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就算是修持再久佛法再深的高僧，也是人，也有自己的口味知覺。更能從信眾的供奉中，敏銳察覺出上面用過心的微妙誠意。

    比如今天帶回的這一份誠意最足的布施，被小沙彌親自送給了他的師父，耄耋之年玉龍寺的老主持。

    老主持很瘦，曾經(jīng)也會親自下山化緣，現(xiàn)在年紀大了基本閉門修持，身體胃口也大不如前了，日常都是很隨意的吃一些素菜就作罷。

    不過，今日瞧著是個例外。

    禪房內(nèi)。法衣精美而又古樸，在燈火中，有禪音和蟬鳴繚繞。

    老主持又拈起一塊拇指大小的蒸熟的點心。

    小小的蓮子大小的綠色糕點，下面用胡蘿卜雕刻的蓮花做底，栩栩如生，看起來又精致又漂亮。

    一口下去，沒有一點點油膩，偏偏里面能吃到一點軟糯的rou香，想來是用高湯雞汁和的面，點心極新鮮，要做到這樣的程度，至少花了三個小時在上面。

    “這是何處化緣來的??？可是又有人偷偷去了酒店餐廳？我佛慈悲，佛門廣大，廣渡眾生，切不可只偏愛那高門富戶啊?！崩现鞒治⑽Ⅴ久?。

    小沙彌咽著口水跪坐在旁。眼睜睜看著師父吃了一顆又是一顆，一直都吃完了最后一顆。他又咽了口口水：“這是一個小施主jiejie給的。說名字叫菩提蓮。”

    “哦，這名字，甚是契合?！?/br>
    老主持閉目又伸手出去，在空蕩蕩的棕葉摸了個遍，收回空手來，聲音帶著淡淡的悵然和香味：“這位小施主，是個有心人啊?！?/br>
    小沙彌說：“師父，聽說芷泉街這個施主jiejie準(zhǔn)備一個月的齋飯都沒送出去。要不是我，這心意多浪費啊?！?/br>
    “施主就是施主，怎可妄加其他身份?！?/br>
    小沙彌嘟嘴：“好嘛，爺爺?！?/br>
    “叫師父?！?/br>
    “好嘛，師父。”

    南邁有定慧修行的習(xí)俗，男子出家沒有次數(shù)限制，短則三天也有，長的半年也有，更有特殊的，出家后觸動本心，最后皈依也是有的。

    但紅塵心和佛心并行不悖，僧侶們自紅塵中來，自然也帶著紅塵氣。

    “是芷泉街啊?！崩现鞒窒肓讼?，“我做白衣阿贊時候去過，以前不是諸僧的化緣地。最近那里來的香客很多——看來果然是我們之前忽略了施主們的誠意吶?！?/br>
    這日之后，除了每月的佛日休憩之外，芷泉街特別韓家都會有僧侶前來化緣。

    僧人上門是極好的福氣，更何況是日日都有。

    韓費凡知道后驚訝之余心情大好，特意專門叫了阮頌去書房問話。

    看著和女兒一般大小的小阮頌乖巧站在那里微微笑著，不知怎么的，他心里某個地方就微微一軟。

    “家里有沒有什么不習(xí)慣的？”韓費凡問。

    “沒有的，都很好?！?/br>
    “學(xué)校有沒有誰欺負你？”

    “沒有的，大家都對我很好?！比铐炞旖菕熘男?，將燙傷的手不動聲色藏了藏。

    “哦，那你有沒有什么想要的？”韓費凡又問。

    “沒有了?！比铐灴粗n費凡，眼睛亮晶晶的，“謝謝您，我很喜歡這里。在這里很好，在學(xué)校也很好。吃的有水果，有rou，住的地方有熱水，每天可以洗澡……在我的記憶里面，我從來沒有覺得這么幸福過。”

    誰不想做好人呢，誰不喜歡被別人喜歡著呢。

    韓費凡聞言，不由微微動容了：“阿頌啊……”

    阮頌的目光柔和，她的臉紅紅的，眼睛也有點紅紅的，小小的身子跪了下來：“一直沒有說，謝謝您救了我，將我?guī)Щ剡@么好的家?！?/br>
    哪里好呢，不過就是當(dāng)個小仆人用著。韓費凡嘆了口氣，招手讓她過來：“真是個好孩子，以后……就叫我叔叔吧?！?/br>
    阮頌從書房出去，臉上帶著開心的笑，路上碰到張姐和兩個歐巴桑在廊柱下，張姐見她喜氣洋洋的樣子忙問：“阿頌，這么高興，老爺獎勵你多少錢？”

    阿頌笑瞇瞇伸出手，手心里是五十零錢。

    張姐頓時撇撇嘴，這老爺也太摳門了，平常晚娜夫人一個包包幾萬都是毛毛雨，這五十……不是當(dāng)人傻子嗎？打發(fā)叫花子嗎？

    張姐為阮頌不值：“你看，真是白費力氣……這么點錢，有這時間還不如睡個懶覺。”

    阮頌笑起來，錢不錢的才不重要。

    她察覺到張姐的好意，親昵去拉了下張姐的胳膊，笑容甜甜的：“知道張姐心疼我?？蛇@對我已經(jīng)很多錢啦。明天早上張姐你想吃什么？我給你做呀?！?/br>
    張姐嘴碎，性格也直接潑辣，她管理著廚房，在這些下面的歐巴桑里面也是最有話語權(quán)的，早就見慣了為一點利益爭得頭破血流的事情。

    看著阮頌這樣傻乎乎的實誠，拿寶似的捏著那五十塊錢。張姐忍不住重重嘆了口氣，伸手揉了揉她腦袋：“真是和蓮齊不一樣，小傻子?！?/br>
    哎，可憐見的孩子，以后，還是稍許照顧一下她吧。

    第6章 “小七爺?！?/br>
    張姐前腳開始給阮頌好臉，后腳就有人聽到韓費凡讓阮頌喊自己叔叔！

    回來廚房的人學(xué)得有模有樣。

    安靜了一會。

    吳媽忽然問：“所以阿頌會不會是老爺在外面養(yǎng)的孩……”她閉上了嘴沒把話說完，其他人都緩緩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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