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靜，難以忍受的安靜。

    在新王的辦公廳里，大臣們一個接一個地傳閱著手里的一份文件，有的眉頭緊蹙，有的面色鐵青，有的茫然不知所措，沒有一個人說話，也沒人露出高興或者激動的表情，這與新王的期望大相徑庭，他坐在鍍金的寬大書桌后面不安地移動了一下身體。

    “怎么了，諸位，請?zhí)岢瞿銈兊囊庖姲桑疫€年輕，需要你們的指點?！?/br>
    “我覺得沒有什么可以指點的地方?！币粋€大臣慢悠悠地開口，他的話讓新王很有點高興，“因為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贝蟪祭^續(xù)說道‘：“除了都城以外，取締祭司，取締神廟，把他們的土地和財產(chǎn)全部用在所謂的“免費醫(yī)療，免費教育，免費住宅”上？……這些財產(chǎn)和勞力原本就是民眾們供奉給庫巴哈爾的……假如他們知道國王賜予的恩惠是從女神那里搶奪而來，只怕在睡夢里也會詛咒你的！”

    新王的笑容一下子消失了，他一個個地看過去，大臣們只是搖頭或者索性不看他。他對他們的麻木不仁感到憤慨，而后開始苦思冥想，企圖從自己十年學得的東西里面搜索一些精彩的東西——可以起到猛擊一掌作用的話，刺激一下這些倚老賣老的家伙，但他始終找不到適合的言語，歷史上推翻國王的演講很多，推翻女神的他還從不曾看到過。

    “……你們都曾說過，丹加太落后了，丹加需要變革，需要強大！”

    “是這樣沒錯，但是……您似乎只是想把所有的財富和權利抓在您自己手里？”

    “丹加原本就是屬于國王的，而不是什么女神！我真不明白，丹加為什么要耗費五分之一的國家財產(chǎn)去供養(yǎng)一個沒有絲毫作用的小女孩和她的祭司，她們從來不曾關心百姓的疾苦，也不關心國家的盛衰，甚至不關心自己身邊的人，只會在那些愚民的額頭上涂抹朱砂粉！”

    新王的憤怒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好吧，你們繼續(xù)頑固守舊下去吧。上尉，把他們?nèi)孔テ饋??！毙峦蹶幊脸恋卣f道，：“會有充滿變革精神的年輕人代替你們，你們就好好地看著吧，一個新的丹加會在我的手中誕生?！?/br>
    兩個手持武器的黑衣軍人從門外閃入，幾乎所有的大臣們都驚慌了起來。

    “雇傭兵？你竟然使用西大陸聯(lián)邦的雇傭兵！你完完全全的瘋了！”一個大臣認出了黑色特戰(zhàn)服上的標志，忍無可忍的大罵。

    “因為忠于女神的山地武士不會聽命于一個弒神的國王。”站在門邊，始終一言不發(fā)的軍參謀長說道。

    “把他們抓起來！“新王喊道。

    但那些軍人一動不動。

    軍參謀長從容地走到雇傭兵中間，他們立刻側(cè)轉(zhuǎn)身體，把他保護起來?！拔艺f過，德塔并不適合成為國王。他被外面的世界侵蝕了，他的頭腦一片混亂，說著癡人的話，做著瘋子的事，我們不能再讓他這樣下去，否則整個丹加都要被他毀掉了?！?/br>
    “但國王只有這一個兒子。你想干什么？”

    “九百年前，德塔王朝取代了古老的沙那爾王朝，那么現(xiàn)在讓一個新的王朝取代德塔王朝也是不錯的事情。”

    武警總監(jiān)大聲地笑起來：“原來你是覬覦著國王的位置！不，我不會支持你的?！彼g，似乎想摸槍，卻想起自己在進入辦公廳之前已經(jīng)將手槍留在外面了。

    “不，不。”軍參謀長溫和地笑了笑，：“我不需要你們支持我?！?/br>
    “上尉？！”新王無法控制地顫抖，憤怒與緊張讓他的臉色變得灰白：“難怪你們這些雇傭兵總是聲名狼藉！”

    “啊，請不要冤屈這些勇敢的人?！避妳⒅\長笑著說道：“他們始終忠于他們的雇主，只是很不巧，他們這次的雇主是我。如若不然，就憑您，一個在西大陸聯(lián)邦留學的小國王子，手上只有那點資金，會那么順利地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他擺了擺手，：“永別了，殿下?！?/br>
    ***

    費力一直伴隨在亞利克斯身邊，他是王儲的中間人。王儲想要認識什么人，什么人想要認識王儲，都需要經(jīng)過他的引介，如果那人聲名狼藉，他還得設法阻止；您也可以直接上前寒暄，不過這需要建立在與王儲已經(jīng)相當熟悉的基礎上——暫時還沒有，除了那個見縫插針，不屈不饒的羅斯王儲女伴。

