(yuǎn)遠(yuǎn)地看到一輛寬大的四駕馬車朝這邊行駛。

    馬車左邊是容嬤嬤和素云,右邊是抱著拂塵的梁九功,后面跟著兩隊(duì)太監(jiān)宮女。

    “主子,主子,貴妃娘娘就在馬車?yán)?,萬歲爺也在馬車?yán)铩睕]等劉福的說完,四阿哥就扭纏著身子掙扎:“放我下去,快放我下去?!彼吹搅巳輯邒撸K于相信額娘真的回來了。

    “好咧,主子您小心點(diǎn)兒啊,靠邊走,別往馬蹄子上撞?!?/br>
    四阿哥的腳剛落地,轉(zhuǎn)身蹬著小短腿,就沖馬車的方向跑,一邊跑一邊喊:“額娘,額娘……”

    給貴妃娘娘趕馬車的駕馭,有著二十多年的駕齡。一撩馬鞭,馬車稍稍錯了個(gè)方向,在四阿哥身邊堪堪停下。

    馬車門自里面拉開。

    佟寶珠探出頭。

    四阿哥愣了片刻后,扒著馬車,蹦跳著,尖聲喊:“額娘,額娘……”

    “四阿哥——”佟寶珠要往車下跳,康熙拉著了她,“讓人抱他上來?!?/br>
    梁九功趕緊把手里的拂塵遞給后面的太監(jiān),然后對四阿哥施禮:“奴才見過小主子?!逼陌⒏绲囊赶掳阉狭笋R車,笑呵呵道,“小主子這是想貴妃娘娘了?!?/br>
    “額娘……”佟寶珠還沒看清他是胖了,還是瘦了,四阿哥便撲到了她懷里,“哇哇……”大哭起來。

    帶著無盡積怨和委屈的哭聲,仿佛是沖開了閘門的洪流,洶涌澎湃,勢不可擋。

    哭得佟寶珠心尖像是被一只小手捉著,令她一時(shí)間緩不過氣來,也說不出太多話。只是把他摟在懷里,輕揉著后背,喊著他的名字安撫:“胤禛,胤禛……”

    哭得康熙十分難堪。

    他在信里再三給貴妃說,有他在,四阿哥一切皆好。又乖又懂事。一天一個(gè)樣兒的成長。

    這凄慘的哭聲,不知內(nèi)情的人,還以為有人要?dú)⑦@小免崽子呢。

    讓他怎么給貴妃交待?

    她不在的這些日子,虐待了她兒子?她兒子現(xiàn)在終于虎口脫險(xiǎn)了?這不是真相,但眼前的情況,擺明了就是如此。

    不不,這也是他的兒子。

    他有權(quán)教訓(xùn)。

    康熙拽著四阿哥的后衣領(lǐng),皺著眉道:“你哭什么呀?”

    四阿哥的小腦袋往佟寶珠懷里扎了扎,抱著她腰的兩只手攥得更緊了,嗚嗚咽咽地求救:“額娘,額娘……”仿佛身后有只大灰狼。

    哭的聲音太大,蓋過了馬蹄聲和車鈴聲,傳到了毓慶宮里。太子側(cè)耳聽了片刻,扭頭問跟在身后的太監(jiān):“是不是四阿哥在哭?”沒等人回話他,又說道:“就是老四在哭。你去問問,是怎么回事?”

    “嗻?!?/br>
    四阿哥一直哭到承乾宮門口,抱著下馬車時(shí)仍在哭。

    德嬪正要出永和宮,聽到哭聲又退回去了兩步,吩咐榮喜嬤嬤:“你先出去看看,四阿哥在哭什么?是不是碰著了?!?/br>
    榮喜嬤嬤出門看了一眼后,低聲回稟:“貴妃娘娘抱著他,萬歲爺也跟著。他們剛進(jìn)去?!?/br>
    德嬪攥著帕子,猶豫了片刻后,回轉(zhuǎn)身:“待會兒再過去吧?!被噬显谀莾?,四阿哥又哭著,此時(shí)過去不好說話。萬一是磕了碰了,她這么急慌慌的過去,怕萬一貴妃多想。

