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奏

    巴爾登被拋到了空中。

    一支很大的咖啡色烤漆金屬件幾乎就是擦著他的鼻子筆直地插入了海水里，巴爾登認出那是他們今天乘坐的小型飛機“泰迪599－kl”的尾翼，它之所以有著這么個古怪的名字就是因為機身的顏色很像那只傻乎乎的絨毛熊。

    他幾乎是緊隨著它撞擊到海面上的，雖然不過是八十到一百米左右的高度，但也足夠讓他全身的骨頭碎的連最好的骨科醫(yī)生也拼不起來，不過幸運的是，在那么短的時間里，巴爾登仍然非常鎮(zhèn)定地找到并且拉開了救生衣的保險裝置，緊貼著身體硬邦邦的塑料制品瞬間膨脹起來，男人的下巴被跳起的頸部氣囊撞地猛然向后，力道之強差點讓他折斷脖子。他還沒來得及呻吟一聲，就以一個不是很美妙的姿態(tài)沖進了海水里。

    雖然記得蜷縮起身體，但與海水的冰冷一同到來的劇痛還是差點讓這個職業(yè)罪犯暈了過去，他努力保持著清醒，在下沉的趨勢終于開始停滯的一瞬間，睜開了眼睛，三角海域咸澀的海水刺激著脆弱的眼球，不過這點不適已經(jīng)不會讓巴爾登在意了，他尋找著因為光線的滲透而呈現(xiàn)出朦朧寶石藍色的海水表層，而后慢慢地，控制著自己的身體向它浮去。

    在浮出水面的那一刻，據(jù)說身體里面從來沒有淚水這種液體的男人一邊貪婪地呼吸著新鮮的空氣，一邊像個受了委屈的小姑娘那嗚咽不止。

    大概幾秒鐘前，巴爾登看見亞利克斯.薩利埃里正在做著和他完全相反的事情——他正在向下沉，年輕的男人面容沉靜，閉著眼睛，兩只手臂略微張開，腳上沒有鞋子，碎裂的白色褲子與衣服在海水里飄散著像是新品種的水母，身上沒有救生衣——他堅持說那玩意兒會讓他窒息，這下可好，他連呼吸也不需要了。

    一個愚蠢的公子哥兒，幸存者悲哀地想，問題是自己會因為他的死亡而被老頭子堂.何塞.薩利埃里扔進某個位置隱秘的大型海魚專用冰庫，七十二個小時后被拿出來化凍后和那些魚類內(nèi)臟，骨頭，鱗片一起攪碎了做成貓食，裝進鋁片罐頭，封好了在外面貼上那個愚蠢的黑色肥貓頭像——他經(jīng)常在前妻，女兒，還有最新一任的情人那里看到這個愚蠢的標志，他們養(yǎng)的貓都愛吃那個品牌的貓糧。

    他恨貓。

    ***

    第一小節(jié)

    2056年－8月－15日.

    西撒丁，圣羅西亞市。

    “巴爾登跑到安托那兒去了?！?/br>
    維爾德格.薩利埃里放下了電話，高聳的眉骨下南方年輕男子特有的狹長眼睛幾乎瞇成了一條縫隙，深藏在里面的琥珀色瞳仁閃閃發(fā)光，亂紛紛的深黑色短短的卷發(fā)中夾雜著不規(guī)則的銀灰，讓他的整個頭顱感覺起來極其類似于一種大斑鷲，尤其后者的喙也和他的嘴唇一樣是無比艷麗的深紅色。

    維爾德格的外號就是“斑鷲”，不過和他的外貌沒有什么直接的關(guān)系，人們這樣稱呼他，是因為這家伙和大斑鷲一樣殘忍而堅韌，他最喜歡與最擅長的是追捕家族的敵人——還有巴爾登那樣的背叛者，這些人的名字往往會寫在一張最普通的小白紙條上遞給這個年輕的男人，然后總是出沒在家族所有的某個夜總會以及地下賭場無所事事發(fā)呆喝酒的家伙就會消失一段時間，而當他再次出現(xiàn)的時候，主持葬禮的阿道夫神父就有事兒可做啦。

