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碗 兩情若是長久時
宋遼《幽州之盟》締結以后,王鈺本該立即返回大宋。也不知道遼帝耶律延禧哪根筋不對了,從大宋使團到到遼國以后,他一直沒有接見?,F(xiàn)在談判也完了,盟約也簽了,他竟然想起王鈺來,要在宮中賜宴。而且命文武百官作陪,不得缺席。這場宴席足足吃了一天,遼國眾臣為了迎合耶律延禧,對王鈺是大加奉承,殷勤的勸酒。直喝得他頭暈腦脹,分不清東西南北。最后還是韓毅架著他,才給弄出宮來。韓毅跟王鈺喝過酒,知道這位頂頭上司有個習慣,一喝醉了酒,就會四仰八叉躺在桌上去。 辭別遼帝及眾臣,韓毅親自架著王鈺來到宮門口,早有車駕在此等候。正要命讓紅秀將王鈺扶進馬車,好生伺候時,王鈺突然拉著車轅不肯上去。 “大人,大人,該回去了,明天一早咱們還要啟程返回大宋呢。”韓毅說道。 “不,南仙,找耶律大人,找,找他,問問……”王鈺醉得一塌糊涂,說話也是口齒不清。韓毅聽得一頭水霧,什么南仙,什么耶律大人?難道是耶律大石? “大人,耶律大人已經(jīng)回去了,您找他有什么事嗎?要不卑職替您去一趟他府上?”韓毅又問道。王鈺卻是不再說話,已經(jīng)不省人事了。韓毅見狀,便將王鈺送回驛館,安排下來,準備明日一早,啟程返回大宋,面圣復命。 第二天清晨,老天爺難得放晴,大宋使團收拾停當,人馬齊備,準備回國。惟獨王鈺似乎滿懷心事,猶豫不決。韓毅問他,他也是含糊其詞,不肯言明,好像在等待什么。 “大人,遼帝專門派遣了大臣來送行,時候差不多了,咱們得走了。沒多久就是新春佳節(jié),咱們?nèi)绻祚R加鞭,還能趕回汴京過年呢?!表n毅從外面踏進大廳,見身著官服的王鈺正捧著烏紗帽在主位上玩著帽翅。 王鈺遲疑了一下,終于將官帽戴好,整理了一下儀容,嘆氣道:“唉,走吧?!?/br> 大宋使團啟程回國,遼帝派遣了一位“參知政事”的高官來送行,也就是宰相,算是給足了王鈺面子。出遼都南門時,王鈺請遼國宰相留步,率大宋使團踏上了南歸的旅途。 此次出使,功德圓滿,順利租借到幽云十六州,是為大宋開國百年來第一大功。整個使團上上下下都是喜氣洋洋,只等著回到京師,圣上就會下旨封賞。恰巧新春佳節(jié)將至,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啊! 韓毅心情更是不錯,這次他是副使,而且上奏建議租借幽云各州的折子,是他和王鈺一起署名,這功勞也是一人一半。當然,王大人是正使,封賞會比副使要多一些。都說有志不在年高,自古英雄出少年,此話一點不假,這位王大人簡直是……嗯?這是怎么了?王大人怎么一直掀開簾子向后看呢? 韓毅見王鈺不時的掀起簾子向外看,忍不住問道:“大人,莫非還有什么未了的心事?” 王鈺放下簾子,無力的靠著后面,苦著一張臉笑道:“你我弟兄,也沒有什么好避嫌的。這么跟你說吧,記得上次兵變,你我分路逃難吧?那次……”話剛說到這兒,外面的衛(wèi)士突然報道:“兩位大人,后面有兵馬追來。” 兩位大人聽得心頭格登一聲,難道事情有變?遼帝后悔了? 當即下了車,命衛(wèi)士們戒備。舉目望去,只見遼都方向奔來一隊人馬,約有數(shù)十人,正飛速向這邊過來。