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正當頭，半天的時間已經到了，宋金兩軍還沒有達到任何協議。如果沒有估計錯，北面的金軍主力已經在南下的途中，還有一天的時間就可以開到龍化儀坤地界。到了那時候，樂子可就大了。

    宋軍大營前約數百步之外，簡單的設著兩條長桌，兩把交椅。南面，南府軍統帥林沖按刀危坐，氣定神閑。他的身后，索超全副武裝，手持鐵槍，目視龍化城門，左右兩邊，五百精銳衛(wèi)隊嚴陣以待。

    “大將軍，來了?！彼鞒弁埢情T大開，數百騎飛馳而出，直奔到談判席前方才停下，一員金國小將滿懷敵意的望著宋軍。等待衛(wèi)隊散開之后，一騎不急不徐奔來，于席前翻身下馬，一手按刀，一手持馬鞭，大馬金刀的坐在林沖的對面。

    林沖還不到五十歲，儀表堂堂，威風不減當年，但看到此人，也不免生出“英雄出少年”的感嘆。想當今天下，指點江山，縱馬江湖的英雄豪杰中，年輕人不在少數。天下，終究還是年輕人的。

    “本帥胡沙虎，這位想必就是南府軍林沖林大將軍吧？”胡沙虎用馬鞭敲擊著桌面，直視林沖問道。

    “正是，咱們就不說廢話了吧。先前提出的兩大原則，元帥表示贊同。在這兩個原則之下，什么都好談。另外，本將向你傳達一下，我大宋攝政王已經傳來指示，盡最大的努力，以最大的誠意，促成此次和談。元帥有條件，可以盡管提?！绷譀_說道。

    背后索超聽得一愣，王上什么時候傳指示來了？和談的事，朝廷根本不知情，林大將軍何故打這誆語？

    “哦？王鈺是這個態(tài)度，那就好辦得多了。”胡沙虎似乎也頗覺意外。

    “大膽蠻子！盡敢直呼我王名諱！”索超怒聲喝道，雙方的衛(wèi)兵一陣緊張，千把鐵槍紛紛對準對方。

    胡沙虎看了索超一眼，冷笑道：“這不是還在談么？本帥目前仍舊是金國的大臣，直呼王鈺名諱，有何不可？”

    林沖制止了索超，沉聲說道：“不必在這些枝節(jié)上作文章，元帥，提出你的條件。咱們白紙黑字落下來，日后作為憑證?！?/br>
    “都說漢人素來繁文縟節(jié)較多，沒想到大將軍倒是個痛快人。好，本帥也就不繞圈子了，我十萬軍隊，繳械，出城。但不打散建制，也不由宋軍軍官統帥，一切官員都要留用。我本人要求郡公以上爵位，其他官員各按現任官職給予相應冊封。”

    “另外，大宋至少撥出一個州作為安置地，如果不放心，可以派適當的官員前來監(jiān)督。待遇方面，我軍的軍餉，裝備，給養(yǎng)，至少按照宋軍正規(guī)野戰(zhàn)軍的標準，不能再降。至于作戰(zhàn)任務嘛，既然歸順大宋，當然要奉你們皇帝和攝政王的命令，但是有一個原則，我們不能打女真人。”

    說到此處，胡沙虎加重語氣：“我軍出城以后，請大將軍保證，不殺一人。這是我們最后的底線，如果可以，咱們馬上定下和約。只要有一條不行，對不起，請大將軍回去準備攻城吧！”

    他的這些條件，對比先前“胡六條”有所改進，接近大宋可以接受的范圍。但此人傲慢的態(tài)度讓人很不舒服。好在林沖已經過了血氣方剛的年紀，也不與他計較，仔細思索一陣之后，點頭道：“可以！但有一條，貴軍投誠以后，你本人必須馬上到汴京，我們王上要接見你?！?/br>
    胡沙虎臉色陡變！要把我調離軍中？這樣一來，十萬人馬群龍無首，豈不任由你宰割？

    “哼哼，看來林大將軍沒有和談的誠意啊。如此苛刻的條件，本帥安能忍受？且不說把我弄到汴京是出于什么目的，單說我離開軍中，群龍無首，到時候你要怎么處置，我可就管不到了?！焙郴⒗渎曅Φ溃呎f邊站起身來，似乎準備放棄和談。