    除此之外，和那種性情暴躁，總愛把自個兒的配偶啄的漫天亂飛的雄性猛禽有所相同的是，維爾德格從來就不是一個溫柔體貼的可人兒，雖然他很慷慨，但你別指望他能陪你去看戲吃飯什么的，而且你一旦讓他發(fā)現(xiàn)了什么不好的事兒——哪怕只是無意間和別人說了些什么有關(guān)于他的事情，他都會毫不猶豫地把你塞到標著不可回收字樣的黃色垃圾箱里，等著第二天和那些剩菜剩飯、骨頭、菜根菜葉，紙巾和廁所紙一起被丟進垃圾填埋坑。女人們說起他來的時候總是拿扇子遮掩著半張面孔，低垂著眼睛，咬著嘴唇，一派又是害怕又是鄙夷的模樣兒——可是誰都知道，只要維爾德格稍微露出那么點意思，還是會有個和沒腦子的雌斑鷲一樣禁不住誘惑的女孩兒出現(xiàn)在他面前的。

    “爸爸會不高興的?！本S爾德格補充道：“我還沒有見過他那樣兒……就算幾年前他誤以為你死了的時候，他臉色都沒那么糟糕?！?/br>
    “aturar（本地語：停止），維維。”

    以一種教士或者軍人才會有的肅穆姿態(tài)，端坐在以葡萄與女性作為創(chuàng)作主體的櫻桃木靠背椅上的男人煦德.薩利埃里——家族首領(lǐng)堂.何塞.薩利埃里的長子給了維爾德格一個警告性的微笑，他看上去沒比“斑鷲”年長多少，但他叫著維爾德格昵稱的時候，有著與父親相似的威嚴與無奈。事實上他在外貌上也與兩人的父親有著很多肖似的地方，滑順的黑中夾雜著銀絲的短發(fā)，濃黑的眉毛與灰色的眼睛，鼻尖微彎向上唇，和他流著相同血液的弟弟唯一類同的只有一樣，薄而且鮮紅的雙唇，這遺傳自他們的母親。

    維爾德格舉起雙手向自己的哥哥投降：“不過現(xiàn)在沒有發(fā)現(xiàn)亞利克斯的尸體，是不是還會發(fā)生什么奇跡？譬如他只是被海浪卷到了某個美妙的海灣？”

    “巴爾登一定是確定了亞利克斯的死亡才會投靠安托的，他知道這次的事情絕對得不到爸爸的寬恕。但安托不會接受一個純粹的逃亡者，……維維，去看看巴爾登究竟碰過了多少東西。”

    這不是維爾德格喜歡的工作，不過他知道現(xiàn)在可不是個討價還價的好時候，：“那么再見了，哥哥?！彼麗鹤鲃〉卦谛珠L的臉上留下一個濕乎乎的告別吻。

    煦德抓住想要逃跑的維爾德格，強行拉低了弟弟高大的身體，把他的頭發(fā)揉得更亂。：“小心點?！彼f。：“我不想再少一個弟弟。”

    維爾德格苦著臉走出了哥哥的辦公室。

    煦德微笑著從辦公桌的底層抽屜里拿出備用的手絹擦了擦臉，狗一樣的小混蛋，他想，事實上巴爾拿走的東西沒多少價值，要知道他本來就是個沒什么權(quán)利的家伙，煦德之所以把維爾德格踢出去是為了別的原因——是的，小型飛機很容易出事故，但不管什么樣的事故也無法造成那樣徹底的空中解體——駕駛員的尸體已經(jīng)找到了，他甚至沒能抓到就在身側(cè)的降落傘包和水下專用步槍，救生衣阻擋不了鯊魚的襲擊。