    承乾宮。院子里的人齊齊跪下行禮。

    “恭迎萬歲爺?!?/br>
    “恭迎貴妃娘娘?!?/br>
    “都起來吧?!笨滴鯎]了個(gè)手,又去拽四阿哥的后衣領(lǐng),“你究竟在哭什么?誰怎么著你了?頭上碰個(gè)大包時(shí),也沒這么哭啊?你這是什么意思,告狀呢?”就這一件事,心有點(diǎn)虛,也不怕貴妃知道。警告院子里的人,別在貴妃面前瞎說胡說。

    四阿哥抬手去推他,哭著說:“滾。”

    躬著腰瑟瑟縮縮地跟在后面的劉福。在心里哎喲了一聲,我的小主子,您在哭什么呀?您這是想要奴才的命啊。娘娘不在的這段時(shí)間里,讓小主子這么委屈,還變得這么不懂事。

    “什么時(shí)候碰住了?碰到哪兒了?”佟寶珠看了一眼康熙后,低頭去看四阿哥。

    四阿哥咧著嘴對著她哭,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臉都哭紅了,鼻涕淚水糊了一臉。像是被誰爆捧了一頓似的。

    “端盆溫水過來?!辟氈樾奶鄣牟恍小K辉诘臅r(shí)候,這是受了多大的委屈??薅疾桓铱蓿玫鹊剿貋?,才敢哭。

    朕還有一堆的事,急等著處理。

    哪里有閑心在這里聽你哭。

    康熙皺著眉,吩咐:“去把他抱后殿,讓他好好哭。哭夠了,再抱過來?!?/br>
    四阿哥抬起胳膊朝他撓去:“……打你……嗚嗚嗚……打你……”鼻涕流到了嘴里,把康熙惡心壞了。

    佟寶珠趕緊對康熙抱歉地笑笑:“孩子小不懂事,皇上別怪罪。”又去哄四阿哥,“胤禛乖,胤禛乖,胤禛不哭了。額娘以后再也不走了,天天跟胤禛在一起?!?/br>
    “額娘,額娘,他們都是壞人……”

    四阿哥摟著佟寶珠的脖子,頭臉埋在她頸窩里繼續(xù)嗚嗚地哭。鼻涕眼淚蹭在她衣領(lǐng)上,脖子里。

    佟寶珠抱著四阿哥進(jìn)了殿,康熙背手停在門外。

    “你歇會兒吧,朕去前面處理些事,晚上再過來。”這小兔崽子的丑樣兒臟樣兒,實(shí)在沒眼看了。還是走吧,眼不見為凈。

    殿內(nèi)殿外的人,都暗自松了口氣,看到康熙轉(zhuǎn)身,齊刷刷的唱呼:“恭送萬歲爺。”有點(diǎn)迫不及待的感覺。

    康熙看了一圈后,背著手走了。

    也沒說讓平身的話。

    待他明黃的身影消失在影壁后面,佟寶珠道:“大家都起來吧?!?/br>
    “謝謝娘娘?!?/br>
    “娘娘您終于回來了。”

    “娘娘,奴婢想死您了?!?/br>
    “娘娘,您再不回來,院子里的梨花都開敗了。再想看,得等到明年……”

    “四阿哥別哭了。娘娘回來了,您該高興?。 ?/br>
    “娘娘,四阿哥沒怎么著,方才出門的時(shí)候,他還好好的呢。”

    各種各樣喜氣洋洋的聲音,蓋過了凄凄慘慘哭泣??滴跸朕D(zhuǎn)身回去。朕沒說讓你們平身呢,都繼續(xù)跪著。

    整個(gè)紫禁城,整個(gè)大清國都是朕的。在一個(gè)小小的承乾宮,朕反倒成了外人。

    唔,還是壞人。

    康熙站在殿門外遲疑了片刻,還是坐上了龍輦,“起駕?!彪迺簳r(shí)不跟你們這些小人奴才們一般見識,等得空兒了,再來收拾你們。

    康熙回到乾清宮,先是叫來了芳華姑姑問話。當(dāng)芳華姑姑說到,大阿哥去求助貴妃娘娘,他搓捻的幾下手指。

    芳華姑姑知道,這是萬歲爺在情緒波動的時(shí)候,常有的小動作。她停頓了片刻,才接著說:“大阿哥聰慧,安排的十分周全,外人不知道這是他做的?!?/br>
    外人是不知道,他有那么多眼線,都不知道。

