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破陣難逾三重
如果攻守雙方都是盾兵,對抗也就那么回事,就看錐陣是先把方陣撞開,還是方陣先把錐陣的人絞殺完。 鄉(xiāng)勇們漸漸打出了火,怕傷到人沒人拿兵器,但舉盾對撞時越來越不留情面。 聽著盾牌高速碰撞發(fā)出的炸裂的響聲和肢體碰撞的悶響,只是看著盾來盾往,盾影紛飛,李孟羲就覺得rou疼。 鄉(xiāng)勇們把盾當(dāng)成武器,盾牌可以盡情的拍,能打疼人,卻不會打死人。 李孟羲最熟悉的那個狗子什長很勇猛,每次都是在錐形陣陣首的位置。 這不,狗子又要帶隊沖陣。 手中的盾在撞了十幾次后,盾面已經(jīng)開裂了,這只是小問題,大問題是盾的背面的握把松了,怕是再撞一下把就要掉了。 狗子張著嘴吸溜著,他下巴被對面的人用盾棱砸了一下,當(dāng)時就是滿嘴的鮮血。 別人勸狗子算了,下去歇著,狗子偏不。 這么一會兒過去,嘴里的血早不流了,狗子下嘴唇腫得合不上了,一合上就疼。 舉著盾晃了兩下,不牢固的握把和盾背碰撞噠噠作響。 這盾不牢靠。 狗子轉(zhuǎn)過身,看著身后又換了的新面孔。 每沖次陣,總有人磕碰著。 有人受不了疼就下去了,而會有別的想湊熱鬧的人補上去。 不管人走人留幾次,狗子和他一什的幾人留到了最后,就是不下去。 心里想著前程的人,能比得過且過的人更能吃苦。 “弟兄,咱倆把盾換換么?”狗子吸溜著嘴巴,和身后一列的商量想跟他交換下盾牌。 那人不跟他換。 狗子無奈,目光尋摸誰跟他換盾。 “狗子,咱倆換?!?/br> 額頭上腫了個包的老鐵走過來把自己的盾遞給了狗子,把狗子的盾拿走了。 一個什的人總比外人親近一點。 盾到手,狗子有底氣多了。 沖陣已十余合,狗子體力已經(jīng)消耗殆盡,手中的盾拿起來沉重?zé)o比。 狗子呼呼喘著粗氣,“弟兄們!把盾拿緊了!”狗子用沙啞的嗓子喊了一聲。 “吼!” 身后是稀落的有氣無力的吼聲。 “沖!”狗子一聲令下,一馬當(dāng)先沖了出去。 根據(jù)沖陣已十次的經(jīng)驗,挨了好幾次盾擊之后,以受輕傷的代價,狗子得到了一點經(jīng)驗,那就是沖陣不能沖的太快了。 若是跑太快把后邊的甩開自己埋頭往前沖,和陣型脫節(jié),就是沖上去也沒用,單獨沖上去,對面四五面盾肯定呼啦一下全朝自己拍來了。 勇猛無比的狗子沖陣第五次的時候,他才得到不能沖太快的教訓(xùn)。 然后他又因為要控制速度,而忍不住想壓慢腳步,卻適得其反讓沖鋒的速度慢了下來。 前邊已經(jīng)說過,方陣排陣緊密,第一列人有后邊的人的力量支撐,很難被撞開,沖陣方的力量由此處于劣勢。 但沖鋒方也有自己優(yōu)勢,優(yōu)勢在于沖鋒的人可以通過跑動增加沖擊力。 狗子想刻意降低速度,又控制不好,反而削減了沖擊威力,致使沖陣效果還不如前幾次。 戰(zhàn)技是搏殺鍛煉來的技藝,沒人能比這些場中對抗的鄉(xiāng)勇們更清楚戰(zhàn)斗的時候該怎么做。 沖陣第六次時,狗子開始下意識提高速度的同時,又兼顧身后人的距離,不至于脫節(jié)。 第十次沖陣,也就是剛剛結(jié)束那次,狗子已經(jīng)能一心二用,目光盯著進攻方向的同時,耳朵聽聲音聽腳步聲來確定身后跟著的人到底跟上沒。 第十一次沖陣。 還有一步距離,狗子猛地向前躥出,整個人帶著全身的重量向?qū)γ娴娜俗踩ァ?/br> 啪! 盾牌拍擊的聲音炸響,狗子成功把方陣第一排的盾兵撞的站立不穩(wěn)。 狗子很勇猛,可也到此為止了。 耳旁忽有嗚的一聲風(fēng)聲呼嘯,眼角看到有黑影襲自上而下朝自己腦袋襲來,未等狗子把脖子縮起來,啪的一聲,一面盾牌拍蒼蠅一般拍在了狗子臉上。 盾棱可以砸死人,盾角也可以砸死人,而未用全力刻意控制力量的情況下,只用盾面拍人,不會弄出人命。 