    巴爾登真好運，可惜他總是干錯事。

    老頭子說過，不允許亞利克斯參與家族的任何事務，可他還是把亞利克斯帶去三角海域的家族基地；他應該把亞利克斯好好的帶回來，可是亞利克斯死了；好吧，那么至少他可以隨便找個地方安安靜靜地躲起來過個兩三年，可是他卻急著跑到安托那里……也許他能活到下個星期。

    男人的唇線冷酷地拉直。

    煦德還需要從巴爾登那里了解一點事情，這樣他才能知道這次襲擊針對的究竟是家族的三角海域基地，還是巴爾登，或者是亞利克斯，再或者是家族？那幾乎意味著又一次戰(zhàn)爭的開始——屬于黑暗世界的戰(zhàn)爭，在這個時候，維爾德格最好不要呆在這里給他添亂。

    雖然有些多余，但他還是給行動部門的負責人打了個電話，那家伙比巴爾登聰明的多，維爾德格有他看著一直沒遇到過什么大麻煩，不過現(xiàn)在非比尋常。

    讓人討厭的是那家伙敏銳的可怕……或許他會更適合情報部門，不過這樣行動部門就會群龍無首，維爾德格？他至少還需要十年時間，假如在此之前這個莽撞的家伙沒沖到某一顆子彈前面的話。

    三言兩語說完自己要說的事情，煦德單方面強行結(jié)束了通話，現(xiàn)在他終于可以把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到那堆數(shù)量驚人的未處理文件上去了。

    這是什么？

    “關(guān)于公司出產(chǎn)的貓食罐頭中參雜著家族敵人以及叛徒尸體碎塊的傳言已經(jīng)影響到了黑貓貓食的銷量……”

    一時間，煦德還真的很想寫上譬如“干掉其他的貓食工廠老板。”此類有著鮮明“斑鷲”風格的處理意見。

    不過最后他還是嘆了口氣，寫上“選擇一個合適的日子，邀請新聞界與民眾代表參觀工廠……”

    又不是天天都會有敵人或者叛徒的尸體需要扔進原料粉碎機，白癡！

    ***

    自從接到亞歷山大（昵稱亞利克斯）.薩利埃里失蹤的消息之后，堂.何塞.薩利埃里就一直站在巨大的玻璃落地窗前，他的眼前是整個圣羅西亞，這個國家最為富庶與暴力的城市。

    在四百年前，這里的人民憤怒于暴虐的殖民者與懦弱的皇室，拿起簡陋的武器將他們?nèi)口s出了這座美麗的半島，但他們沒有想到的是，摧毀舊有的秩序只需要付出力量與勇氣，而建立新的秩序卻需要忍耐與寬容，而這卻是大部分人無法做到的事情——他們有著太多的仇恨需要宣泄，沒有人知道是哪一個姓氏成為第一個復仇的對象，也不知道鮮血與死亡可以終結(jié)在哪一個姓氏之上——人們只知道最終平息了這一切的是兩個家族，阿涅利與薩利埃里。

    不過這兩個家族在是否迎接國王回歸的問題上還是有了分歧，為了不再發(fā)生戰(zhàn)爭，薩利埃里退讓，阿涅利在迎回了國王之后成功地成為了半島最為顯赫而榮耀的名門望族，而薩利埃里則帶著自己的力量回到圣羅西亞。