    康熙從承乾宮回來的時(shí)候就郁悶,現(xiàn)在更郁悶了。神仙下凡傳說,竟然是貴妃和大阿哥搞的鬼。

    雖然他不信兩位皇后是神仙下凡,但別人傳說,還是自己人搞鬼,聽起來感覺還是不一樣。

    “佟夫人去見貴妃了嗎?”

    “回萬歲爺?shù)脑?。佟夫人拜見過貴妃娘娘兩次,當(dāng)時(shí)娘娘和另外兩名小主正在抄經(jīng),還有幾位奴才都在。佟夫人說的都是些家??吞自??!?/br>
    “嗯?!边@還差不多,跟佟佳氏距離越遠(yuǎn)越好。他最擔(dān)心的地方,有了滿意的答案后,康熙又問:“除了抄經(jīng),貴妃平時(shí)還做什么了?”

    “娘娘路上的時(shí)候,大部分時(shí)間都在看書,玩華容道和七巧板?!边@些謊話,無關(guān)痛癢,芳華姑姑面不改色,“到了住處,經(jīng)常有福晉和命婦們上門請安。說的也都是些平常的客套話。七福晉去的時(shí)候,會談些京城里的趣事?!?/br>
    康熙想問貴妃都還應(yīng)付得來嗎?覺得這樣直接問不大妥。改口問:“她們對貴妃的態(tài)度如何?”

    芳華姑姑道:“都很恭敬。無論大家說什么,娘娘都能接得上話?!?/br>
    和他想象中的差不多??滴跤謫枺骸疤訛槭裁纯蓿俊?/br>
    “奴才不知。”芳華姑姑解釋,“貴妃娘娘回去之后,沒提這事。奴才也不好主動問?!鳖D了片刻后道,“娘娘問過奴才知不知道朝中有誰見過先后,又會畫畫。奴才說不知。”

    芳華姑姑退下后,康熙召來了南懷仁,吩咐他給兩位皇后畫張人像。

    南懷仁為難道:“臣是見過兩位皇后,但臣沒敢直視鳳顏?!?/br>
    “你沒直視過,別人也一樣沒直視過。朕讓人把皇后的朝冠朝服送去飲天監(jiān),你看著衣服畫吧。等畫好,再給朕畫兩幅?!?/br>
    “……喳?!?/br>
    康熙看看了座鐘,五點(diǎn)二十。猶豫著是去承乾宮,還是讓人傳召太子和大阿哥時(shí),梁九功走進(jìn)來稟告:“主子,慈寧宮里的人過來傳話。太皇太后說,等您有空兒了,過去一趟。太子和大阿哥在那里,太后也在。”

    康熙站起身:“擺駕慈寧宮。”

    康熙進(jìn)慈寧宮,沒讓人往里通傳,如他想象中的那樣。穿過慈寧門就聽到了太皇太后的笑聲。

    只要太子在慈寧宮,一準(zhǔn)有笑聲。

    “太子好樣兒的,第一次出行,差事就辦得如此圓滿?!碧侍笞趯挻蟮镍P椅上,笑吟吟道,“昨兒個(gè)鈕祜祿氏的人還來哀家這里,說太子親手抄了七卷《妙法蓮華經(jīng)》供在孝昭仁皇后的案頭。”

    太子羞澀地說:“不是孫兒一個(gè)人抄的。有大哥、還有佟額娘,我們共同抄的?!?/br>
    “你是太子,你吩咐下去的事,做出來成績,功勞就是你的。”太皇太后看向大阿哥,“保清,你說是不是?”

