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小節(jié) 誕生(上)
圣哲接著責罰率先墮落的女人道:“我必多多加增你懷胎的苦楚,你生產兒女必多受痛苦。你必戀慕你丈夫,你丈夫必管轄你?!薄f約《失樂園》 *** 舊約圣嬰兒童醫(yī)院被籠罩在黎明前最深的黑暗之中,除了門衛(wèi),急診,值班處之外,只有數個窗口還有溫暖的燈光充盈其間。 這座醫(yī)院為圣座財產,成立于一九八四年,是現任教宗主持并堅持創(chuàng)立的——神圣公國在此之前從未有一家主要面對孕婦,產婦以及嬰幼兒的醫(yī)院,因為這個面積僅有32平方英里的小型宗教性國家中,常住人口只有一千余人,而且大部分是神職人員,包括了主教、神甫,修士, 修女,以及教皇的志愿禁衛(wèi)隊。前四種人遵從圣哲的指示:即為了天國的原故而放棄婚姻的生活、及為了圣哲及福音而放棄家庭的生活,發(fā)誓終身獨身,守貞,而后者中只有軍官可以結婚,家屬可以隨軍,普通士兵除非退役,否則也不能結婚兒——這座醫(yī)院對于這片可以說處處充斥著守貞與獨身者的土地而言,幾乎是無用的,設立它時,原先的用意是為了那些在每一個早晨涌入這個彈丸之國的游客與朝圣者,他們數量驚人,而且其中有著不少孕婦,或者父母帶著孩子,他們希望在這個神圣之地得到祝福,卻經常會因為水土不服,沖撞,擁擠等各種原因而處于先前不曾預計到的危險境地。 但讓人意外的是,雖然這個醫(yī)院的建筑,人員,醫(yī)療設備等絲毫不遜色于神圣公國之外的任何一家婦嬰醫(yī)院,但神圣公國內部對于它的宣傳與推薦,依然淡漠到幾乎到無的地步——大部分朝圣者遇到問題時,還是會拼命地往與神圣公國毗鄰的其他國家跑。 這也是令人頗感無可奈何的事情——近年來教會中司鐸圣召短缺,不少人士都建議教會重新考慮祝圣已婚人士為司鐸,或者允許“有限度的禁欲”—— 現任教宗對有關羽圣嬰兒童醫(yī)院的提案表示支持被當作了一個贊同的信號,這招致了守舊派人士的不滿。不管怎么說,近百年來,頑固的守舊派們一直是一邊堅持婚配圣事的尊嚴與必要性;一邊毫不保留地譴責“婚配比獨身或者童貞更為優(yōu)越”的說法的,教宗的做法讓他們覺得自己被背叛了——他們雖然不能逼迫教宗承認錯誤——這樣無疑是否認了自中世紀便沿襲下來的“教宗無錯論”,卻可以采取“沉默”這種隱蔽的不合作態(tài)度。 不過今天這座醫(yī)院倒是真正的派上了用場,一個身份尊貴的朝圣者將在這里分娩。 羅莎麗婭.費迪南德.卡洛斯,她將在這里生下自己的第一個孩子,也有可能是最后一個,醫(yī)生診斷下來,她的情況并不怎么好。 在懷孕第七個月的時候,作為舊約教徒的羅莎麗婭堅持要前往神圣公國為自己腹中的胎兒祈福,而她的丈夫安托表示支持——他從來不反對妻子的任何意見以及想法。女王陛下表示不贊成,但公主殿下——現在或應稱阿隆索伯爵夫人的心理醫(yī)生認為:在這個關鍵時刻,心靈的安定比身體的穩(wěn)定更為重要,因為前者必定影響到后者,他不保證一再的強硬阻擾會不會影響到胎兒與孕婦的安全。 羅莎麗婭如愿以償,她不顧自己沉重的身體,在抵達神圣公國的第一天,她就在圣母大教堂里整整祈禱了4個小時,與其說是為孩子祈福,倒不如說是在折磨自己與胎兒——接下來的幾天也是如此,長時間的祈禱與一次次艱難的朝拜……在前一晚教宗主持的前任教宗追思彌撒中,她的身體終于無法支撐下去了,祈禱變成了呻吟,呻吟變成了一聲尖厲的喊叫——安托將她抱出了彌撒現場,而外面,舊約圣嬰兒童醫(yī)院的救護車正隨時待命。 從彌撒現場一直到產房,安托一直在羅莎麗婭的身邊,公主殿下在第一聲叫喊之后就不再發(fā)出太大的聲音了,但人們還寧愿她一如之前那樣大喊大叫,那種悠長凄涼的低叫聲簡直就是某種金屬樂器演奏的哀樂,其中一些尖細拖沓的音節(jié)就像是指甲在人們的心臟上刮。 她瘦骨嶙峋的手指有著難以想象的大力氣,一個護士在為她注射的時候被她抓住手腕,不過幾秒鐘,整個手腕就出現了一道完整的深紅印子,幸好當她發(fā)現時就立刻放棄了那只無辜的手腕:“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彼f,而她的另一只手則一直死死地抓著安托的手臂,甚至不換一個地方,在她被迫松開手,沐浴,換上產服時,安托灰色的厚羊毛外套上留下了一個清晰的痕跡。 “你在嗎?”在看不見安托的時候,她尖叫道,于是安托走到她的身前去,但他也得沐浴,換上無菌衣,所以只好讓沐浴間的門略為開著。 