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裴折聿聞聲慢慢抬眼，沒立刻接話。

    安靜一會兒，他動了動手臂，看起來有些費力地坐直，聲音里帶點喘：“……可以稍等一下嗎？”

    周亦澄敏銳地聽出聲音里的不對勁，反應(yīng)空了一拍，緊張地靠近兩步：“怎么了？”

    男人一只手蓋在腹部的位置，眼睫之下打出淡淡的陰翳，透著一種血色全無的蒼白，語調(diào)卻落得輕巧：“沒事，昨晚酒喝多了，今天還有點犯胃病?！?/br>
    周亦澄被他不當(dāng)回事的語氣噎了下，眉頭微皺，有些著急：“胃病不能拖，那現(xiàn)在去醫(yī)院？”

    “不用，”裴折聿像是安慰她一般帶了點笑，啞著聲，“死不了?！?/br>
    說完，他就又悶哼了一聲，很輕，但在這時卻一下?lián)軇恿酥芤喑尉o繃的神經(jīng)。

    “不去醫(yī)院你怎么知道嚴(yán)不嚴(yán)重，”周亦澄沒法忽視他這幅虛弱的模樣，見他還是那樣渾不在意，顧不得那么多，直接快步走到他身邊，作勢要去扶他，“附近就有個醫(yī)院，我?guī)闳??！?/br>
    “我自己的身體我自己清楚……”

    裴折聿說話還帶著吊兒郎當(dāng)?shù)囊馕?，說話間視線隨意從被揪起的袖口上移開，頃刻便對上了小姑娘一雙執(zhí)拗的眸子。

    清凌凌的，閃著堅定的光，纖長的眼睫隨著呼吸微顫，眼尾因焦急而染上薄紅，像是快哭了的樣子。

    這還是他第一次看見周亦澄有那樣鮮明的情緒。

    那雙眸子靜靜與他對視兩秒，眨了眨，分毫不讓。

    ……

    兩秒后，裴折聿輕嘆一聲，妥協(xié)，“走吧，去醫(yī)院?！?/br>
    周亦澄松了一口氣，肩膀脫力耷拉。

    她剛想站起來，下一瞬，卻倏然感覺到肩膀上輕輕地壓了一道力。

    男人身上的煙草味早已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清冽好聞的氣息，隨著溫度的貼近緩慢覆上鼻尖。

    “可能需要麻煩你一下了?！迸嵴垌参⒎鲋募绨颍偷托Φ?。

    男人掌心的溫度像是能透過衣料熨帖至皮膚，周亦澄觸電似的挺直脊背，發(fā)出一聲細(xì)小的氣音。

    “……好?！?/br>
    ——太近了。

    近到她幾乎以為，他下一秒就會抱住她。

    -

    最近的醫(yī)院只需要走幾步路就能到。

    一出店門，溫差便劈頭蓋臉地將冷意送上。

    等紅綠燈時，周亦澄被風(fēng)吹得小幅度打了個噴嚏，加快了往前的腳步。

    “冷嗎？”身后的人問。

    周亦澄搖頭：“還好?！?/br>
    風(fēng)一起便止不住，周亦澄原本被圍巾壓著的發(fā)絲經(jīng)風(fēng)一吹拂到了臉上，癢癢的。

    她滿腦子都是要快一點去醫(yī)院，低頭整理鬢發(fā)時，看見旁邊幾個人抬腳往前走，便以為亮了綠燈，快步跟著往前。

    卻在這時被人拎著后領(lǐng)向后一拉，驟然失了平衡。

    眼前畫面短暫的天旋地轉(zhuǎn)后，那只手重新落回了她的肩上。

    “還是紅燈?！?/br>
    對面的紅色指示燈還沒有變化，周亦澄錯愕片刻，向后退了一步。

    她回頭，裴折聿仍鎮(zhèn)定自若地看向前方，散漫著聲線，“這么著急干什么？”

    “……”

    周亦澄抿抿唇，仰頭看向他仍未見血色的臉，做錯了事般：“……怕你堅持不住?！?/br>
    裴折聿微怔，而后低下眸，無奈道：“真沒那么嚴(yán)重，拉住你的力氣還是有的?！?/br>
    “……哦?！?/br>
    周亦澄低下頭，欲蓋彌彰地朝手上哈氣。

    呼出的白霧攏作一團(tuán)又很快弭散，女孩兒干凈柔和的側(cè)臉映在單調(diào)的背景之中。

    隨著她的動作，頰側(cè)的碎發(fā)卷起漂亮的弧度貼在唇邊，唇上的顏色比之前淺淡了幾分，卻更顯清透晶瑩，給冬日蕭瑟的景象添了幾分鮮活。

    就連她如霧的眼底壓抑著的情緒，似乎都有了些許明晰，望向指示燈時，亮點與眸中光芒輝映，閃著亮晶晶的東西。

    裴折聿緩慢收回視線，沒來由的，忽然有點想撥開那道迷霧，探究清楚那是怎樣的一種情緒。

    指示燈終于由紅變綠，周亦澄在前邁開步子，不時向后方輕瞥一眼。

    裴折聿手搭在她的肩頭，借著身高優(yōu)勢，不緊不慢地與她保持著同樣的速度，也在觀察她因為走神而顯得有些笨拙的走路姿勢。

    風(fēng)聲將他們包圍，在呼嘯之中，周亦澄突然聽見裴折聿喚她：“周亦澄。”

    她有些疑惑地轉(zhuǎn)頭，“怎么了？”

    裴折聿淡聲開口，“之前相處這么久，還是第一次見到你有這么倔的一面。”

    “……”

    周亦澄腳步放慢，呼吸微滯，頃刻間有一種被看穿的慌亂。

    她正想解釋點什么，卻見男人舒展了眉眼，眼尾勾起的弧度輕佻，帶點笑意一字一頓地開口——

    “還挺可愛的?！?/br>
    ……

    怦、怦。

    風(fēng)聲之外，她聽見了另一個聒噪的聲音。

    ……他總是這樣。

    一個不經(jīng)意的動作，一個游刃有余的玩笑，偏偏就能引得她一而再再而三地淪陷。

    不受控制，義無反顧。

    -

    在醫(yī)院檢查的結(jié)果不算差，問題不小也不大，沒嚴(yán)重到需要住院的地步，但也開了不少藥。

    周亦澄放心不下裴折聿，送他到了宿舍樓下，才與他揮手道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