    大阿哥嘿嘿笑:“皇瑪嬤說的是。太子不說,孫兒想不到要抄經(jīng)書?;尸攱咧?,孫兒最討厭寫字?!?/br>
    “保清也是好樣兒的!這么個(gè)大大咧咧地性格,在外面還能想著哀家。”太皇太后說到這里,康熙進(jìn)來了。

    “孫兒請皇祖母圣安,請皇額娘圣安。”

    “這會兒沒外人,別那么多禮了?!碧侍蟠髦滋椎挠沂郑牧伺呐赃叺募t木桌,“來看看太子和大阿哥給大家?guī)У亩Y物,也有皇帝的份?!?/br>
    說到禮物,大阿哥不好意思地?fù)蠐项^。

    從鞏華城出發(fā)的時(shí)候,太子跟他說,準(zhǔn)備把獵物處理了,制作成禮物送給太皇太后、太后和康熙,問他有沒有準(zhǔn)備禮物。

    太子獵了四只兔子和一只鹿。

    準(zhǔn)備送太皇太后鹿茸和兩張兔皮;送太后兩張兔皮;送康熙一張鹿皮。

    大阿哥只有一只豹。

    豹皮豹骨倒是有用處,但是不好分呀。

    太子看他為難,給他建議:“要不大哥在路上買些東西?反正我們也不能說是獵物?!?/br>
    大阿哥嘿嘿笑道:“不用!把豹皮送皇阿瑪,把豹骨一分兩半,皇瑪嬤一半,皇祖母一半?!?/br>
    送禮物的時(shí)候,大阿哥后悔了。方才太皇太后和太后看到太子的禮物時(shí),一個(gè)說準(zhǔn)備用兔皮做頂帽子,一個(gè)說用兔皮做雙鞋墊。

    看到他的幾段豹骨,都說是先收起來,等冬天泡酒喝。

    他就沒見過誰喝豹骨酒。

    “怎么還想著帶禮物???”康熙掃了一眼桌子上的東西問。他知道這些是他們的獵物,太皇太后和太后也知道。

    大家都裝著不知道。

    太子說謊話有些心虛,紅著臉道:“兒子在路邊看有人在賣獵物。就買了四只兔和一只鹿。擔(dān)心rou帶到京城里壞掉,在柳夏鎮(zhèn)歇息時(shí),烤了吃?!?/br>
    不能說實(shí)話啊,否則大哥裝病的事,就露餡了。

    大阿哥嘿嘿笑道:“豹子是兒子獵到的?!?/br>
    他準(zhǔn)備等皇阿瑪問他在什么時(shí)候獵的,然后回答抄經(jīng)抄累了,進(jìn)昌瑞山里獵的。這樣,就是他一個(gè)人私自出行,跟太子沒關(guān)系。

    他們不知道,這件事讓康熙對他們兩個(gè),有了截然不同的評價(jià)。

    康熙覺得太子太過謹(jǐn)小慎微;而大阿哥過于膽大。

    太子是儲君,膽子太小可不行。

    大阿哥沒等到皇阿瑪追問,而是等來了夸獎:“胤禔干的不錯!木蘭圍場快建好了。等到了秋天,朕親自帶你們?nèi)C?!?/br>
    太子和大阿哥同時(shí)驚喜地問:“真的嗎?”

    自從康熙進(jìn)來,就一直沒插上話的太后,笑道:“你們皇阿瑪向來一言九鼎,還會騙你們兩個(gè)孩子不成?”

    太子和大阿哥俱是歡喜。

    幾個(gè)人又說笑了一會兒。

    太皇太后問:“皇帝在這兒用晚膳嗎?哀家準(zhǔn)備留他們用膳?!?/br>
    “不了。乾清宮那邊還有些事,沒處理完?!笨滴醯溃骸柏范A跟朕一起過去,朕有事要問你?!?/br>
    康熙這么鄭重,大阿哥以為自己做的哪件壞事被發(fā)現(xiàn)了,一路心情忐忑。

    “你讓人給柳寡婦修房子、挖井、買地,一共花了多少銀子?”進(jìn)了乾清宮的西暖閣,康熙讓下人們都退出去之后,問道。

    是這事??!

    這事不怕問。

    大阿哥愣了片刻后,老實(shí)地說:“沒花錢?!庇纸忉?,“兒子安排工部的人去辦的?!?/br>
    “那你向太子要銀子?”