    “不必心急，等本將把話說完。我大宋攝政王對元帥的威名，早有耳聞。普天之下，求賢若渴者，舍我王其誰。召見元帥，乃有另有重用，非你所想的這般狡詐。再者，如此大規(guī)模的投誠，朝廷當然要召見你，這是制度。”林沖解釋道。

    胡沙虎聞言暗思，十萬部隊繳械投降，如果主帥不在軍中，萬一有什么變故，軍中將軍無法及時應變。自己無論如何不能離開軍隊！

    “不成！這條不用談，沒有商量的余地！如果貴國朝廷或者哪位領袖要召見我，大可等到我軍安頓完畢之后，不必急于一時！”

    林沖見他態(tài)度如此堅決，一時無言，談判陷入僵局。抬頭去看天色，再耗下去，北邊的敵人就要南下了。一旦胡沙虎發(fā)現端倪，一切都完了。

    “好吧，這個先不急。元帥先前提出的條件，我代表大宋朝廷表示接受。如果沒有異議，咱們就擬成和約，雙方主帥簽字畫押，如何？”林沖不得不做出了讓步。

    胡沙虎略一停頓之后，點頭表示同意。林沖帶有文書官，當即就揮毫寫成和約，一式兩份。胡沙虎也帶有精通漢文的官員，仔細察看，并讀于他聽之后，沒有異議。隨后，林沖代表宋軍受降，簽下自己的名字，胡沙虎也如法炮制。兩軍和約，正式締結。

    “和約一簽，元帥就是我大宋的官員，從今往后，一殿為臣，共同效忠于大宋天子及攝政王殿下。本將對元帥及十萬金軍弟兄的棄暗投明，表示歡迎?！绷譀_收起一份和約，笑言道。

    “哎，還是不要這么早拉關系，一切都要等到貴國履行和約之后再說?！焙郴s不近這個人情。

    “好吧，那現在就請元帥回城，整頓軍馬出城。請記住，不能攜帶任何武器，除軍官外，不能騎馬，鎧甲也必須卸下。同時，請元帥傳書命令儀坤守軍投降。”林沖倒是細心的人，連這種細節(jié)也不放過。

    胡沙虎也收起和約，譏笑道：“大將軍未免太小心了吧？”

    “沒辦法，金軍的戰(zhàn)斗力本將是見識過的，不得不謹慎一些?！绷譀_也陪笑道。

    “哼，告辭！”胡沙虎一聲冷笑，轉身跨上戰(zhàn)馬，絕塵而去。

    “索超，準備接防！”他一走，林沖立馬換了一副神色，如臨大敵一般。

    “大將軍，你如此草率的簽下和約，萬一王上追究下來，這個責任……”索超與林沖私交篤厚，不禁為他擔心起來。先不說他假稱王上諭令，再說這條件，朝廷怎么可能接受？雖說“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但這話誰敢拿到王上面前去說？

    “不必多說，本將自有主張！”林沖說罷，一甩戰(zhàn)袍，上馬而去。

    回到軍中，眾官聽聞和談成功，金軍即將出城投降，個個歡喜。如此兵不血刃，拿下兩處要塞，大將軍功勞蓋世。眾人歡慶之時，卻忘記了，這招降之計，乃是朱武所獻。

    約一個多時辰以后，金軍派人來報，已經集結完畢，放棄武裝，準備出城。胡沙虎也派人傳書儀坤守將卑工，向城外的宋軍將領投降。

    林沖遂率一班將領，出大營察看，只見龍化城門大開，金軍部隊，集結整齊，依次出城。無論軍官士兵，都放棄武裝，卸下鎧甲，只穿布衣。除軍官外，士兵都棄馬步行。從這一點上來說，胡沙虎倒是遵守了約定。

    “大將軍此次不費吹灰之力，取了兩城，還得了十萬精兵，可喜可賀啊?！眳④娫隈R上看到數萬金軍部隊出城投降，一個個放棄武裝，不復以往威風，不由得趾高氣昂起來。

    林沖沒有理會他的話，大聲命令道：“索超，金軍全部出城之后，你立即接防。入城之后，不得濫殺百姓?！?/br>
    “卑職遵命！”索超領命，自去整頓兵馬，準備接防。雖說金軍已經出城，但誰也不能保證還會不會出什么變故，這個當口，誰也不敢吊以輕心。

