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物質世界的存在性被逐漸抹除，存在形式開始朝著概率波轉化。

    片刻后，他的身形徹底消失，被黑暗完全吞噬。

    “錢老師！錢老師！錢老師！”李予書聲嘶力竭地叫喊著，眼眶中噙滿淚水。

    她伸出雙手，似乎想要抓住些什么，但最終一無所獲，只能看著自己的老師緩緩消失。

    就在錢老師被黑暗吞噬的一剎那，會議室中漂浮的那份契約更加劇烈地燃燒起來，其中一角已經完全燃盡。

    與此同時，那個白袍人發(fā)出一聲凄厲的嘶吼，他的身體表面同樣騰起了一簇簇火苗。

    ……

    事情仍未結束。

    后方的黑暗再次波動，一個“點”穿破黑暗，緩緩飛到李予書面前。

    這是一個沒有體積的“點”，沒有體積，沒有質量，從任何角度看，它都不應該出現(xiàn)在這個宇宙中。

    “孫老師！孫老師！我不要！我不要你走?。　?nbsp;李予書呆呆地望著這個“點”，再也控制不住情緒，淚水順著臉頰滑落，滴落在地面上。

    孫老師可以說是李予書真正意義上的恩師，她最先發(fā)現(xiàn)了李予書，不遺余力地給予她指導。

    李予書那篇震驚國內外離散數(shù)學領域的論文，就是在孫老師的指導下完成的。

    在論文最后的署名中，孫老師也是名副其實的第二作者。

    因此，她可以說是整個數(shù)學系內，李予書最親近的老師。

    那個“點”在李予書身邊不斷飛舞，無數(shù)細小的光點從其上分裂而出，落在李予書面前，化作一張張手稿。

    這份手稿很奇怪，其上都是由無數(shù)點邊構成，像是小孩子無聊時在紙上的涂鴉，可李予書明白，這只是離散數(shù)學中常用的符號，是孫老師在人生最后的時光留下的研究成果。

    完成這一切后，那個“點”似乎非常疲憊。

    它懸停在李予書面前，向外伸出一條長長的邊，鏈接在李予書額頭。

    一絲光暈順著那條邊緩緩流淌，沒入李予書的額頭。

    孫老師似乎借助這絲光暈說了些什么，又好似什么都沒沒說。

    片刻后，那個“點”在空中輕靈地躍動幾下，然后迅速朝一旁飛去，消失在黑暗中。

    望著那個光點消失的方向，李予書再也忍耐不住，失聲痛哭。

    ……

    隨著時間的推移，越來越多的“老師”從黑暗中走出，將一疊疊手稿放在李予書面前，然后重新投身于黑暗中。

    他們從某整程度上已經完全脫離了人形，甚至連存在形式都發(fā)生了巨大的改變。

    唯一不變的，是他們那顆勇于探索的心，以及將知識世代傳承的信念！

    此時此刻，李予書身旁的手稿，已經堆成了一座小山。

    ……

    “周老師，謝謝您的教誨，代數(shù)雖然是我的強項，但我不會懈怠的?！?/br>
    “不不不，我不是要加入布爾巴基學派，雖然您的學士豐富，但在這一點上我不敢茍同?！?/br>
    “明白明白，我會努力走出自己的路，我會將您的理論發(fā)揚光大的?！?/br>
    ……

    “吳老師，我知道的，‘微分方程不是泛函分析的分支’，您不用再重復了?！?/br>
    “方程是一門很重要的學科，是聯(lián)系理論與應用領域的橋梁?！?/br>
    “您也別天天和鄭老師吵架了，雖然他總是嘲諷您，但您的論文比他多啊。我覺得您二位要是搞好關系，說不定能發(fā)研究出來更厲害的成果?！?/br>
    ……

    “王老師，感謝您這兩年多以來的教導，在您的討論班里，我學到了很多東西?！?/br>
    “第一次討論班的時候，您給我留的作業(yè)是——證明：黎曼ζ 函數(shù)的所有非平凡零點，都位于復平面的直線re(s)=1/2上。”

    “哈哈哈，我還記得那個時候師兄師姐們的表情都很奇怪，不過我也沒怎么在意，拿回去傻不拉幾地研究了好久。”

    “后來我才知道，您給我留的作業(yè)還有一個名字，叫做——黎曼猜想?！?/br>
    “您放心，我并沒有放棄對這個問題的研究?！?/br>
    “正如您所說，如果所有數(shù)學家都為了評職稱，不敢去挑戰(zhàn)高難度的數(shù)學問題，那人類將永遠都不會進步。”

    “總要有人扛起這面旗，向著數(shù)學領域最艱難的堡壘發(fā)起沖鋒?！?/br>
    “雖然我現(xiàn)在沒有能力解決它，但是我會繼續(xù)努力的。”

    “五年、十年、二十年，就算這輩子我都解決不出來，我也會將自己的研究成果記錄下來，讓后人能夠踩在我的肩膀上看得更遠。”

    ……

    當最后一名老師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后，李予書深吸一口氣，用袖口擦干眼淚，努力平復自己的情緒。

    看著自己面前如同小山一樣高的手稿，李予書的眼神突然變得無比柔和。

    “各位老師，謝謝，謝謝你們！”

    “這些手稿我會認真看完的。”

    “我會將你們的理論發(fā)揚光大，永不懈怠！”

    “我會將知識傳承下去，絕對不會讓它們蒙塵?！?/br>
    “我會讓所有人知道，我們之所以能夠在混沌中看到一絲秩序的光芒，只因為有人在黑暗中砥礪前行！”

    ……

    嚴海闕站在一旁，靜靜地看著這一切。

    那些老師燃燒了最后一絲生命，為整個數(shù)學系保留下了最后一絲火種。

    那些手稿的珍貴程度無法想象，那是無數(shù)老師在同扭曲與瘋狂的斗爭中，獲得的一絲來之不易的戰(zhàn)果。

    此時此刻，會議室中心的那份契約，已經完全燃燒殆盡。

    那個白袍人，渾身上下也燃燒著火焰，此時正癱倒在地，微微抽搐著。

    黑暗中，傳來一陣淅淅索索聲音，仿佛是什么滑膩的東西在蠕動。

    片刻后，無數(shù)黑色觸手從黑暗中涌出，緩緩纏住了那個白袍人。

    那些觸手看起來微微有些透明，上方布滿無數(shù)詭異繁復的花紋。

    盡管嚴海闕并不是第一次見到這些觸手，但他還是覺得一陣頭皮發(fā)麻。

    那個白袍人怒吼一聲，似乎還想掙扎，但卻沒有絲毫作用。

    最終那些觸手拖曳著白袍人，緩緩沒入黑暗，只留下一聲無力的嘶吼，在會議室內不斷回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