    大阿哥咬著嘴唇,塔下眼皮沒回話。

    算是默認(rèn)。

    “太子沒說是你要的?!笨滴醣持终驹诖蟀⒏绺埃痈吲R下看著他道:“太子跟禮部要錢,說是給你安排差事用。朕猜著就你主動要的,否則太子想不到用銀子的事。這八年來,他的年俸都在內(nèi)務(wù)府存著呢,一兩沒動。你呢?一年一千三百兩銀子都花哪去了?”

    大阿哥勾著頭不答話。

    去年光您都扣走了一半。您對太子弟弟這么了解,怎么不了解兒子的情況?。?/br>
    “你現(xiàn)在要銀子干什么?宮里什么沒有,還需要你買?”康熙知道他不會回答,又接著說:“把那一千兩銀子交回太子,好讓太子交回禮部。身為皇子,不可帶頭破壞制度規(guī)矩。”轉(zhuǎn)話又道:“等明天,朕賞你一千兩?!?/br>
    他以為大阿哥會立馬謝恩。

    大阿哥遲疑了半天后,才小聲說:“謝皇阿瑪?!?/br>
    康熙沒功勞琢磨他的心思,揮了個(gè)手道:“沒事了,告退吧?!?/br>
    承乾宮里。

    康熙剛走的時(shí)候,佟寶珠就抱著四阿哥去了后殿。

    前殿里不斷有嬪妃們過去請安,都被容嬤嬤以貴妃娘娘身體不適為由打發(fā)走了。

    德嬪小心地問:“四阿哥看到娘娘回來,很開心吧?”

    容嬤嬤道:“剛還在哭鼻子?!?/br>
    “怎么了?”德嬪裝著很意外的樣子,又問:“四阿哥怎么又鬧人了?”

    “估計(jì)是太開心了。”容嬤嬤沒再多說別的?;貋碇?,她聽說了四阿哥在永和宮里的情況。對德嬪管束四阿哥的行為,十分不滿。這不是辦貴妃娘娘的難堪嘛。讓你照顧一段時(shí)間,你就這規(guī)矩那規(guī)矩的。明顯是嫌棄貴妃娘娘沒把四阿哥照顧好。

    要是論規(guī)矩,滿清八大家族,佟佳氏排第二,沒哪家敢稱第一。規(guī)矩我們懂的很,就看想不想遵守。

    丫頭們看容嬤嬤態(tài)度不好,也一改往日對德嬪的熱情。茶盞里的茶喝去了半盞,連個(gè)上前添茶的人都沒有。

    貴妃不在,承乾宮里的人又態(tài)度冷淡,德嬪不好再留下去,只得告退。

    后殿里。

    四阿哥不再哭了。不過,仍是坐在佟寶珠腿上,頭扎在懷里不肯下去。哄了半天,才同意洗臉。

    用溫水洗過手臉,擦了香膏之后,說餓了,要吃東西。

    佟寶珠回來后,黃忠就吩咐小廚房的火一直開著。做東西很快。不一會兒就端上來了四樣他愛吃的,蔬菜粥、雞湯面、小蛋糕和豆沙餅。

    劉福在旁邊,躬著腰笑呵呵道:“娘娘,小主子會自己用勺子吃東西了?!苯又值溃爸髯?,您自己吃,讓娘娘看看您本勢?!?/br>
    四阿哥沒理他。

    看著佟寶珠,張張嘴:“額娘,吃。”

    “胤禛不想動手,額娘就喂胤禛。”再過兩年,送到阿哥所,想喂也喂不成了。

    佟寶珠舀了一勺蔬菜粥,還沒送到嘴邊,四阿哥就張大了嘴巴。到第二勺時(shí),他推著佟寶珠的胳膊道:“額娘,吃。”