    此時，金軍部隊仍舊源源不斷的跑步出城來，索超部八千人馬，已經在一旁待命，隨時準備入城接防。

    “秦明！”林沖叫道。

    秦明就在他身后，聽得大將軍召喚，上前聽命，只見林沖在他耳邊輕聲說著什么，秦明聽后，瞪大了眼睛，一臉不可思議的神情。

    “大將軍，這……”霹靂火早前就是宋軍名將，落草梁山以后，威名不減，按說也是一個殺人如麻的主兒。此時，竟露出難以置信的神情來，不知道林沖對他吩咐了什么。

    “執(zhí)行命令！”林沖沒留任何余地。

    “是！趙破釜，周紹，李瑜，跟我來！”秦明點了點頭，喚了三名戰(zhàn)將，打馬而去。

    這時，金軍陣中奔出數騎，正是胡沙虎及手下將領，一直來到林沖面前，他方才勒住戰(zhàn)馬問道：“林大將軍，我部已按約定出城投降，何時動身南下？”

    “今天，馬上?！绷譀_盯著城外數萬放下武器的金軍將士，臉上沒有絲毫表情。

    “這么快？”胡沙虎疑惑的問道。

    “沒辦法，軍情緊急，安頓好你們之后，我的部隊還要繼續(xù)東進，配合友軍作戰(zhàn)?！绷譀_不冷不熱的說道。

    金軍此時已經全部出城完畢，集結成數個方陣，在龍化城前寬闊的空地上，一眼望不到頭。

    “元帥，貴部既已出城完畢，那我的部隊可就要接防?！绷譀_問道。

    胡沙虎回頭一望龍化城，黯然無語，投降終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況且，自己一投降，也就意味著，大金國完了。除了黃龍府以東，女真發(fā)源地以外，整個天下，已經沒有女真人的軍隊了。立國短短幾十年，大金帝國，轟然倒塌，到底是大宋太厲害，還是女真太軟弱？

    見他沒有反應，林沖大聲下令：“索超，入城接防?！?/br>
    一聲令下，索超部八千鐵騎，應聲而動，入龍化城內奔去。數萬金兵，眼睜睜看著幾個時辰以前還是敵人的軍隊，從自己身邊經過，進入了自己的堅守多時的城池。不知道這些女真人，心中是何感想。

    “大將軍，對我部如何……”胡沙虎正想問話，忽然聽到背后一聲巨響，驚得他回頭一看，才發(fā)現是入城的宋軍關上了城門。

    “你這什么意思？”胡沙虎警惕的問道。

    “元帥勿怪，你幾萬人就在城外，我當然要小心一些。要不然你掉頭又回城去，我不是白忙了么？”林沖輕聲說道。

    胡沙虎不再說話，神色緊異的盯著林沖，他心中有些奇怪的感覺，隱隱約約的覺得有什么不對。

    不多時，龍化城頭，已經飄揚著宋軍的戰(zhàn)旗。那城樓，城墻上，密密麻麻站著宋軍士兵。立于城下的金兵不時的回頭去望。忽然，城上一片弦響，宋軍弓弩手，竟然搭箭上弦，瞄準了城下的金兵。金軍陣中一時慌亂，但城上并沒有箭矢射下。

    “不必驚慌，例行公事而已。”這次，林沖不等他問，先自解釋起來。

    胡沙虎越想越覺得不對，也不多說，調轉馬頭就想回自己的軍隊去。林沖并沒有阻止他，但他們幾人，剛奔出兩三丈遠，突然幾聲弦響，胯下戰(zhàn)馬都被射倒。隨即，一隊騎兵沖將過去，不等他們站起身來，丈長騎槍已經抵在胸口。

    “林沖！你想干什么？不要忘記兩軍和約！”胡沙虎厲聲喝道。

    “我當然沒忘，和約上說得清清楚楚，不殺城內一人?！绷譀_面無表情。他二人說話之時，宋軍大營左右兩邊，奔出幾支兵馬，直撲金軍而去。

    “林沖！你背信棄義！你必遭天譴！”胡沙虎破口大罵。

    “綁了！”林沖命令道。身邊騎兵往前奔出，以極快的速度下得馬去，就要綁縛胡沙虎幾人。此時，胡沙虎知道一切都完了，十萬部隊折在自己手里，一時急怒攻心，遂不顧一切，突然一把抓住面前的一支騎槍，就要逞兇。可他忘記了，武藝再高，可身陷重圍。他剛一動，幾支騎槍同時刺向他龐大的身軀。