    如同人們稱阿涅利家族為東撒丁王那樣，薩利埃里家族也被人們稱之為西撒丁王，家族的觸手在四百年里從圣羅西亞向著整個國家蔓延，擴散，原來的主要經(jīng)營范圍局限在地下產(chǎn)業(yè)，譬如賭博、造假，色情事業(yè)、毒品、恐嚇及暴力活動和金融欺詐，而十九世紀中葉之后，薩利埃里家族轉(zhuǎn)向了建筑，運輸，保險，酒店，工廠，礦山……大規(guī)模走私逐漸取代了容易與國家機構(gòu)產(chǎn)生沖突的毒品——西撒丁島的形狀猶如一只伸向三角海域的手，它的身后，還有間隔著一個海域的大陸上，有著十位數(shù)以上的國家，而對面就是世界上最大的群島，西撒丁有著九個港口，其中最小的一個日吞吐量也在二十萬噸左右，岸吊聳立,來來往往的貨柜車川流不息。無數(shù)的貨物晝夜不停地流經(jīng)這里轉(zhuǎn)運到世界各地，而很多時候，薩利埃里家族需要的只是集裝箱間的一個小縫隙……只要市場上有需求，他們就供應，從移植心臟到核原料，薩利埃里家族手中應有盡有……每天都有天文數(shù)字的利潤流進薩利埃里家族的秘密賬戶。

    在別人看來，薩利埃里家族可真是好的沒邊兒了，但堂.何塞.薩利埃里在三十年前就開始憂心忡忡。

    他為薩利埃里家族的未來擔憂。

    一直到直線電話的屏幕開始亮起柔和的藍色光芒，老頭子才從每晚固定的回憶，思索以及自省中把自己拉了出來——安托同意交易了，兩天后他會把可愛的一點損傷也沒有的活巴爾登打包好當做禮物送到薩利埃里家族指定的地點。

    圣羅西亞每個人都認識堂.何塞.薩利埃里，很多人都認為他是個講信用，親切，踏實的老頭兒，也有很多人認為他根本就是罪惡的化身，不過更多的人，包括他的敵人，認為他只是個沒見過血的窩囊廢。

    巴爾登也一定這么認為，不過兩天后他就會徹底地改變這個錯誤的想法了，堂.何塞.薩利埃里想。

    ***

    陽光很猛烈，這意味著淺海處的可見度會很高，莉莉小心地把自己最喜歡的櫻桃紅色鼻夾夾在自己小巧的鼻子上，因為暴曬而黝黑油亮的肌膚顯得那只夾子特別可愛，她深深吸了一口氣，潛入了水底。

    她可不是為了玩兒，和大部分漁村的姑娘一樣，莉莉需要在閑暇的時候去撈取顏色各異的漂亮珊瑚，貝殼，積攢起來后拿到集市上賣給游客或者收購商，以此來籌備自己的嫁妝。莉莉是個中好手，她可以潛到很深的地方，撈取的東西比別人都好，都多，雖然有時候會覺得自己快要死了，但嶄新的鈔票總是能讓她忘記窒息的痛苦，再一次興沖沖的跳進海里。

    今天的海有點異樣，沒有魚，?？c軟珊瑚都蜷縮著，一些總是忙忙碌碌地小螃蟹，海星，海蜇也都不見蹤影，莉莉甚至看到了一個緊緊閉著雙殼的巨大海蚌，好像死了一樣，假如是平時莉莉肯定會把它拾起來拿到岸上敲開看看有沒有珍珠，但是現(xiàn)在這個膽大的姑娘也不敢再多作停留，她勉強鎮(zhèn)定著轉(zhuǎn)身向海面游去，可就在這時候，她的腳踝一涼，一緊，莉莉向下看，那竟然是一只蒼白的人手！

    她叫喊起來，但隨后涌入的海水差點沒嗆死她，萬幸這也讓她的膽量回來了，莉莉一邊在心里念著圣者的名字祈求保佑，一邊從腰里解下長柄小鏟子，用力刺在那只手上。

    好像什么東西被驚動了，手腕以下的部分猛地從黑暗中顯露出來，那是個瘦削的年輕男子，身上幾乎沒有任何衣物，那是被海浪沖刷走了，莉莉曾經(jīng)看過很多這樣的尸體，但它們從來沒有讓姑娘這樣子從心底寒冷起來，他的皮膚依然那么潔凈，那么明亮，看起來好像一尊大理石的塑像，可是大理石絕對不會抓住一個活人的腳腕。莉莉幾乎就要哭出來了，她一邊在心里請求著死者的寬恕，一邊又舉起了自己的小鏟子……