    康熙來的時(shí)候,看到的就是這個(gè)情景,梨花樹下的石桌邊,一大一小兩個(gè)人,你一口我一口。一陣微風(fēng)拂過,花瓣落進(jìn)碗里。

    大的捏起花瓣往小的嘴邊湊。小的緊閉著嘴,嘿嘿笑。

    傻孩子有傻福。

    他小時(shí)候都沒人這么照顧過他。跟太子一樣,剛會坐就要自己吃飯。稍稍記事的時(shí)候,太皇太后就不讓人抱他了。

    不,也不算傻,知道什么東西不能吃。

    康熙才平息的火氣,瞬間又燃起來。朕小時(shí)候沒享受到的事,你一個(gè)傻孩子憑什么能享受?還占用朕的時(shí)間。

    佟寶珠看到康熙,趕快放下勺子,抱起他,站起身道:“胤禛下來,給你皇阿瑪請安。”

    四阿哥雙手拽著她的衣服不丟,同時(shí)雙腿縮著不愿著地。

    “免禮了?!?/br>
    康熙坐到旁邊的椅子上,朝四阿哥伸出手:“來,讓皇阿瑪抱抱?!?/br>
    四阿哥依舊拽著佟寶珠的衣服不丟。

    “謝皇上?!辟氈楸е陌⒏缰赜肿拢斑€是讓臣妾抱他一會兒吧。這么長時(shí)間沒見,臣妾挺想他?!?/br>
    康熙暫時(shí)懶得再理這個(gè)煩人精的小屁孩子,不再堅(jiān)持,“朕在這里用膳,晚上就宿這里?!?/br>
    梁九功帶人進(jìn)來擺膳。

    八個(gè)菜兩個(gè)湯,把石桌占滿了。

    佟寶珠中午吃的烤rou,本來就不大餓。方才又吃了四阿哥的飯食。此時(shí)一點(diǎn)也沒食欲,抱著四阿哥吃了幾口后,就放下了筷子。

    四阿哥不時(shí)的偷偷去看康熙,小眼神里滿是排斥和戒備。仿佛這是個(gè)外來者,侵占了他的私人領(lǐng)地。

    他覺得是偷偷的看,但大部分時(shí)候,都能被康熙逮個(gè)正著。兩人對視上的時(shí)候,四阿哥就撲回佟寶珠懷里。

    康熙的察顏觀色那是一流的。

    一個(gè)小孩子不加掩飾的情緒,自然能讀懂。搞得他也沒胃口,草草的用了三四成飽,就讓人撤了席。

    “來。給朕抱?!彼陌⒏鐒偙獗庾欤瑳]等他哭出來,康熙說:“你哭出來試試。朕扔井里淹死你了,你以后再也看不到你額娘?!?/br>
    “胤禛聽話?!辟氈榭闯鰜砜滴醪桓吲d,扒著四阿哥的手說,“他是你皇阿瑪,你的各位額娘,還有兄弟姐妹,都盼著他能抱抱呢。你皇阿瑪都不去抱他們,胤禛能得皇阿瑪抱抱,是胤禛天大的福氣?!?/br>
    知道這道理就行。

    康熙抱起四阿哥,讓他坐在自己腿上,看著佟寶珠問:“這孩子怎么跟朕一點(diǎn)都不親?太子這么大的時(shí)候,天天盼著朕去看他。朕每次去他那里,他都不想讓朕走。后來,還想辦法住到乾清宮里,好離朕近一點(diǎn)兒。”

    佟寶珠端起茶盞飲了幾口后,笑道:“那時(shí)候太子能日日見到皇上。四阿哥才見過皇上幾次,他不知道您是他什么人。等再大一些,懂事就好了?!?/br>
    四阿哥繃著小臉,看看旁邊的額娘,又扭頭看看這個(gè)壞人。

    貴妃嫌他來的太少了。

    康熙心情愉快起來,親切地摸著四阿哥的小臉蛋,笑道:“這趟差事辦的不錯。朕準(zhǔn)備明日封大阿哥為固山貝子,著四爪行蟒;封博爾濟(jì)特氏為嬪,賜‘慧’字,入住鐘粹宮主殿,六阿哥歸她撫養(yǎng)。貴妃有什么意見嗎?”

    佟貴妃剛要應(yīng)話,看到康熙變了臉色,隨之身子也僵著了。她急聲問:“皇上,怎么了?”

    康熙咬牙切齒道:“他好像是尿朕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