這個男人即便在穿著可笑的藍色無菌衣的時候依然英俊而沉穩(wěn),他微微皺著眉頭,顯得十分憂慮——在妻子獲得自由的手一把抓上他的手背,在上面留下三道清晰的血印的時候,他沒有絲毫退縮的意圖,反而握住了那只瘋狂揮舞的手,把它握在自己的雙手里。 這間早就安排妥當的產房安靜而潔凈,除了醫(yī)生,護士,安托,就只有羅莎麗婭和她對肚子里的孩子。 護士檢查了羅莎麗婭的身體,距離生產還有段時間,他們在羅莎麗婭的身體上安裝了各種儀器,檢測胎心,然后是羅莎麗婭的血壓、體溫、宮縮情況。還有營養(yǎng)液,這種直接注入血管的營養(yǎng)液可以提供產婦分娩時所需的體力,而普通的食物在宮縮的時候或許會引起嘔吐——意料之外的事情就在這個時候發(fā)生,一路上都保持著合作態(tài)度的羅莎麗婭在針頭刺入皮膚的時候突然開始歇斯底里,她猛然推開了護士,并且抓起營養(yǎng)液袋向墻上擲去,然后狂亂地拔掉自己身上的儀器導線——安托立刻撲了上去,用自己的身體從背后小心而堅決地壓制住暴亂的女人,輕聲地在她的耳邊說話,一邊輕輕地撫摸她的耳根。 羅莎麗婭安靜了下來,醫(yī)護人員乘此機會急急忙忙地清理了那一片狼藉,并調來了新的設備——經過先前的事情,他們已經知道羅莎麗婭對這類東西有著相當強烈的反感,但必要的檢測還是要進行。還好有安托在一旁低聲勸解,醫(yī)生與護士們的工作才能繼續(xù)下去,這個時候,一個護士發(fā)現阿隆索伯爵正在流血,一側的眼角在剛才的混亂中被什么東西割裂了,他向護士要了一塊消毒棉和雙氧水,也不離開房間,簡簡單單地自己處理了傷口。 冰冷的管線再次碰觸到溫暖的肌膚,羅莎麗婭顫抖著,努力控制自己不去想到令她恐慌的東西——就像是她曾經看到過的,躺在床上,被一堆金屬的怪物包圍——呼吸機、心跳頻率監(jiān)視器,電腦斷層掃描設備、x光透視機……監(jiān)護人伊諾像是一塊融化的乳酪和它們連接著,他奄奄一息,隨時可能死去,這些機器好像將他的生命力一股股地吸走了…… 她曾經,現在也不愿意承認,雖然她自己也很清楚,伊諾已經死了——那么她也會死……嗎? 檢查的過程中,羅莎麗婭閉上眼睛,喃喃祈禱 ,在得知孩子還需要一些時間才會出生時,她又堅持做一次祈禱——她不要別人協助,于是只有安托支撐著她一次次的跪下,匍匐,站立……周而復始——一邊是提心吊膽的醫(yī)生與護士,羅莎麗婭回到病床上的時候,他們幾乎是撲上去進行再一次檢查的。 等待是漫長的,其間護士建議羅莎麗婭跟隨著zigong收縮的頻率調整自己的呼吸,為她按摩以減輕一陣陣的疼痛,以上都被拒絕了——因為羅莎麗婭堅持這是圣哲所賜予女性的原罪,女性應該接受這份疼痛——通過椎管內阻滯鎮(zhèn)痛與吸入麻醉氣體鎮(zhèn)痛的建議自然也被堅定地拒絕了。 她愿意接受的,只有祈禱。伴隨著疼痛的加劇,唯一能夠接近她的安托不免被她抓的遍體鱗傷,這倒也沒什么,但令醫(yī)生與護士驚訝的是,在他們檢查的時候,能夠清晰地聽見羅莎麗婭在詛咒自己丈夫,用充滿了輕蔑與侮辱的語言,但下一刻就轉成了熱烈的崇拜與敬仰——與之相對的, 她時而露出只有受到了嚴酷迫害的圣徒才會有的那種悲哀的微笑,時而露出劊子手瞥向罪犯才有的那種冰冷與兇殘的目光。 而安托.德.阿隆索伯爵那雙深藍色的眼睛里一點惱怒與不耐煩都沒有,他比醫(yī)生與護士們見過的任何一個丈夫都要來得溫和與有耐性——正如報紙與雜志上所說的,這個婚姻中顯然有著一個神經質的瘋狂妻子與寬容大度的丈夫。 沒人能說羅莎麗婭不是個幸運兒,安托可以說是是個完美的男性,他的出色不單單在外表上,雖然是借著羅莎麗婭的身份才獲得了爵位以及青云直上的機會,但他確實是個有著出色的工作能力的人,尤其擅長協調與整合,懂得很多說得很少,而且雖然與羅莎麗婭公主結婚,卻與王室并不親密,與其它的派系也沒有直接的關系, 對于彼時群龍無首,的阿涅利派來說不諳于是圣哲派來的使者。民主黨的首領從這個年輕人那里得到了不少重要資料,對他與阿涅利的關系也有一定的覺察,不過安托似乎更愿意在幕后工作,加上他的年齡與資歷,感覺沒有什么威脅的在位者也愿意在某些時刻支持一下這個年輕人,畢竟阿涅利的死亡讓他們之中的不少人逃脫了已經套在脖子上的絞索。 安托現在所居的職位已經是同齡人中最為靠近權利中心的了,他的前途一片光明,無可限量——也因為這個原因,他干干凈凈的私生活尤其能夠得到人們的認可,有幾個年輕人能夠在位高權重的時候堅持每天按時回去陪伴自己神志不清,毫無魅力的妻子? “開到九指半了?!弊o士說,她小心翼翼地建議羅莎麗婭在宮縮時開始用力。 醫(yī)生憂心忡忡,羅莎麗婭的身體狀況并不怎么好,痛苦將會奪去她大部分的體力,而她又絕對不愿意接受無痛分娩或剖腹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