    黑發(fā)男人沉默著看了看自己已經(jīng)包扎完畢的手臂——足足四五道割裂傷。

    “值得慶幸的是莉莉今天帶的是一把新鏟子，它的前端不像上一把鏟子那樣因為過多的鏟入海沙變得又薄又利，不然今天你就有幸見一見自己的骨頭了?！币粋€體型更加靠近于屠夫而不是醫(yī)生的醫(yī)生從容地整理起自己的醫(yī)護箱：“要記得感謝她，不管怎么樣，都是莉莉把你從海里撈了上來，沒把你扔在哪兒喂海鰻，而且還拖了你那么長一段路……好啦，別看了，她又沒真地把你的手臂鏟下來?！?/br>
    病人停止觀察自己的手臂，轉(zhuǎn)而審視周圍的一切，這是個挺普通的屋子，墻壁上杏黃的涂料散發(fā)著植物的清香，房頂?shù)纳詈稚萘阂残迈r的好像剛從樹皮里面剝出來，身上雪白的棉布被單帶著漿洗后的少許僵硬，不過非常干爽，光滑，讓全身的皮膚都在發(fā)出愉快的嘆息。

    “醫(yī)療費，還有可能的后續(xù)費用大概在五百元左右，記在你的賬上。年輕人，假如還記得自己親友的電話，趕快打一個讓他們安心，另外叫他們趕緊匯款；假如沒有，可以等你傷好了，到村里打個零工抵償你的醫(yī)療費，利息按照國家銀行的算?！?/br>
    病人似乎想要露出一個微笑，但失敗了，他點了點頭。

    “那么，好好休息。走運的家伙！”醫(yī)生粗魯?shù)馗媪藙e，在房間外邊的走廊上看到了莉莉和她的父親。

    “他沒事兒了，就是有點喝多了水，腦子有點不清楚了，過兩天吃飽睡足的舒服日子就又能活蹦亂跳啦。”醫(yī)生說道。

    年輕的姑娘不好意思地扭著自己的手指頭……假如不是這個男人在最后竭力睜開了自己的眼睛，她真會把他的手臂鏟下來，沒辦法，他的手那么冷，有那么突然的拉住了她的腳，那一瞬間所有的恐怖片情節(jié)都涌到腦子里來了……幸好自己看見了那雙黑眼睛，比圣羅西亞珠寶展覽會上看到的純黑珍珠都要漂亮的黑眼睛……

    “好了，莉莉，回村子里去和你mama呆在一塊，順便告訴她一聲，這兩天我住在這兒照看這家伙，暫時不回去啦，但她要記得一天三次的送兩個人的飯來。”

    送走醫(yī)生的父親回來了，在幾秒鐘之內(nèi)就把女兒趕回到自己在村里的老房子里去，救人當然是件好事兒，但把人救回來之后一個沒出嫁的女孩兒可不適合單獨和一個男人呆在一個房間里，如果出了什么事，他就只有把自己最寶貝的莉莉嫁給這個來歷不明的家伙了。

    他走進病人的房間，不錯，這個幸運的小子長得很漂亮，就算是現(xiàn)在這個虛弱的，閉著眼睛沒什么精神兒的樣子也足以登在某個討好女人的雜志封面上。皮膚白皙，沒有刺青，手指與腳掌也很纖細，表示他和村子里整天不是浸在海里就是爬在船上的年輕小伙子不一樣，是個生活得很有點尊貴的公子哥兒，要真是個公子哥兒倒也沒什么，老父親憂愁地嘆口氣，看著那只帶在病人食指上的青銅戒指，平整的戒面上有個復雜精細的百合花紋，他曾經(jīng)很偶爾地在一個也挺漂亮的年輕小伙子手上見到過相似的東西，后來他才知道，那個漂亮小伙子就是維爾德格.薩利埃里。

