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沈馳景微微揚起的臉頰泛了蒼白。她似乎沒有理解徐舟橫的意思：“什么叫——你是他？”

    這一刻，她似懂非懂的壓住了自己渴望得到答案的內(nèi)心，希望自己遲鈍一點，又希望徐舟橫善良一點，不要把事情講透了。

    徐舟橫卻不這么想。

    他本打算一直裝瘋做傻地瞞下去，再次使用手段博得她的信任，繼續(xù)自己的計劃。但就在剛剛，沈馳景對徐離舟毫不掩飾的挺身相救讓他忽然間覺得自己特別混蛋。

    既然局已經(jīng)布的差不多了，便告訴她真相吧。

    徐舟橫平靜地看向沈馳景，收回了紈绔不羈的假面，低低道：“你最近是不是經(jīng)常性頭痛或是心痛？”

    “？”沈馳景沒想到他會突然岔開話題，不假思索地答了實話：“剛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就曾痛過一兩次，但間隔期很長。不知為什么，自從殿下被廢后，幾乎每個幾天便要頭痛一次，每次痛完還會做噩夢?！?/br>
    “噩夢……”徐舟橫輕嗤一聲，低低嘆道：“那些根本不是噩夢，也根本不是什么原主的記憶。”

    “那是埋在你自己內(nèi)心深處的——屬于你自己的記憶。”

    “你，就是沈馳景。”

    *

    徐舟橫的話如同一道驚雷般砸在了沈馳景身上。

    她半天講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不是因為太過吃驚，而是因為那股惱人的頭疼病又在此刻席卷而來，且是史無前例的可怕與駭人。

    洶涌、猛烈，幾乎要在瞬間將她吞噬。

    她痛苦地抱頭蹲在地上，疼痛在耳間叫囂，生生將她壓垮在地，只能不住地抱頭打滾。

    徐舟橫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宛如一位至高無上的神祇，不帶任何感情地下了判決：

    “你就是沈馳景?！?/br>
    我就是沈馳景？

    我怎么會是沈馳景？

    烏色的衣袍裹著徐舟橫瘦弱的身軀，那張永遠都帶著笑意的臉剝?nèi)ニ斜砬楹螅腿藢の队謯Z人心魄，殘忍地揭開了沈馳景身上最后一道傷疤，叫她在這最后一擊下潰不成軍。

    “你的每一次突如其來的疼痛，都是因為想到了前世的記憶，是你進一步想要探索的欲望與封鎖這股記憶的力量產(chǎn)生了相抗，巨大的沖擊力之下，你的身體不堪重負，自然疼痛難忍。而席引晝不僅是你前世的愛人，更是你今世的戀人，他在獄中受刑的事實狠狠地刺激到了你，才叫你塵封的記憶逐步以碎片的形式在腦中回放，你卻還以為是什么噩夢。”

    徐舟橫緩緩地蹲了下來，卷起衣袖，輕輕替她拭去額間的冷汗，輕嘆道：“難不成在孟婆橋處的那碗湯當(dāng)真要去了你上一世全部的才智，才叫你變得如此遲鈍？”

    “既、既如此……”撕痛欲裂下，前世的記憶如潮水般涌來，霎時間填滿了沈馳景的大腦，也叫她痛得愈發(fā)厲害了。沈馳景艱難地松開牙關(guān)，斷斷續(xù)續(xù)道：“為何、為何你還有記憶？”

    徐舟橫禮貌地笑笑，瞳孔卻驟然一縮：“自然是因為心中的執(zhí)念了?！?/br>
    漆黑一片的夜空下，面前的男人幽深的眼眸眨了眨，扶著膝蓋起了身，背對著沈馳景，輕描淡寫道：“黃泉路上，我一直不愿喝下孟婆湯進入輪回，正巧身手又不錯，腦子也機靈，一人大鬧了地府許多日，攪得他們不得安寧。后來閻王老兒煩得想將我直接剿滅成灰，卻被律條所舒束縛不能直接讓我永世不得超生?！?/br>
    “打又打不死，趕又趕不走，氣得老兒頭發(fā)都多掉了幾根。不過他堂堂地獄之主，總是有辦法對付我這種毛頭小子的。于是，在被囚在地府的第七日，他親自來到牢中，給了我兩個選擇?！?/br>
    “一，乖乖喝下孟婆湯，好生進入輪回，他便不會治我擾亂秩序之罪。第二……”

    終于緩了緩疼痛的沈馳景敏銳地發(fā)現(xiàn)，原本在面無表情地敘述事實的徐舟橫突然頓了頓。他凜冽寒冷的眼眸顫了顫，原本挺得筆直的身子劇烈的打了個抖——

    他這是……在害怕。

    他居然在害怕？

    沈馳景飽經(jīng)折磨的腦袋又開始忍不住地亂猜：

    第二個選擇到底是什么？能讓這么一個喜形不露于面的人忽然這樣害怕？

    “閻王老兒說了?！毙熘蹤M雙拳攥緊，鋒利的指甲深深刻入手心，滴下點點殷紅的血跡，面上卻依舊平坦如初：“只要能熬過地獄十八道極刑，他便許我?guī)е弦皇赖挠洃浲短マD(zhuǎn)世?！?/br>
    沈馳景喃喃重復(fù)了一遍：“地獄十八道……極刑？”

    這名字光聽著就夠讓人不寒而栗的了。

    她想知道，那邊講故事的人卻不打算繼續(xù)說下去。徐舟橫輕刻兩聲，挑了挑眉，剛剛一閃而過的情緒早就被掩埋了起來。

    見沈馳景的痛色逐漸散去，他恢復(fù)了慣常的溫和笑意，微一彎腰便蹲在她身前，伸出手來，溫聲道：“地上涼，快起來吧。我們尋個暖和地方，我將一切都告訴你。”

    涼月播影，將眼前男子原本堅毅的輪廓映的無比柔和。那一刻，沈馳景恍惚中以為自己回到了在大學(xué)的那幾年。

    她那會懶得很，走路總不愛抬腳，時不時地便會被路上的石子磕絆一下，偶爾躲閃不及，還會直接摔坐到地上去。那時候徐舟橫總是會先嘲笑她幾句，然后才伸手去扶她，語氣溫和，笑意盈窩，與與往日總是和她拌嘴的臭男人簡直是天差地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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