又走得近了些,王鈺臉色一變,大聲叫道:“牽馬來!”一名衛(wèi)士牽過馬來,將韁繩遞到王鈺手上。 “大人,你這是……”韓毅還沒來得及問出口,王鈺已經(jīng)揚鞭躍馬,迎了上去。韓毅只得騎馬追上。王鈺一口氣沖到那隊人面前,勒住馬,默然不語的看著。來的不是別人,正是耶律南仙。她今天換了一身穿戴,一改往日英武的作風,作起小女兒姿態(tài)來。一身青衣,長發(fā)隨風舞動,憑添了幾分嫵媚。她也看著王鈺,只是表情略嫌生硬了些,極力想保持平常那冷若冰霜的神態(tài),但眼睛騙不了人。 韓毅沖到王鈺身邊,一會兒看看上司,一會兒看看耶律南仙,心里一震,恍然大悟!我跑來干什么,這不是成心壞了王大人好事嗎?當即抱歉的笑了笑,輕聲對王鈺說道:“大人盡管聊,咱們也不急于這一時,卑職回去等候?!闭f罷,打馬便回。 而耶律南仙手下那群女兵,更是懂事,不等她吩咐,已經(jīng)齊齊退避數(shù)丈之外。場中只剩下他們二人,你看我,我看你,誰也沒有說話。 “哎,太陽真圓啊,圓得像燒餅似的。”王鈺很不習慣這種尷尬的氣氛,他是個喜歡熱鬧的人,像這樣僵住不說話,比死還難受。但耶律南仙對這個冷笑話似乎不太感冒,臉上沒有一絲笑容。 “不好笑?那我再講一個給你聽,說,野獸里面,誰走路最容易滑倒?答案是狐貍,因為狐貍狡猾(腳滑)?!蓖踱曋v完,自己干笑了幾聲,卻發(fā)現(xiàn)耶律南仙仍舊無動于衷,只是目不轉(zhuǎn)睛的盯著他。 “你就想跟我說這些?”謝天謝地,她終于開口說話了。 王鈺收起嬉皮笑臉,向前踏出幾步,站到她的面前。望著耶律南那雙明亮的眸子,赫然發(fā)現(xiàn),那雙美目之中,似乎有淚光閃現(xiàn)。這剛強的女孩子,竟也有柔情的一面。這世上對付男人最犀利的武器,就是女人的眼淚。 “我要走了,你,多保重?!辈恢趺吹?,王鈺說這句話的時候,有一種“吃干抹盡就不認賬”的感覺。 “我不想聽這些,我只問你,那天你問我的話,是不是真的?”果然是北地奇女子,沒有大宋女人那么多世俗禮教,扭扭捏捏。這一點,倒很對王鈺的胃口。 把胸口一挺,王鈺朗聲答道:“當然,男子漢大丈夫,一言九鼎!” “好?!币赡舷牲c了點頭,輕聲說道。語畢,也向前踏出一步,緊挨著王鈺,面對面站著。這下倒是王鈺有些扭捏了,難道她一個古代女子,作風竟像二千零七年那樣,當眾接吻?要來個吻別? 耶律南仙伸出了手,伸到王鈺耳畔,輕輕順下一縷頭發(fā)。而后,又從自己肩上拉過一縷秀發(fā),將兩人的頭發(fā)結在一起。王鈺不知道這是什么意思,只得呆呆的望著她。正看得出神,耶律南仙突然伸手“嗆”一聲抽出腰間佩刀,割斷了連在一起的頭發(fā)。 “見發(fā)如見人,望君珍重?!币赡舷蓪⒛莾煽|頭發(fā)交到王鈺手中,突然背過臉去,急聲說道:“不早了,你走吧?!闭f完,抬腳便走。 王鈺頭一次見到這種女孩子,有個性啊。 “南仙!”王鈺急忙叫道。 耶律南仙停了下來,仍舊沒有回頭。 “你記著,我王鈺今天在這里說過,我們一定再見面的。下次見面,我會兌現(xiàn)我的承諾?!蓖踱曇陨儆械膰烂C說道。 “我會等著你實現(xiàn)諾言。”說完這句,耶律南仙再不停留,躍上馬背,急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