盾拍在臉上,突出的鼻子首當(dāng)其沖,狗子頓時就感覺鼻子一痛,接著一辣,然后一股熱流從鼻腔里沖了出來。 狗子被這一下盾擊拍的暈乎了,大腦頓時當(dāng)機。 發(fā)懵狗子下一秒就被方陣里伸出一只腳給一腳踹翻在地,摔了個四仰八叉,狼狽至極。 場外的李孟羲看的直搖頭。 不行的,鄉(xiāng)勇們的體能消耗太大,力量不足了,動作更是慢了很多,沖陣的殺傷力銳減。 第十一次沖陣,錐陣破陣又失敗了。 錐陣撞在方陣上反而把自己撞的粉碎,方陣連動都未動。 從第六次沖陣失敗開始,接下來數(shù)次,錐陣全敗。 認真觀察著一切的李孟羲有些明悟,戰(zhàn)斗是很消耗體力的一件事,士卒戰(zhàn)斗力銳減的速度快到出乎李孟羲的意料。 李孟羲聯(lián)想到了現(xiàn)代社會的拳擊比賽,那些有著最好的營養(yǎng),最科學(xué)的訓(xùn)練,有著最強健的體魄,把自己訓(xùn)練成戰(zhàn)斗機器的那些職業(yè)拳擊手們,職業(yè)拳賽一局也不過三分鐘,三局也不過九分鐘而已。 在前世看那些拳擊聯(lián)賽,縱然是世界級的拳手,第一局雙方攻擊頻率很快,拳頭也很重,步法也靈活無比,然而往往打不到第三場,好多拳擊手體力就空擋了,連揮拳的力量都沒有多少了,只能抱拳防守。 東漢末年,不比后世,在物資匱乏的冷兵器時代,這些招募來的鄉(xiāng)勇多是農(nóng)家子弟,個個都是干瘦的模樣,他們體質(zhì)并不好。 身著甲拿著兵器作戰(zhàn),體力消耗的速度比拳擊賽更快。 一個完全狀態(tài)的普通士兵投入到一線廝殺,體力大概能支撐四五分鐘左右,超過這個時間后,戰(zhàn)斗力直線下滑。李孟羲對冷兵器戰(zhàn)爭的某些錯誤理解在此刻被糾正了。 體力有限,就決定了大多數(shù)普通士兵并不能做到連破數(shù)重硬陣這種非凡壯舉。 通過觀察錐陣后續(xù)幾陣不堪的表現(xiàn),李孟羲總結(jié)后認為,由普通士卒組成的錐形陣,大概最多破三到四重方陣,便到達極限,失去繼續(xù)破陣的能力了。 而方陣確實是很優(yōu)勢的陣型,攻防對抗這么久了,方陣中的士兵體力消耗也很嚴重,但方陣后邊的人推著前邊的人,等于好幾個的力量加在了第一列人的身上。 所以,錐陣那些沒有了力氣的士卒撞上好幾個合力組成的推止力,一點撞不動很正常。 狗子鼻血嘩啦啦的流,他抿著鼻血,一瘸一拐的往李孟羲這邊走來。 狗子走近,李孟羲看著他凄慘無比的樣子,笑了。 “狗哥,莫低著頭,”李孟羲把腦袋仰了一下,給狗子做了示范,“把頭抬起,能少流點血。” 狗子信李孟羲的話,他學(xué)著李孟羲的樣子,昂著頭,臉朝著天,鼻孔也對著天。 狗子已經(jīng)無法繼續(xù)下場沖陣了。他站在李孟羲身邊,昂著頭,眼睛卻還在往場下看。 悄悄向周圍看了看,見四下無人,狗子湊過來,作神秘模樣小聲問了李孟羲一句,“小哥兒。你說咱這賣力不?關(guān)將軍一會兒來,嘖,咱怕是能得賞?!?/br> 看著狗子喜笑顏開,沉浸在一會兒得賞的想象之中,李孟羲愣了。 然后李孟羲回過神來,敢情騙鄉(xiāng)勇們說,說關(guān)羽想找人問陣法,想挑可用之人,這說辭真被狗子相信了。狗子真的相信一會兒關(guān)羽來,看誰cao練的賣力就賞誰。 而實際情況,關(guān)羽來不來還是未知數(shù),又何談獎賞。 李孟羲張了張嘴巴,他打趣,“嘖!關(guān)將軍要是不賞,難道狗哥你還不打算cao練了?賞不賞是關(guān)將軍的事,練好了本事,本事可是自己的。” “就算關(guān)將軍不賞,咱還能不練了么?” “這兵荒馬亂的年月,多點兒本事傍身,就多點兒保命的本錢,你說是不狗哥?” 李孟羲這番說辭,說的狗子撓著頭嘿嘿傻笑。 “是這個理!是這個理!”鼻青臉腫還流著鼻血的狗子憨笑著連聲應(yīng)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