    希望這家伙只是想要模仿一下那個維爾德格.薩利埃里，而不是真的和薩利埃里的“斑鷲”有什么關(guān)系，要不然，莉莉可能撿回了一個大的不能再大的麻煩啦。

    他并不知道，這個麻煩比他想象的要大的多得多。

    子夜時分，病人睜開了眼睛，烏黑無光的瞳仁深處緩慢地滲透出艷麗的血色，慘白的雙唇微微張開，不屬于這個世界的凄婉歌聲在黎明之前響起。

    沒有誰能比巫妖更加了解靈魂的兇惡與執(zhí)拗，尤其是原本就屬于這個軀體的靈魂。

    狂亂的位面風暴究竟將自己送到了哪里？這里沒有魔網(wǎng)或者陰影魔網(wǎng)，大地與天空蘊藏的魔力稀薄而難以捕捉，只有“電”這種類似于魔網(wǎng)的東西爬滿了整個大陸，不過被禁錮在金屬線里看似溫順實則暴亂的雷電元素顯然無法成為自己施法的依仗——被風暴依次毫不留情地剝奪了長袍，骨架，當然也絕不可能保留一支卷軸或者空間戒指的巫妖不得不憑借著僅存的少許魔力與堅韌的精神力與這個應該早就脫離軀體的靈魂展開一場小型的戰(zhàn)爭，雖然這個固執(zhí)的靈魂遠不是巫妖的對手，不過顯然偏向于原主人的軀體給了他很大的幫助——知道繼續(xù)僵持下去必定是自己被驅(qū)逐的巫妖無可奈何地從自己的記憶里翻找出一卷歌譜——女妖哀嚎大概是人們最為熟悉的巫妖法術(shù)之一，不過導師的亡靈塔藏書庫中，有著一卷更為危險的記載。

    魔女的鎮(zhèn)魂歌。

    這里的魔女可不是小小的女妖可以相比擬的，簡單點來說，就是那些本身具有魔力，但身心純凈的女性才可以稱之為魔女，譬如：一個從來不殺生，不****不思考任何陰謀詭計的成年卓爾女性精靈？或許這本書出現(xiàn)在費倫大陸的任何一個地方都會被用來墊桌腳，不過對于所有書籍，包括那本混亂的希瑞經(jīng)也抱著十二分虔誠之心的巫妖還是非常認真地閱讀并且學習了這個無等級標注的法術(shù)。

    按照說明，這個法術(shù)可以永遠地一次性安撫法術(shù)涉及區(qū)域的所有靈魂，不過巫妖試用的時候，發(fā)現(xiàn)他的歌聲只能催眠。

    “因為你不是女性，活著的時候不是，不見得死了就會變性?！睂煵荒蜔┑卣f道：“但你不妨多唱唱，我發(fā)現(xiàn)這很有助于我的思考?！?/br>
    關(guān)于睡眠的思考嗎？巫妖沉默，不過他還是依照導師的要求，每晚一次，一直唱到自己第一次外出，遇到位面風暴的前一天。

    巫妖嘆了口氣，把那個被美妙歌聲不知不覺地引導出軀體，一派茫然的靈魂塞進那只青銅戒指，他身邊也只有這么個暫時用來充當魔法用具的小型金屬物體了。

    海邊的小屋周遭寧靜的可怕，所有的生物都陷入昏睡，即便是植物也低垂著枝葉一動不動，海水與風的流動在一定的區(qū)域內(nèi)變得遲緩。

    熟悉的死寂讓巫妖更快地進入了冥想，散亂的記憶碎片正在破壞著已經(jīng)屬于他的大腦，他需要盡快加以回收，整理，吸收。

    很好。

    他現(xiàn)在知道，自己的名字是亞利克斯.薩利埃里。

    （待續(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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