    這個延續(xù)了數(shù)百年的傳統(tǒng)一直為人詬病，但不得不說，省下了很多容易令人尷尬的開場白與自我介紹。

    燈光開始閃爍的時候，費力就靠近了自己的王儲，燈光一滅，他立刻抓住了王儲的手臂，同時還不忘說一聲：“抱歉，殿下?！币贿呇杆俚赝现鶑d墻邊的圓柱退去，他早就觀察過了，那根表面雕刻著精美圖案的核桃木柱需要四人合抱才能圍攏，以至于它和墻面有著一段距離，正好形成一個隱蔽而安全的空間，費力將王儲塞在里面，自己擋在外面。與此同時，其他人也在移動，仔細傾聽，有玻璃器皿摔碎的聲音，以及短促的低叫，悶哼，與不斷的道歉聲。費力聽見有人在低語，：“對外通訊不能，大門關上了，落地窗也是?！?/br>
    下一刻，另外一個坦然而從容的聲音說道：“少安毋躁，諸位尊敬的客人，這是不得已的臨時停電，為了您們的安全，請不要叫喊，奔跑，使用暴力?，F(xiàn)在我們會按照名單讀出每一個賓客的名字，請被念到名字的客人走到亮著燈光的地方等待。會有人帶領你們?nèi)ジ髯缘姆块g?！?/br>
    一點微弱的燭光在大門的位置亮了起來。有人開始念起名字，很顯然，他們是按照國家來分組的，滿了一組就有人帶他們離開，間隔時間不長。

    費力握了握殿下的手臂，示意他將注意力集中到自己身上來，袖管內(nèi)的肌rou堅硬如同巖石，他在心里輕輕嘖了一聲，想到殿下曾經(jīng)單手拎起一只裹覆黃金的象牙王座：“我估計這是次政變……他們的手法非常專業(yè)而且熟練。我們的安全不會很大問題。請千萬不要輕舉妄動，殿下?！彼肓讼耄a充道：“就當參加了兩次加冕典禮好了。”

    黑暗里傳出一聲輕笑。

    名單上的名字很快就到了“n”，費力身后的人推了推費力的脊背，示意自己要出去。

    “殿下，他們要找的是東加的尼·羅曼諾夫殿下。”費力趕緊悄聲提醒。

    “我就是尼·羅曼諾夫?！焙诎抵械谋槐Ｗo者用同等音量說道：“非常感謝您的幫助，費力勛爵，……還有您的解釋，”他好像快要笑出來了：“和安慰?！彼穆曇舸己竦统?，和亞利克斯的平穩(wěn)與清澈完全不同。

    他越過費力走了出去，費力不敢置信的摸了摸自己的右手，就是這只手抓住了王儲殿下沒有錯，自己那時候還怕來不及反應而特意走到殿下的左邊呢，怎會一下子變成了東加的王儲了。

    唔唔唔……我的殿下，您到哪兒去了？費力在心里淚流滿面地呼喊著。

    ***

    費力的殿下站在女神神廟前的廣場上，施加了隱形術的他正注視著那扇鑲嵌著寶石的大門，黑色的眼睛中血色的火焰跳動著。

    施加了同等法術的維爾德格站在他的身邊，眼中閃爍著金紅色的光芒，黑色的盔甲籠罩全身，沒被發(fā)網(wǎng)罩住的灰白色頭發(fā)在夜風中飛舞，胡安娜懸浮在空中，逍遙自在地翻著跟頭，跳著舞。

    “你打算打劫神廟？”死靈騎士的聲音悠長，冷酷，縹緲，可惜內(nèi)容卻會令他遠在另一個位面的同類悲憤欲絕——雖然他們已經(jīng)絕的不可再絕：“確實是個好目標，那么現(xiàn)在動手？”

    “還要等一會?！?/br>
    巫妖活動了一下自己的手指，這個費力反應靈敏，力量也不小，如果不是自己反應得當，釋放了一個急速撤退，只怕要多用兩個法術才能無聲無息地走出來。

    ***

    在國王的辦公廳里，雇傭兵們熟練地檢驗著尸體，確認沒有僥幸逃脫一死的幸運兒。

    “把那個人的頭砍下來?！避妳⒅\長指的是新王的頭，他決定拎著新王的頭去神廟，不管算是獻給小女神的祭品也好，還是恐嚇小女孩的道具也好，他必須保證小女神在明天的登基典禮上別玩出今天的花樣。嗯，那些明智的王室政要們不會介意第二次拍拍手的。

    被稱作“上尉”的雇傭兵首領看了看他，一槍打碎了軍參謀長的腦袋。

    “一等兵，發(fā)信號通知大家，狂歡節(jié)開始！除了皇宮，隨心所欲地玩吧！”

    他在滿是尸體的房間里走來走去，踢了踢新王的腦袋，：“還有，把撒丁王儲的外貌形容一下，這個人必須是活的！完整無缺！”一群麻煩的家伙……不過也正是因為他們，雇傭兵們才有了用武之地，新王想要變革，軍參謀長想要王位，而雇傭兵真正的老板想要一個動蕩不安，戰(zhàn)火紛飛的丹加?！吧衔尽迸で约旱淖齑?，像狼那樣瞇著眼睛，欣賞著檀香木護墻上鑲嵌著的寶石和黃金，這就是雇傭兵要的東西……在西大陸聯(lián)邦的通用語中，雇傭兵就是惟利是圖的；以經(jīng)濟利益為目的的同義詞。

    想到皇宮里面那群“生物國家金庫”，他還真有點心動：“「你們要謹慎自守，躲避一切的貪心，因為人的生命不在于家道豐富?！埂边B忙低低告誡了自己一句，“上尉”走向辦公廳外的露臺，這里是第一宮殿的頂層，加上位于山腰，幾乎可以俯瞰整個都城。

    這里幾乎沒有人會在夜晚點燈，也沒有路燈，所以當?shù)谝慌铛r亮的顏色在這個沉睡的黑色城市邊緣忽地跳躍出來的時候，“上尉”愉快地咧開了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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