    一聲慘號，這位女真名將，連同幾位部下，被數十支騎槍刺中，仍舊大罵不止。

    而另一頭，目睹這驚人變故的數萬女真降卒，手足無措，又見排山倒海般的宋軍騎兵涌了過來，頓時六神無主。

    幾萬降兵，像退潮般向后靠攏，人貼著人，驚恐萬狀！可背后的城門，早就關上，他們沒有退路。

    此時，宋軍從東，南，西三面形成包圍圈，騎兵們擺出了沖鋒的架勢，弓弩手們已經把箭搭上了弦，傻子也看得出來，一場毫無懸念的大屠殺就要開始。

    “大將軍，這是何意！他們已經放下武器，不再是軍人！”監(jiān)軍宋大人不解其意，向林沖問道。

    “連同儀坤降兵在內，十萬人，與我部旗鼓相當，只要拿起武器，他們就是兵！宋大人，你說我能怎么做？”林沖仍舊一副波瀾不驚，冷血無情的模樣。目光觸及身前數丈，胡沙虎已經躺在地上，鮮血橫流。

    “可這樣做……”宋監(jiān)軍欲言又止。

    “兵不厭詐！這是鐵律！”林沖須發(fā)皆動，厲聲喝道。

    前方，秦明手持狼牙棒，望著面前幾萬驚恐難安的降卒，長長的呼出一口氣。從西至東，好幾里長的地面上，宋軍已經形成包圍圈。

    “宋軍這是要干什么？”金軍陣中，有人顫聲問道。

    “不會是想把我們全干掉吧？怎么辦？”同伴也是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回應著他。

    “娘的！反正是個死，殺一個夠本，殺兩個有賺！誰跟我干？”一人高聲呼道！可回應他的，卻是稀稀落落的聲音。

    “殺！”那人大呼一聲，搶先奔出陣來，沖向宋軍。他一動，陣中百十人一起發(fā)難，虎吼著沖向前去。

    可他剛沖出十幾步遠，突然撲地身亡，背心處，插著一支羽箭！一片弦響，沖出陣營的降卒被城頭上的宋軍弓弩手盡數射殺。

    “跟漢人拼了！”人群中，終于爆發(fā)出這樣的怒吼。猶如狂風巨浪一般，幾萬降兵眼見活命不成，生出困獸猶斗之心，紛紛向前沖去?？蓻]有了武器，沒有了戰(zhàn)馬，沒有了鎧甲，這還叫軍隊么？

    城樓上，箭如雨下，毫無防護的金軍紛紛倒地……

    “預備！”宋軍將領趙破釜在馬背上舉起了右手。

    “放箭！”一聲厲喝，萬箭齊發(fā)，疾速射出的箭，所帶起的氣浪，竟把他的頭發(fā)也吹得飄舞起來。

    林沖一見，側頭對身邊部將說道：“傳令，自由發(fā)射。”

    戰(zhàn)爭史上，規(guī)模最大的一次弓弩齊射，出現在龍化城外。弓弦的響聲，掩蓋了一切聲響，當一次齊射時，無數的箭支，竟然遮住了太陽的光輝。讓龍化城外，一陣陰霾。

    無數的女真降兵中箭倒地，奔在最前面的人，甚至被宋軍神臂弓巨大的力量射得仰面騰空而起，重重摔倒在地上……

    這不是一場戰(zhàn)斗，這是屠殺，裝備精良的軍隊，對手無寸鐵的降卒的屠殺。

    在眼看著同伴一個接一個倒下去之后，金軍最后一點戰(zhàn)斗意志也告瓦解，他們停止了沖鋒，潰退回去，緊緊靠向城墻?？沙菢巧?，宋軍的弓弩手仍舊沒有停止。

    “停止射殺?！绷譀_望著那一地難以計算的尸體，似乎已經麻木了。監(jiān)軍大人不忍看到這種慘象，早就背過臉去。這位文臣可能不會了解，戰(zhàn)爭的殘酷，遠不是如此而已。

    “傳令騎兵，將剩下的降卒趕往城后?！绷譀_又傳下一道命令。

    龍化城的后面，就是橫河……

    (未完待續(xù)，如欲知后事如何，請登陸 target=_blank>，章節(jié)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